许嘉清回头一看,是高镜一,他已经拆掉了固定吊带,双手扶着自己的肩膀。
“你在干什么?”高镜一问道。
“你来得正好,快看楼上!”他朝着楼顶指去。
高镜一眯着眼看了一眼:“楼上怎么了?”
许嘉清再次望向楼顶的时候,却发现什么上头都没有,他喃喃道:“哎,怎么会?”
他左跑又右跑了两步,真的没有,难道是自己刚才太阳迷晕了眼睛?可是......
“什么怎么会?”
“没什么,我看错了。”看着高镜一皱着眉头一脸担心的表情,许嘉清轻轻拍了拍他的右胳膊处,转移话题道:“拆了?都好了?能写字吗?”
高镜一点了点头。
“那就好,小伙子身体不错啊,恢复那么快。”
“本来就不是什么重伤,走吧,我带你去剪头发。”高镜一撸了撸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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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发厅的名字起得很随便,就叫“南水理发”。里头大概是刚装修过不久,顶上打着灯,地板都反出光来,不过看老板娘的模样,倒是和记忆中大差不大。
高镜一坐在等候位上翻着杂志,老板娘将围兜让一圈卡紧许嘉清脖子处,跨坐在升降椅上,围裙口袋里插着梳子,剪刀和发夹,她问道:“怎么剪呢,小帅哥?”
“剪短些就行,现在有点遮眼了。”许嘉清接着问道:“老板娘,你这儿刚装修过吧?”
“是啊,我们这是老店,开了有快十年了,你以前来过?”
许嘉清的眼睛从镜子里扫了一圈整个理发店:“来,小时候一直来,我记得那时候墙壁还是粉得浅绿色吧?剪头位没这么多,我妈妈带我妹妹也来过,第一次剪头发她不愿意,哭闹了好久,我没记错的话,老板娘你还帮着哄呢。”
“哎哟,我是年纪大了,啥都记不得了。”老板娘叹了一声从镜子里瞄了一眼高镜一,充满玩味道:“小帅哥都没女朋友啊?让男生陪着来剪头发还挺少见的。”
“我们还都是学生呢,不能早恋。”许嘉清道。
“是个好孩子,那等你大学了,阿姨给你介绍,我这儿很多好看的小姑娘来理发的。”
许嘉清也笑道:“好啊,那以后多来光顾阿姨的生意。”
“嘴这么甜,阿姨今天给你打个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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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理发店没几步许嘉清就看到了老南水公园的牌牌,上次来这儿,还是出车祸那晚。
许嘉清看了一眼手机,才不过九点半,他对高镜一说道:“现在还早,咱们去南水公园走一会吧,说不定我又能想起以前的事情。”
“你......就那么想想起以前的事吗?”
“啊?那不是当然的吗,我记忆力恢复了,就能考高分,说不定就能考上那什么清华了。”
“然后呢?”高镜一看着他道:“然后想干嘛?”
许嘉清被他问懵了,摸着脖子道“考上大学么那不就是学习,参加参加活动,然后......”
“然后找个女朋友?”高镜一抢道。
“哈?”许嘉清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是在不爽刚才理发店的事情:“我刚才那是开玩笑的,我什么都不想,我就想像现在一样和你一道学习,上下学。”
“以前,我也总想着你可以恢复记忆,可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人就应该活在当下看向未来不是吗?”高镜一又摆出了那副苦笑的模样:“嘉清,你有没有听说过,有时候人遗忘一些东西可能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可是,人怎么可能完全舍弃过去呢?”
高镜一叹了一声,笑着走向他:“你说得对,是我太自私了,走吧,我们去南水公园。”
以前的时候,因为南水公园有不少健身设施,离附近的小学又近,经常会有小孩子放了学或者周末来玩耍。
现在么,玩的东西了,什么KTV啊,溜冰场啊,还有手机,iPad的,这点健身玩意早就不受孩子们欢迎了,再加上听说这边要改成个什么商业区,建一个大商场,周围有不少施工,来的人更少了,最多就是住在附近的老年人过来晨练一下,午间晒晒太阳或者吃了晚饭,来跳跳广场舞。
现在这个点么,“高不成低不就”的,公园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春风漫漫,枝叶胡摇,没了人打理的南水公园显得有些杂乱,花岗里没了蝴蝶花,草垛野蛮生长,健身器材上满满划痕和小广告,有些地方磨损得都掉了漆,有些甚至不能用了,可就是这么老旧的东西,许嘉清看着深觉心里被挠了痒痒。
好熟悉啊,太熟悉了。
那个小花坛,以前玩蒙眼摸人的时候老有人往那里躲;那块大理石碑的地方,玩过写王字;秋千,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当时还是两个的时候,妈妈,带心心和他来过,妈妈轻轻推着心心,而他自己在旁边荡;那棵树,他和镜一小时候总爬,镜一呢还爬不上去......
许嘉清抓着树干纵身一跃,爬上了树,转身坐在了最粗壮的那根树干上,他望向远处,远处是一片灰扑扑的废弃矮楼,这片矮楼,从他高一开始就一直弃置在那块儿。
“你小心一点,别摔了。”高镜一站在下面对他喊道。
许嘉清笑了笑又跳了下去,他走向高镜一。
“镜一,我时常会觉得空气里有从前的气味,比如现在到了春天,我就能在空气中闻到很久以前某个春天的味道,好像只要一转头,一迈步,就会回到从前,你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他转过身闭着眼面对大树深呼吸了一口“你也会,闻到从前的味道吗?”
忽然他知觉高镜一的手臂拦过他的腰间,将他搂进了怀里,一阵温暖穿过背部轻薄的毛衣沁入身子,同时袭来的还有一股熟悉的清香,是高镜一身上的香味,风卷过青草般,清爽的淡香。
他感觉到高镜一的脸颊靠着自己的头发蹭了蹭,耳畔能听到高镜一深长的呼吸声,接着一丝更柔软的触感,高镜一吻了吻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道:“会。”
许嘉清转过头正巧凑上他温柔的双眸,像春日下波光粼粼的湖面:“镜一你......”
没等他反应过来,高镜一将他搂得更紧,又一个吻,像鹅毛般飘飘然,落在了他的左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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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清猛然惊醒,伴随着一句“卧槽”从床上弹射而起,转头看一眼时钟,显示着周日,早上六点五十五。
“梦?刚才都是在做梦?”许嘉清觉得自己的脑袋宕机了一分钟,各种画面在脑海中翻滚:“这,这么真实的梦吗?”
“不,是梦,一定是梦,真实才不会戛然而止,而且......”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颊,烫得不像话,那种绵软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
“他怎么可能亲我么......”
七点三刻他就到了医院门口,主要是选衣服的时候花了点时间,最后选了件新买的紫色卫衣,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尽管是周日,但是人比想象中,应该说是比梦中多不少,食堂里人来人往,他悠哉悠哉喝着豆浆,嚼着包子,看着差不多时间收拾收拾去了门诊部。
门诊部进进出出人很多,他在那儿站久了觉得尴尬,看一眼手机都八点过十分,怎么回事,高镜一可是从来不迟到的人。
他又等了五分钟还是不见高镜一人影,无奈只能一个电话拨了过去,几声嘟嘟后电话被挂断了,高镜一摁掉了他的电话?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吗?
正纳闷着高镜一又打了过来。
“你在哪呢?”高镜一问道,他的语气很急。
许嘉清也没好气道:“这话我问你才对吧!”
“问我?我当然在学校上课了,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来!”
“上......”许嘉清将手机摁回了主屏幕,一看:“周一,早上八点二十。”
电话那头传来高镜一的“喂喂”声。
“喂?你有在听吗?出什么事了?”高镜一问道。
“没,没事,我睡过头,你帮我跟老师说一下,我现在马上就来!”许嘉清挂了电话飞奔向公交站点,他的脑袋还是一片空白,这怎么回事?明明早上看时钟是周日啊?他又看了一边手机屏幕,甚至翻出了昨天和高镜一的短信记录。
脑海中的记忆挤成一团浆糊,究竟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啊!
他浑浑噩噩,又气喘吁吁地来到校门口,还被门卫狠狠刁难了一下。
“不穿校服不准进校门!”
好在里头穿的是学校夏季的体恤衫,他连忙将扎眼的紫色脱了去塞进了包里。
拖着一身臭汗迈入教学楼,闯进教室刚说完一句“报告”。
教室中一个不认识的女老师疑惑地看着他:“同学,你找谁?”
许嘉清环顾一圈,满座的教室内居然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这陌生的每个面孔都写着惊讶二字。
“这,这是哪儿呀?”他脱口而出,问了个有病的问题。
“这是高一五班。”女老师道。
许嘉清看了一眼门口的标牌,真的是高一五班,清叶原来所在的班级。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跑到清叶班级来呢?
他连连道歉:“对不起,我走错教室了!”说罢红着脸撒腿而跑,直奔四楼高三教室。
铃声作响,刚好是第一节课下课,三三两两学生自教室结伴而出,走廊上人来人往,今天气温不高,偶有冷风嗖嗖,许嘉清却穿着夏季校服特别显眼,每个人都不禁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他现在肯定已经万箭穿心而死了。
“卧槽,许嘉清你可以啊,这个点才来是要造反呐?”一进教室就被郝升这嘴欠的货逮个正着,郝升摸着下巴跟在他屁股后头啧啧发声:“哟呵,这头发还整了整啊,好帅哦。”
“闭嘴!”许嘉清红着脸快步走到了座位上,余光中扫一圈,教室里哪个人的目光不是黏在了他身上。他抱着书包想赶忙找出本书来平复自己的焦躁,拉链一拉开里头却是除了那件紫色的卫衣空无一物。
郝升笑出了声道:“你这是来化缘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