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萋萋。
冬日的寒风吹着枯叶,让整栋别墅显得更加萧瑟。
白阙讶异地看着聂逸,问:“我们……我们要进去?”
聂逸面无表情地说:“是啊。”
说完,他顿了顿,继续说:“这里面有我的过去。”
白阙瞬间了然。
他咬着下唇,率先打开车门,然而脚刚踩地,才想起另一只脚还受着伤,他就这么尴尬地悬在车上不敢动弹。
下一秒,他听到身后传来开关车门的声音,紧接着,聂逸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双臂展开把他拥在怀里。
“这么着急做什么?”聂逸问。
“我……我忘了。”白阙尴尬地说。
聂逸捏了捏他的脸颊,把他扶下车,随后拿出轮椅,把一切安顿好,才说:“走吧。”
白阙点了点头。
他们缓缓靠近别墅大门,门虽然没锁,但上面缠满了藤蔓,也很难开启,聂逸使了些力气,枯叶抖动的时候,落了一身的灰。
只听吱呀一声,大门终于开了。
“这地方……是很久没有人来了吗?”白阙疑惑地问。
“是的。”聂逸说着,把身上的灰尘拍掉。
他们沿着别墅内的道路前行,白阙环顾四周,依然能从被树叶覆盖的残破场景中,看出曾经的辉煌。
白阙随手摘了一片枯叶在手里摩挲,感受着那粗糙的触感。
绕过满是黑色污垢的喷泉,和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大理石雕塑,白阙终于看到了大门。
门上装饰的马赛克玻璃已经碎得差不多了,一只鸟落在上面,聂逸走近的时候,就惊得扑腾翅膀飞了。
白阙只觉得好像穿越了一样。
“津安竟然还有这种地方。”白阙感慨说。
“很快就要拆了。”聂逸说。
这时,白阙被人推进别墅里,迎面就是大厅,和去往二楼的转角楼梯,地板上满是水晶吊灯的珠子,一个不留神踩上去,准摔个狗吃屎。
“拆了?”白阙疑惑地问,“为什么不修缮一下继续住?”
“这块地皮已经不是我的了。”聂逸说。
白阙问:“卖了?”
聂逸回答:“捐了。”
白阙差点蹦起来:“捐了??这么大的面积,你说捐就捐了??捐给谁了?”
聂逸面不改色地说:“津安美术学院,他们打算在这里建分校。”
“……你可真任性啊。”白阙不知道作何评价,但细想想,倒也像聂逸做出来的事。
“就剩我自己了,留着这块地皮也没什么用。”聂逸说。
白阙震惊地瞪大眼睛,他虽然不知道聂逸究竟发生过什么,却依然觉得十分心疼。
“我支持你,”白阙认真地说,“如果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跟我说说,我愿意做树洞的!”
聂逸温柔地笑了,说:“没什么想不开的,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随后,聂逸推着他走进旁边的起居室,那里虽说是一片狼藉,但精致的沙发及家具,还是彰显着主人的品味及财力。
白阙小心地抚摸过角桌上的灰尘,喃喃自语般地说:“……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聂逸掸了掸沙发上的尘土,安稳地坐好,竟衬得破败的起居室光彩熠熠。
“我不愿意按照父亲的意愿生活,对峙很久,某一天,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爆发了争吵,父亲突发急病去世。我那时候还小,亲戚们虎视眈眈地瓜分了家产,就剩下这栋别墅,因为算在母亲名下。然而母亲对我失望透顶,留下一个老管家就走了,不到一年,老管家也受不了寂寞一走了之。”
聂逸很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过去,平静得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白阙又心疼又难过,忍不住支撑着起身,也不顾沙发脏,坐到了聂逸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所以你才讨厌住大房子吧?”
“嗯。”聂逸诚实地回答,然而莫名的,他的视线突然下移。
白阙很莫名,还有些脸红:“你干嘛?有啥好看的?”
聂逸的表情却坦然得多:“你好像坐到鸟屎了。”
白阙双目圆睁:“靠!”
他迅速起身,却险些碰到脚伤,他站立不稳吓了一身冷汗,这时,聂逸突然起身,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
聂逸抱着他,瞄了一眼沙发,说:“抱歉我看错了。”
白阙埋怨地撇嘴。
“其实是猫屎。”
聂逸“贴心”地补充。
白阙彻底疯癫。
“你是不是成心的?”白阙质问。
聂逸不置可否,默默帮他清理了一下,说:“没沾上,放心。”
虽然如此,白阙还是觉得他身上一股味道。
趁着天气好,聂逸推着他到处逛了逛,这里风景很不错,楼上甚至可以看到大海。
到了中午,白阙建议在这里吃午饭,聂逸虽然看起来有些无奈,但还是同意了。
趁着聂逸去买饭,白阙到处逛了逛,他身在三楼,对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乱跑,不过话虽这么说,在这么个大房子里,想安稳地待着是不太可能的。
白阙推着他的轮椅到处溜达,这栋房子年久失修,但意外的是,竟然还在通电,走廊有几盏灯亮着,只是快坏了,时不时地闪一下,蛮有恐怖片的氛围。
走廊铺设着地毯,上面蒙了一层尘土,看不出本来颜色,轮子经过的时候,竟然压出两道车辙印。
白阙走了一会儿,突然,他的左侧出现了一个楼梯,顶端隐隐约约是一扇半开的房门,阳光从里面透出来,在丁达尔效应的映衬下,竟显得神秘非常。
他坐直身体努力往房间里看,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了缤纷的色彩。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白阙试探地站起身,脚伤似乎恢复了一些,没那么疼了,他尝试着上楼,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就这样,白阙一点点地挪了上去,而这时,他终于看清了房间内部。
白阙捂住嘴巴,瞪大眼睛,泪水在眼眶打转。
那颜色,竟然如此的五彩缤纷,整个房间的墙壁全部都被描绘了色彩,好像把春色搬进了房间一般。
竟然和那暴风雨的房间形成鲜明对比。
难道聂逸曾经的内心竟是如此的绚烂缤纷的吗?
而且不仅如此,这个房间里满是各种各样的画作,从风景到建筑,从动物到景物……每一副都美得让人心醉。
聂逸曾经的用色竟然比白阙还要大胆,其中一副海上落日,竟然整个天空都是靛蓝和藕荷色的渐变。
这时,白阙发现房间的角落有一个画架,就这么戳在一堆画作中间,显得孤零零的。
他小心地蹭过去,刚一碰画架,不知道惊动了什么小动物,脚下竟闪过一个黑影。
白阙吓了一跳,要不是旁边有把椅子,他绝对会摔得很难看。
他稳住心神,把画架转过来,只见那上面竟然摆了一副钉好的画布,只是已经残破不堪,不是被动物啃食的,而是被擦破的。
而且没有擦到的部分,竟然是一团又一团的黑线。
白阙的指尖试探地抚摸过那些黑线,不知为何,陡然之间,他的脑中出现了一个场景。
小时候的聂逸在这个色彩斑斓的房间,却痛苦地一遍遍擦掉画布上的线条,最终,线条变成乱麻一样的线团,而画布上,再也没有绚烂的颜色。
白阙的眼泪落了下来,他颤抖着手,拿起画架上的炭笔,给那黑色的线团上添了几笔。
那是一只黑色的大鸟,展翅翱翔的姿态骄傲肆意。
白阙想了想,又在旁边补了一只纯白的鸟。
他画得很快,灵感源源不断地涌现,他沉浸在绘画当中,竟不知过了多久。
等他稍稍放下笔,思考还要在这张画上添些什么时候,突然,他感觉到身后有动静。
白阙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就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那人的面无表情,而白阙的心却陡然一颤。
“抱歉……我不是故意……”
“不要这样慌张。”
聂逸走上前,放下手上的塑料袋,说:“想探索,还是等我在的时候吧,万一从楼梯上摔下来,我会担心死的。”
白阙莫名地更想哭了。
他倏地起身扑了上去,就这么情不自禁地捧住聂逸的脸颊吻了上去。
聂逸环住了他的腰,放任了他的动作。
咕噜。
突然,房间传来一声腹鸣。
聂逸轻轻笑了出来,白阙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虽说真的饿了,可是在这种时候肚子叫,实在是太丢人了。
白阙的眼神游移:“我……我饿了。”
聂逸随后把袋子打开,就这样,他在房间的写字台上摆了一桌子菜。
白阙很惊讶,因为基本都是他爱吃的。
“你去哪儿买的?”白阙忍不住问。
据他所知,这周围没什么饭店啊。
“拜托了餐厅的朋友。”聂逸回答。
“不会是徐叔吧?”白阙继续好奇地问。
“不是,我有几位开餐厅的朋友,”聂逸说,“找洛科设计过广告。”
白阙恍然大悟。
“我总忘记你是洛科的老板。”白阙尴尬地说。
“不用记得这些。”聂逸说着,夹了一块排骨放在白阙碗中。
“为什么?”白阙疑惑地问,“你还是我的顶头上司呢。”
“原来你把自己当职员啊?”聂逸问。
“不然呢?”白阙问。
话音刚落,白阙注意到聂逸竟眯起眼睛,他突然警惕起来。
“别说别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白阙连忙大声阻止。
聂逸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聂逸……”
白阙盯着碗中的那块排骨,心中涌动的情感,终于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