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郎 第16章 第 16 章

鼻息均匀，星眸紧闭，柔美的小脸安静平和，叶缥缃睡得正好。

楚昱送叶缥缃过来养生阁时，嘱养生阁主好生照顾她。阁里像她这么大的孩子，都是几个人一个房间。只有她，不仅单独住了个房间，养生阁主还专门拨了个师傅照顾她。

那师傅晚上伴着她睡外间，楚昱进去叶缥缃的内室，养生阁主知楚昱一时半刻不会离开，招手唤那师傅走了。

楚昱在叶缥缃的床头坐下。

养生阁以传授武艺为主，白日里任务重，叶缥缃和其他孩子一起习训。每每捱延到晚上，累得倒头就睡，梦都难得做一个。

小孩子睡眠好，楚昱在床头抚着她的小脸，伴着她侧卧了半天，叶缥缃一无所觉。楚昱过来，就是想跟她说说话，哪会满足于睡着的她？修长如玉的手指，慢慢地移到她小巧玲珑的鼻子上。

叶缥缃很快被憋醒来，哼哼唧唧地伸了个懒腰。不期然地触到旁边的障碍物，发现是楚昱，茫然的眼中泛着雾蒙蒙的水光，傻乎乎地望着他。

分明是他故意弄醒她，楚昱面上的神情，正常得好似她是自然醒来的一样。抚着她初醒来，胭脂色的漂亮小脸，柔声问：“醒了？”

叶缥缃水润润的小嘴紧抿，睡眼发直，呆呆地望着楚昱，不明白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楚昱笑道：“今晚的月亮很好，我们去看月亮。”

抱着她出去，上了房上的屋顶。

更深夜阑，万籁俱寂，天色行将放亮，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残月西移，光华消退。薄薄的一轮淡月，像白纸剪出来的，颤巍巍地立在墨染的天空，别有一番穷途末路的凄美。

叶缥缃躺在楚昱怀里，楚昱指着西移的清月，对她道：“看，月亮在那呢。”

叶缥缃困得直打呵欠，半睁着朦胧的睡眼，斜斜地向天际瞟了瞟，眼一闭，往楚昱怀里缩了缩。

楚昱顺了顺她头顶毛茸茸的乱发，更加拥紧她，“是不是很美？”

细细的一点鼾声传来，不过眨眼工夫，却是叶缥缃睡着了。

楚昱好笑，一个孩子，能指望她懂什么。

盛夏天热，皇帝在宫中住不得，和皇太后、众妃嫔前往行宫避暑，楚昱亦随驾在列。一个多月后，天气转凉，楚昱从行宫回来，去养生阁探望叶缥缃。叶缥缃与他生分得，好像二人之前所有的亲密，都不曾存在过。

楚昱临走前，不是没有告诉叶缥缃去向，也承诺会回来看她。但对一个有过被抛弃经历的孩子而言，怎么会相信他的话？她的母亲告诉她，送一下舅舅，一会就回来，从此再没有回来过。楚昱告诉她，很快回来看她，然后一走一个多月不见人影。她已没办法相信任何人。

楚昱拉她的手，养生阁的训练辛苦，叶缥缃软软的小手上生满了茧子，粗糙得像山野孩子的手。

楚昱长眉轻皱，摸着上面的茧子问：“难不难受？”

其实她本不必如此辛苦。他早有言在先，在养生阁待不下去就跟他回去。叶缥缃从未说过在养生阁待不下去的话。但是，这不表示她就喜欢养生阁，而是因为她从不说任何话。是养生阁主告诉楚昱，她在养生阁适应很好，学东西很快，十分配合训练。楚昱也就放心地让她待在这里。现在看她这么辛苦吃力，倒不确定是否继续留她在此地了。

取了软坚散结的温润药膏给她涂上，楚昱问：“喜不喜欢这里？不喜欢就跟哥哥回去，好不好？”

叶缥缃木木的，没有回应。

一切仿佛又回到原点。

楚昱摸摸她的头。暗忖再等一段时间，她还对他这么生分，就带她离开。不然放她在养生阁，便是有朝一日学成，二人也形同陌路，这不是他想看的结果。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不等他带叶缥缃离开，叶缥缃就自己不声不响地从养生阁离开了。

叶缥缃从养生阁离开，也不是因于养生阁的辛苦训练。楚昱带她去长安街的集市散淡，那里摊贩林立，货物云集，繁华热闹，好顽的东西多，小孩子喜欢伴着大人去那里顽。

楚昱带叶缥缃过去了。他牵着叶缥缃的手，叶缥缃乖乖地任他牵着。但面对周遭热闹的人群，喧哗的人声，始终低着头，抿着嘴，眼睛放空，面无表情，不为集市上的热闹所动。楚昱命侍从买吃的给她，她也不吃。

城里有人成亲，长长的仪仗队吹着唢呐，抬着嫁妆，从集市上过。路人自觉地让出道来放他们通行。

人多拥挤，叶缥缃人小，怕踩到她，楚昱抱她起来。少顷，新人的仪仗队过去，挤在两侧的路人四下散开。叶缥缃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小脸紧张，两只眼睛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挣扎着从楚昱身上下来，迈开小短腿就跑。

楚昱捉住她，“怎么了？”

叶缥缃不说话，用力地向前拉着身子，一心要挣脱楚昱的控制。

楚昱蹙起好看的秀眉，放开她，叶缥缃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楚昱吩咐随从跟过去。

认识叶缥缃那么久，楚昱从没见她哭过。她年纪不大，心性坚韧非常，再大的事都难瓦解她小脸上麻木无动于衷的表情，淡漠得不像个八岁的孩子。但此刻，这个木娃娃一样的小姑娘，立在街头人来人往的岔路口，低着头，抖着肩膀，一耸一耸地哭得伤心。就连哭她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过往行人只看到一个衣饰金贵的漂亮小姑娘，头压得低低的，呆呆地立在路中央，半天没有动静，都想不到她是在哭。

楚昱注意到她前面的衣裳湿了一小片，眼神暗了暗，能这么牵动她情绪的人不多了。慢慢地走过去，矮下身子，“你是不是看见你娘亲了？”

也只有她娘亲能引得她如此了。

叶缥缃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尽管没说话，楚昱却知道他猜对了，掏出帕子拭了她面上的泪，“你看错了。”

他手上握有皇城司，是专门负责刺探消息的。他曾令人打听过叶母的下落，有人在梅州见她出现过。梅州距京城上千里路，便是梁国公府倒了，千里迢迢的，她应也不会轻易上京来。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回头倒要命人好生查探才是。

楚昱心中这样想着，因没有将叶缥缃送还叶母的打算，也没有告诉她母亲的下落。

而叶缥缃，哪会相信他的看错之词？虽只是人群中的一眼，但她笃定那就是她娘亲。好巧不巧的，不久以后，她再次见到那女子。思母心切的叶缥缃，想都没想地跟她走了，从此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