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陈枪 第13章 余烬长明

2010年的谷雨沾湿了墓碑上的刻字，周宏拄着拐杖拂去"周筌生王纶川"名字间的蛛网。当年他亲手栽下的桃树已亭亭如盖，根系缠绕着半截焦黑的冲锋枪管。风过时，花瓣簌簌落进墓碑裂隙，像少年们共咬一块槐花馍时漏下的糖霜。

他在树根处埋下铁盒，里面装着泛黄的《营造法式》，还有省城学堂的毕业证书——证书背面用铅笔写着："待山河无恙，当归乡续筑风铃檐。"取出当年战地记者证时，一张照片飘然落地：那是1978年除夕，周宏按下快门时未曾留意细节——筌生的尾指正勾着纶川的小指，暗合民间"红线缠"的婚俗，照片边缘题着褪色小楷："此夜无人为证，天地俱是傧相。"日期为在1979年2月16日，距总攻仅余一日。

暴雨夜后的清晨，守林人发现桃树向西横生新枝，恰好指向明湖方向。枝桠间挂着串生锈的子弹壳，风过时叮当作响，宛如纶川梦中的竹屋风铃。有牧童说，月圆夜曾见双影倚树对弈，棋子落枰声惊起满山鹧鸪。

最新修订的县志如此记载："风竹学堂"西侧的并蒂桃，年年花开百日不谢。曾有游子折枝远行，枝上蓓蕾竟在塞外绽成并蒂莲。学者考证乃地气使然，乡民却笃信：那是未亡人未尽的话，借了春风的喉舌。

周宏最后一次擦拭相机镜头时，取景框里掠过双燕剪影。他忽然看清那并非燕子，而是两片竹叶在夕照中燃烧，边缘卷曲如少年时代未寄出的信。暗房显影液渐渐浮现出这样的画面：筌生背着纶川走向硫磺温泉，每一步都踏碎星河，而他们身后，竹屋的剪影正在晨雾中悄然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