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田里的吞云草蔫了几株,怀远又是灌灵力又是斟酌着浇露水,“干嘛这么严谨,让它们顺其自然长几天呗。”林川早就没耐心继续和这些药材耗下去了。“你对麟叶也是放养的?”“啊?它早就被吃掉了。”怀远手一抖,差点把整壶露水全倒出来,“你吃了?”林川点点头,“一口闷的。”怀远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患上这种乱吃东西的毛病,只企求她不要哪天心血来潮把整片药田给啃光。
田边小径穿过一行人,老掌门牵着那个天灵根小师兄的手,人群中有三个穿青叶峰道袍的修士,“掌门。”二人起身行礼,目送他们穿过荒原结界。“还是送走了啊。”林川轻声道。青叶峰看上了小师兄的资质,毕竟只有八岁,去留取决于他的家人。一群小孩站在路口张望着,“怀远哥,小儒走了吗?”“刚走不久,以后会再见面的。过来帮我拎锄头。”说着他作势要抓住小家伙的后领,刚才还呆头呆脑着的小师兄们顿时化作四散飞的麻雀模样,吵吵闹闹地跑开了。
“下午要学什么来着?”林川问。
“针灸啊。”
知道自己的灵根属性后,怀远也尝试着专门的修炼方法,但现在的水平也仅限于让壶里的水翻个浪花,野草多抽出一片嫩叶,至于土灵根是一点窍都没开。他开始往藏书楼跑。仔细逛逛才发现这地方到处都是暗室,每次找书就跟找宝藏一样,也许随便哪本书下就有某处暗格的开关,有次他直接开出一个小型书库。原来除夕前的清扫压根就不彻底,一大堆暗室都还积着陈灰。更要命的是,这里并没有固定的图书管理员,遇到问题只能随机求助其他人。随便翻看着,倒是从暗格里找到本法器图鉴,小易应该需要这个,他便顺手带走了。
何易最近又搞起了爆破实验,每次他灰头土脸地从机关坊出来,怀远就忍不住感叹:“学机关术为什么还要捣鼓炸药啊。”“不是炸药,是微量化灵气冲撞,可以用在重型武器上。对了,上次你给的书很有用,我们也快要学锻造术了。可能以后就要锻造属于自己的法器。”“自己锻造?”“对,器修不比剑修攻于体能,主要还是看法器的强弱。”怀远看着左手握书、右手擦汗、身上还背着万年不变铁匣子的何易,不禁怀疑起来,器修真的体能弱于剑修吗。而且,让他隐隐不安的是,小易的个头似乎窜的比他还快。背着药筐的林川恰巧路过,她这几天一直在海桐师父那补习。怀远不信邪地凑到林川跟前比比划划,“干嘛?”林川不耐烦道,他微微得意:“小川,我好像比你高了唉。”“是吗,不过小易好像也比你高呢。”林川挑眉道。“反正我不是最矮的。”“恭喜你啊,终于不是小矮个了。”何易也跟着笑。
在这个修真遍地的时代,存在太多和他们一样的人,有的从小入道,有的半路加入,怀远总觉得生活很片面,整日忙忙碌碌地重复着,“好想出去啊。”
“去哪?”何易问。
“不知道。”
“过好每一天吧,小孩。”
“你就比我大一岁,一岁啊。”
之后几年真的没有人再来加入白鹭门,怀远只能继续当他的小师弟。何易搞爆炸实验的次数越来越多,看来以后是要主修这个方向了。药粉洒在小臂的割伤处,患者轻微抽搐了一下,“这次怎么回事,灌灵气都不管用了。”怀远皱眉道。他又换了瓶药膏。“材料特殊,紫玄铜好像能抑制灵力运作。”何易倒吸了口冷气。“轻不了,忍会儿吧,再不行就得找海桐师父了。”怀远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握不盈这小子的手臂了。“你就非得做这么危险的实验吗?”“没事的。”“那是因为它没炸你眼睛里!”两人都愣住了。“对不住,我不是在咒你啊。”怀远低下头嘟囔着,“我知道。”“你碰到小川了吗,好久没在课下见过她了。”怀远开始缠纱布,“她呀,最近去找抚秋师父学丹青了。”“居然不怂了?稀奇啊。”“其实,”何易笑着道,“她和抚秋师父蛮像的。”“啊?”“抚秋师父很内敛的,平时除了讲课就一个人窝在内室研究机关。那天小川姐等到师兄师姐们走的差不多了才肯进机关坊,还非要让我留下来,结果,两人在那相互结巴了半天。”怀远仗着林川不在放肆笑着,“行啦你,别看小川姐平时垮着脸,其实她心里应该挺敏感的。”“啥?”“你平日大大咧咧的,她表面和你争的热闹,可心里怎么想谁也不知道啊。”“我就是说着玩玩活跃下气氛。她啊,还有你,都挺沉闷的。”“我?”“对啊,你跟每个人都和和睦睦的,可真正亲近的也没几个,不然也不会老和我俩待一块了。”何易沉吟片刻,缓缓道:“其实,小远也一样吧。”怀远扯断绷带,重重叹口气,“行了,小心点吧,药都快用完了。”“谢啦。”何易笑着,俊秀的面容在一点点的成长中逐渐成熟起来,怀远忽地意识到时间是如此之快。“怎么了?”“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筑基啊。”他哀嚎着,推门而出,现在是夕阳时分,有剑修弟子在练武场习剑。
连着下了几天雨,空气都是湿漉漉的,怀远去白鹭河汲水时总能碰见师兄师姐在那看守。“今年的雨水有点多,汛期也提前了。”三师兄解释道。刚到仲春,河堤就被水淹了大半,之前的沙洲早已沉没。“不会真要发水吧?”“防备着些总是好的。”门内倒相安无事,做完任务的弟子照例带回附近的奇闻异事,走失的孩子、负心的情人、孤寡的老人,妖物最喜与他们有交集。“师兄,最后那个妖你们把它怎么了。”“跑了,只会造梦的妖怪除它干嘛。”窗外淅淅沥沥落着雨,看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
晚上,第三层藏书楼的窗边一片漆黑,怀远将桌上的烛火挑了挑,外面雨声正响,手上的书又过旧,估计一受潮就会彻底坏掉,还是先放回暗格吧。端上蜡烛,走到最后那面书柜,从下往上数第六层最右边的隔板有个按钮,按下后与墙同宽的书柜便会从中分开向两边移动,露出一条过道,里面又是间书室,透出点点光亮,想来是有弟子在里夜读。手里的书是他随便从第一架抽出来的,怀远叹口气,他也不想这么麻烦,可胡乱安置的话藏书楼层层叠叠的结界是不会放他走的。书室昏暗,怀远也困得迷糊,一时半会竟也想不起原来的位置。每一层都试过,暗室的结界还是不放人。正想着要不要求助这里的人,对方倒先发现了他。“打扰了师兄,晚辈愚笨,把这书的位置给忘记了。”一位穿素衫的长发师兄缓缓走来,室内昏暗,也看不清其容貌。对方接过他的书翻看了两页,抬手把它放进两书中间。“多谢师兄。”怀远惊喜道,“这里的结界要求更高些,须得放回原本的位置。”这声音,怀远似乎听过,他拾起烛台行礼后,师兄已经走了。
长发、手臂瘦削苍白、,还有那声音,好像大师兄啊。不对,那人明明双腿健全,怀远疑惑着走出书楼,一把伞覆在头顶,“刚好赶上。”何易笑道。“小易?”“我看你伞落在墙边,就来迎迎你。”外面大雨瓢泼,自己直接走回定要被淋个透顶。“这雨也太大了。”怀远瞧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天空叹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