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非要有人血溅在此,你们才肯罢休吗?”
杨咏晴冷声又问了一句,这话不光是对周远说,更是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刘致和说。
“小晴,不是,我……”
周远茫然起身,他像是恍然回过神来一般,对着自己紧握的拳头感到陌生,他也不知怎么稀里糊涂、鬼使神差地对代佳炜痛下狠手。
“别说了,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杨咏晴将手里的半截瓶子狠狠掷下,她冷冷地扫视一眼周远,以及不远处扮作无辜样的刘致和,然后将代佳炜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慢慢将他搀扶起来。
当她转身要走时,周远还是不死心,忍不住开口,“小晴,你,你曾经说,说……”
犹豫良久,周远终于闭眼问出,“有心上人,是……”
杨咏晴转过身,看了周远一眼,最后看向肩上的代佳炜,一字一句道:“我的心上人就是他。”
“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周远一下子变得狼狈不已,他开始站立不稳,踉跄后退,嘴里反复呢喃的只有一句话“怎么可能?”
他想不透杨咏晴为什么会和代佳炜有纠葛,想不透为什么自己刚刚明确心意,可转而就要面对所爱之人已心有所属的尴尬境地,更想不透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周远捂住头,痛苦地蹲跪在地,他想不透,真的想不透!
杨咏晴没再理会,代佳炜醉得厉害,又被打得浑身是伤,杨咏晴小心翼翼将他半个身子挂在自己肩上,她要带他去看医生,要给他包扎伤口,要让他清醒。
“小晴,你……”
不期然,周远又一次叫住杨咏晴,对着她的背影,他无力地伸手,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在期待什么。
杨咏晴停下脚步,却并未转头。
“你……我……”
周远期期艾艾,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眼看杨咏晴像是等得久了,耐心耗尽,停下的脚步要继续往前走。
忽然他一下子站起身,拼尽全身力气说出心底的话,“小晴,你可知道,你并不是我的亲妹妹,我们之间毫无血缘关系。”
“我当然知道。”
说完这句话后,杨咏晴再无片刻停留,搀扶代佳炜走远了。
终究,那句“喜欢你”,周远还是没能说出口,但他相信聪慧如小晴,一定能懂自己话背后的意思。
“这算不算是一种收获?”
周远自嘲地弯了弯嘴角,“最起码小晴知道了我对她的心意,总比这场在我心里下了漫天相思的雨,而她却未能感知半分,要好得多,不是吗?”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拍,周远转身,见来人是刘致和。
两人对视,先是刘致和笑起来,紧接着,周远也笑起来,最后两人乐不可支,都笑弯了腰。
“哈哈,傻大个,你……”
“哈哈哈,刘厂长,你也……”
他们相互伸手对指,仿佛都在笑对方是个可悲可笑的可怜虫。
这荒诞不羁,又心碎乱神的夜晚啊,早点过去,早点过去吧。
自此后,几人再没有同聚过。
也不知是心伤难愈,还是被打得身体有佯,总之代佳炜身体虚弱,每况愈下,可他却总不肯请假,坚持要上班。
上班时还看不出有什么,可一下了班,他浑身无力巨痛,只能躺床上。
说话更少,一天到晚,几乎不开口,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憔悴下去。
杨咏晴终日担心不已,可无论她怎样开口劝慰,代佳炜只是笑着告诉她,无事,不用担心。
而周远每次碰见杨咏晴,不是刻意躲开,便是仓促寒暄几句,然后便借口有事,快速离开。
尽管杨咏晴也曾努力想缝补起她同周远间的兄妹感情,然而想了想还是作罢,她岂能不知周远那晚的失态是为了什么?
那样的心伤、那样的愤怒、那样的难以置信,除了对自己动心外,她找不出第二个合理的解释。
若再走得近,难保不会有别的事发生,杨咏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谈笑无间,胜似亲兄妹的两人,越走越远。
那一夜的慌乱与不羁,令属于他们三人之间的年少情谊,一去不复返了。
——
“医生,他怎么样了?”
望着病床上,代佳炜紧闭的眼睛和蹙起的眉角,杨咏晴紧张地问。
“初步判断是心病。”
医生放下听诊筒,坐在椅子上,开始翻找资料,“刚好我有研究过心理疾病相关的话题,我觉得他症状很像。当然只这是我个人的初步判断,具体可以去正规大医院,咱这里毕竟是厂医务室,没那么权威。”
接着,医生有些犹豫,试探地问了句,“他是不是精神受过什么打击?”
“呃……如果是,那该怎么治疗?”
“一句话,‘心病还须心药医’,找到他受打击的根源,或许能有治愈的可能。”
杨咏晴低头沉思医生的话,代佳炜悠悠转醒,他额头上满是大汗,看着面前的杨咏晴,艰难坐起身,“小晴,你别担心,我没事儿,就是总做噩梦,也不知道为什么?”
“要么,你回去吧?”
“什么?”
代佳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杨咏晴,他并非是个毫无知觉、不通人性之人。
这段时间以来,杨咏晴对他细致入微的呵护与体贴,他岂能不知是为了什么?
他只是不愿去深究、不愿去细想、不愿去戳破那层窗户纸,眼下他同谢萍之间还没弄清楚,不想再节外生情。
尽管他一再告诉杨咏晴自己没事儿,可却拗不过她的坚持,每当看到杨咏晴那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听着她的开解与鼓励,总能让他心情暂时放松。
她名字中有一个“晴”字,尽管她的出身、家境让她的人生底色并不明媚,然而杨咏晴却总能以蓬勃的热情和不屈不挠的韧性,明媚的活下去。
她是晴朗的,是温暖的,是和煦的,会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如果不是有谢萍的话,也许……”
代佳炜看着身旁的杨咏晴,很快摇头,晃出脑中想法,他和谢萍曾许下诺言,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他不能,再不能对别的人动心。
“我是说,你回去吧,找到……谢萍,好好谈一谈。”
杨咏晴看着代佳炜,说话声音很平静,“别再想着拼命挣钱,这离过年没多长时间,就算你日夜不停地干活儿,也赚不到能盖三间青砖大瓦房的钱。你得找到她,当面把话说清楚,不管是好聚好散,还是,”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接着说,“破镜重圆。你总要搞清楚的好,千万别稀里糊涂,折磨自己。”
当天晚上,代佳炜向厂里递交辞职信,工资结算一应事务由杨咏晴为他办理妥当。
第二天,带着简单的行李,他回去了,然而代佳炜不知道的是,当他怀揣一颗火热的心,迫不及待赶赴回家时,让他心心念念的人儿谢萍,此时却在另一人的车后座上,愉快地哼唱小曲。
——
李国杰一路送谢萍到家门口,他新买的红色摩托车立在一旁,十分扎眼。
“去我家坐会儿吗?”
谢萍一身大红色呢料大衣,衬得容颜如花似雪般娇嫩无比。
“不了,我一会儿还得去查看刚进的货,替我给叔叔婶子问个好。”
李国杰一边说,一边跨坐上摩托车,拧动把手,摩托车便“轰隆隆”响彻半空。
他朝谢萍微微点头示意后,车开到前面调个头,转弯就消失在夕阳之中。
谢萍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屋时,却不曾想看见父母齐齐站在堂屋门口,朝这边张望。
她没好气地看了他们一眼,一进门,脱掉自己脚上鞋子,母亲赶紧凑过来问:“咋没让他进来坐会儿?”
“让了,人家不来。”
“为啥啊?”
谢母心里一紧,“他是对你不满意吗?可也不对啊,不满意还能三番两次约你出去玩,不满意还能亲自送你回家,不满意还……”
“哎呀,妈,你在说什么啊?”
谢萍嘟嘴囔囔,脱掉身上外套,满脸不耐烦,“我跟他,又没什么,不过是像朋友一样处处,你别多想!”
说完,进到里间卧室,顺手将门关紧,还不忘锁上。
谢母拧不开门把手,又敲半天,不见女儿开门,她只得扭头转问谢父,“哎,老头子,你说这咋回事儿?这两人看着处得好好的,咋又不热情呢,要说不热情,可三天两头约出去玩,到底是啥意思呢?”
谢父一脸络腮胡子,手里拿根烟枪,正吧嗒吧嗒地抽旱烟,没顾得上答话,谢母一看急了,“哎呀,你倒是说句话啊!这烟啥时候不能抽?”
说着伸手要夺,谢父侧身险险躲过,“别急别急,最后一口。”
他猛吸一口后,连着咳嗽好几声,谢母一边翻白眼,一边给他递茶水顺口,“你就不能少抽两口,见烟跟见命似的,看哪天不抽死你!”
谢父咧嘴“嘿嘿”一笑,忙安抚老伴,“别急嘛,他们这刚开始,还不熟,脸皮薄放不开,等过段时间熟悉了,自然就热情了。不急不急。”
说是这样说,可谢母到底不放心,忧心忡忡,“可再过段时间,眼看就要到腊月了,一进腊月,离过年也不远了,到时候,那个人,”
谢母刻意压低声音,朝门外努嘴示意,“姓代的回来了,到时这两人一见面,难保不会出啥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