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山路极其湿滑,五十来个穿灰袍白领、佩纹有白鹭腰牌的修士沿河畔出发,已经徒步了十来天,路过有人烟的村落,竟然真有人向他们问好。为了避免过度叨扰居民,众人走进山林。怀远记不清这已经是他翻过的第几个山头。队伍里除了要测灵根的弟子,还有带队的师父外加几个年长师兄作保障。“为什么是抚秋师父啊?”在路旁休息时,那位年轻的器修师父对着地图连连摇头,时不时要找三师兄咨询一下。怀远思考着他们究竟能不能按时到达青叶峰。“听说是那四个不靠谱的师父抽签抽出来的。”魏十六灌了几口竹筒里的水,走了太久,连他也没精力说话了。所幸,原先一群闹腾的小师兄也渐渐安稳下来。
小憩一会后,何易摘下斗笠打坐。林川正靠着树发呆。自从离了白鹭门,三人不约而同沉默寡言起来。
路过几个风尘仆仆的散修,双方默默抱拳行礼,其中一个还送小孩子们一包糖。
十五天后,青叶峰山脚下人山人海。各路宗门弟子相聚于此,形形色色的灵场相互试探碰撞。怀远抬头望去,峰腰云雾缭绕。通往山上的阶梯陡峭无比,到达一处玉面平台时,抚秋师父提醒着他们:“穿过结界后就完全进入青叶宗派的领地,他们有专属本宗的灵气环绕,可能会让你们感到不适,大家尽量收敛灵场,出现异常及时通知我和其他师兄。”山风凌冽,怀远起初只感到阵阵凉意,再次踏上石阶的一刹,莫名的压迫感袭上心头,自身的灵场似乎被限制在一个不规则的壳里,“深呼吸,尽力不要去注意那种感觉。”何易在背后提醒着,一旁的林川直绷着脸,想来也是不好受。那群小师兄在山脚下休息够了,又开始活蹦乱跳起来,应该是自身灵场较弱,受到的影响也相应较低。
两根通天白玉柱构成宗门,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字迹,怀远便被上空中如洪钟般的声音震得头皮发麻,“白鹭门,已到。”三名碧袍修士御剑而来,从抚秋师父手中接过一块青色令牌,众人被领进西边的第一座偏殿,“青叶峰是不是盛产玉石啊,连门框都是用玉雕的啊。”十六叹到。“上言山的树化玉,可不是普通玉石能媲美的。”三师兄笑着补充道。“为什么?”怀远问。“因为它们很古老。从木头变成玉,经历了千万万年乃至上亿年的时间,它们身上承载着无数岁月的痕迹。相传,远古的物件里蕴藏着上古灵力的影子。”“上古灵力?和现在的有区别吗?”林川突然发问。三师兄捋捋胡须笑道:“区别大着呢。可以说,每时每刻,世间的灵力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有一种说法是,一旦被刻上明日灵气的印记,就再也回不去昨天了。”“什么意思?”十六皱眉道。“时不我待啊小师弟。”“师兄您刚才的传言肯定是假的,要是那玉里真有上古灵力,才不会被用来做门框呢。”十六撇撇嘴。“以后也说不定吧,只是现在没找到而已。”何易道。三师兄笑而不语。
大殿中央的上空浮动着五张绸幕般的灵体聚合物,围成一个表面变幻莫测的棱柱,下方五边形展台的各角摆着烟雾缭绕的灵石。各门派弟子围住测灵台,一道飘渺的声音响起:“淮派沈越,土木双灵根。”空荡荡的柱形屏障下面突然钻出来一个人,另一位弟子进去后便消失不见了。测试结果不断响起,偶尔出现极品天灵跟或变异灵根,人群便爆发阵阵的欢呼声,紧接着便在等待中沉寂下来。
怀远感觉胃在抽搐,他没想过灵根还要被公之于众。“真是的,他们这个毛病还没改过来。”三师兄面带愠色。“师兄,怎么了?”何易问道。“灵根是与生俱来的属性,就像我们的血脉、身世一样,这样公然揭示在他人面前,本身就会带来不可避免的麻烦。”怀远尽力不去在意自己的心跳声,他瞅着魏家姐弟互相拌嘴,心神却不断向测灵台那边飞,“小远,那些是琉璃阁的人吧?”何易突然问道。斜对面穿白色道袍的人群骚动起来,他们的弟子开始走进测灵台。怀远恰好看见了当初和林川比试的青年,因为他也在朝他们这边看。“唉小川,你还记得他吗?”“记得,他好像在朝我们行礼,要不要还回去?”三人推推搡搡,最终都不情不愿地抱个拳,不约而同地将视线避开那边。
琉璃阁的人测完,该白鹭门了。师兄师姐们一个一个上去,大多都是三灵根或四灵根,直到一位小师兄,“白鹭门周儒,火行天灵根。”“咱们也有天灵根的啦。”十六欢呼着。很快便轮到魏家姐弟,都是水金木三灵根。又出现几个双灵根。该怀远了。
被人群注视着实让人不爽,进入测灵台内部后,升腾的气场让他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三股细丝般的灵气从周围缓缓而下,交织缠绕在他的手腕上,结果已经出来了。
没有了悬念,也没有了新鲜感,尘埃落定后那团在心中憋着的气也终于瘪了下来。
“白鹭门许怀远,水土木三灵根。”
“白鹭门何易,金火土三灵根。”
“白鹭门林川,五行伪灵根。”
青叶峰的建筑着实豪华,他们可以留下参观半天。林川赖在大片竹林里,两个少年紧紧跟着,“都说了我不会在意的。”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小川姐吃糖不?”这还是何易从小师兄那要来的。林川难得朝他翻白眼,她无奈道:“唉,这么跟你们说吧,其实我早就想到自己是五灵根了。”“为啥?”“小时候家里给测过,我天生魂魄不稳,灵根越多魂魄与躯体越不容易分离,这对我来说是好事啊。”“灵根和魂魄有关系吗?”何易困惑道。“反正就是这样的。”她笃定道。“那你以后修行怎么办呢?”怀远问。“该怎么办怎么办,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小川姐放心,我们以后会给你找好灵草修炼的。”“我以后炼驻颜丹给你吃。”林川忍无可忍:“我只是有伪灵根,不是修习不能自理。而且,”她顿了顿,“我其实不用那么执着于修道,只是恰好来了而已。”怀远想起她之前说自己是做梦才来的白鹭门。这都是什么疯癫的理由啊。“好啦,你们两个的修道路还长着呢,多操心操心自己吧,生命可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一阵踏碎竹叶的脚步声传来,“在下琉璃阁弟子崔贺,打扰了。”又是那位白袍青年,“阁下有何贵干,不会是为了那株麟叶吧?”怀远语气生硬地说。“你们知道那是麟叶……不是,在下前来是为了向林前辈请教剑术的。前辈,”他行礼道,“上次回去后我将比试的内容重新展示给家师看,家师说前辈的最后三招乃蜀山剑派绝学,敢问前辈师从何处?”“白鹭门杜蘅师父。”“在下问的是那最后三招。”“书上看的。”林川冷脸道。怀远汗颜,都说是绝学了,哪里又能轻易在书上看到嘛,拜托编瞎话走点心啊。崔贺笑道:“前辈是说自己师从蜀山派吗?“这位师兄,我家师姐既然不想透露,就烦请莫要再打探了。”何易严肃道。崔贺再次拱手行礼:“在下无意冒犯,一心想向前辈请教。崔贺习剑十三载,四处寻访名师,只为精进剑术。恳请前辈赐教几招。”林川连连摇头:“我不想当老师,更教不了你。”“若前辈愿意赐教,在下必有重谢,若是前辈需要修炼灵药,在下也……”话还没说完,林川便转身离去。“再会。”两人行过礼便匆匆跟上。
又是十几天的行程,回到宗门后正赶上吃晚饭的时间,小师兄的天灵根属性很快便传开。练武场上残阳染红了半边天,没有灵场压制,没有高耸入云的奇观,白鹭门啊白鹭门,安静的就像那条沉睡了三十多年的白鹭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