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好友杨芝寄来的,她曾戏说,杨咏晴既然是晴天,那她就是太阳花,只要有晴天,太阳花就会盛开,两人相伴相随,永远都是好朋友。
信中她告知杨咏晴,谢萍被家人安排相亲,听说对方家境殷实,住街上,谢萍家人都很满意,目前两人正在交往中,不日或许就要谈婚论嫁。
杨咏晴心想果然当日猜得不错,谢萍妈之所以最终松口同意代佳炜追求自己的女儿,不过是权宜之计,目的是哄骗他外出打工,好趁机将女儿另嫁他人。
什么三间青砖大瓦房,那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即便代佳炜真有通天的本领,将房子盖起来,谢萍妈也是不会让女儿嫁给他的。
可惜这么浅显的道理,代佳炜却偏不肯往这里想,他非要自欺欺人,说谢萍肯定是有事耽误了才没回信,或者是信在路上,很快,不,也许明天就能收到。总之,他绝不同意周远所说。
“好,好,好。”
周远双手抱拳,示意求饶,“反正作为好友,我言之以尽,信不信随你。”
“你……”
代佳炜忽地一下站起身,直勾勾地看着周远,额上青筋凸起,他很少生气,这次是真的动怒了,然而对面坐着的是好兄弟,他又岂能拳头相向,最后他将手中酒杯掼下,一转身走了。
杨咏晴立刻跟上去,临走时还不忘说句“哥,我去看着他。”
周远越想越不对劲,这人都走了,他还喝什么?忙也扔下手中杯子,要追出去,可周发和王二胜正喝得起劲,绝不可能再跟他瞎折腾,周远只好一个人冲出去。
然而来到外面,却左右都找不见人影儿,周远寻思,那两人很有可能回厂里了,因此脚步匆匆往厂子里赶去。
可是,还是没有人!
周远将宿舍、花坛边、凉亭处,凡是他认为两人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个遍,仍然没看见人影儿。
这个时候,他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可他努力摇头,拼命将之扼杀,“不会的,不会的,小晴和大炜……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他又没法忘记,刚刚那一幕,杨咏晴不顾一切地追随代佳炜离去,没有半分迟疑。
饶是他一向大大咧咧,此刻却也不难发现,这种关心和在意明显已经超出好朋友的界限,他又不由得回想起以往杨咏晴对代佳炜的态度,好像琢磨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于是便宽慰自己,也许小晴对大炜真的只是朋友间的关心而已,全怪自己太敏感紧张了。
他又沿路往外走去,想着如果两人还没回来,应该会迎面撞上,此时夜色漆黑,天上只有半轮残月艰难地发出模糊的光来,好在厂区大门口顶上有一盏巨大的白炽灯,发出的强光能照出好远。
隐约种他似乎听到某个角落里有人声,周远不由得竖起耳朵,循着声音慢慢走过去。
不远处一个稻草垛旁,有人在说话。
“你听我说,大炜,谢萍她不适合你,你不要再自欺欺人,折磨自己。来,酒瓶给我,别喝了。”
“不,小晴,萍萍一定是有事耽搁,或者,她,也可能还没收到信,所以才没回信。我们说好……”
“你别天真了!她已经有了新对象,很快就要谈婚论嫁,为何你还不肯清醒?”
“你说什么?”
代佳炜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他脚步踉跄走到杨咏晴面前,“你刚说什么?什么新对象?”
“在你走后,她家里人就为她安排了相亲,对方是街上的人,有钱有脸面,两人已经在交往。我说得够清楚吗?你听明白了吗?”
“不,不是的,不会,萍萍她,她怎么可能和别人……”
“怎么不可能?她真的喜欢你吗?如果喜欢你怎么可能会去相亲?怎么可能……”
“不,不,你别说了,别说了,不会的,萍萍她不会的…我不听,我不听……”
代佳炜伸手捂住耳朵,极力晃动头,像是要把听到的都甩出去。
杨咏晴上前要夺掉代佳炜手中的酒瓶,奈何她不及代佳炜身高,跳起来也够不到,“你怎么总不肯清醒?谢萍已经有新对象了,她是不会跟你在一起的。还有谢萍妈,她说什么三间青砖大瓦房,只是骗你的,她是压根不会同意谢萍嫁给你。求求你,醒一醒吧。”
“不会的,不会的,小晴,她答应过我,只要我盖好房子,就让萍萍嫁给我。我会好好工作、努力干活儿,我会尽快,尽快凑足钱,我会,我一定会盖好房子……”
杨咏晴抓住代佳炜的胳膊,摇摇头,“你怎么那么天真?这不是简单的你和她之间的事情,还有你们的家人——你姐姐和她母亲,她们之间关系势如水火,又该如何消解?更何况,谢萍真的爱你吗?如果爱你,她怎么会去和别人相亲,怎么……”
“够了,别说了,别说了!”
代佳炜紧紧捂住耳朵晃动身体,他面露痛苦,令杨咏晴心中不忍,忽然他一个不小心脚步趔趄,差点要摔倒在地,被杨咏晴及时拉住。
望着近在咫尺、痛苦不已的代佳炜,忽然鬼使神差地,杨咏晴上前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你别难过,有我在,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我喜欢你。”
看到两人抱在一起时,周远瞬间如被雷击,他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涌,没有片刻迟疑,他立刻上前将两人分开,然后挥拳将代佳炜打倒在地。
杨咏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但她很快清醒过来,并瞬间搞清楚状况,忙上前将抓住代佳炜衣领的周远拉开,“哥,你干什么啊?你快放开他!大炜,你怎么样了?”
任凭杨咏晴怎样拉扯,周远都分毫未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力气在周远面前不值一提。
“啊,他流血了!周远,你干什么?你快放开他!”
无奈周远依旧不为所动,仍是一拳一拳地打过去,眼看没法,情急之下,杨咏晴只得将代佳炜的头紧紧抱在怀里,然后闭眼护在他面前。
“小晴,你,你怎么……”
周远难以相信眼前一幕,这亲昵的姿态,这视死如归的表情,这奋不顾身的保护……让他震惊、让他嫉妒、让他眼红。
“小晴,你,你怎么……这个畜生,他,他非礼你,你非但不怪他,还……”
“不,没有,周远哥,你弄错了。他没有轻薄我,是我喜欢他,是我喜欢他。”
亲耳听到从杨咏晴口中说出的话,周远霎时如坠冰窟,他不止身体僵硬,就连心仿佛也停止跳动了。趁他愣神时刻,杨咏晴快速将倒地的代佳炜拉起来,然后伸开胳膊将他护在身后。
“哥,你弄错了,大炜没有怎么我,你别再打他了。”
“不,不是这样的!”
周远忽然暴吼出声,他转头看向杨咏晴,“小晴,你说过,你有心上人,他,他怎么和你……不可能!他不是和谢萍……对,他和谢萍……”
他急切地看向杨咏晴,笑起来,“他和谢萍才是一对,你和他不是,你们不是!”
听到谢萍的名字,混沌中的代佳炜忽然抬头,呢喃,“谢萍,萍萍……”
“不,不是的!谢萍和大炜已经分手,她有新对象,他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杨咏晴立刻解释。
“难道是……”
周远心中瞬间冒出一个念头,肯定是代佳炜被谢萍甩了,才转而找上小晴,一想到这,他更加怒不可遏,挥拳冲上前去,“大炜,代佳炜,你卑鄙无耻,分手被甩了,就要来招惹小晴,看我不打死你!”
他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杨咏晴立刻伸手阻拦,“不,没有,你听我说,他没有招惹我,是我……啊!”
一个没注意,周远又挥拳打在代佳炜身上,惹得杨咏晴痛心不已,见阻拦不成,她只得转身拼命护住代佳炜,然而此刻的周远打红了眼,怎肯轻易被阻拦?他专挑杨咏晴顾不到的地方痛下狠手。
一时间,周远的喊打声,杨咏晴的痛呼声,以及代佳炜的闷哼声,此起彼伏,混合交织。他们三人,一个打、一个护、一个醉,犹如在跳一场异样的舞会,脚步凌乱,声音狰狞,滑稽搞笑十足。
不知何时,旁边多了一位不请自来的观众,他看着眼前一幕,“哈哈”大笑,越笑越狂,越笑越疯,越笑越癫,最后竟手鼓掌脚跺地,抬头弯腰,疯癫不能自已。
“哈哈,好,打得好,哈哈,打得好,哈哈哈!”
刘致和笑得如痴如狂,脚步虚晃,形如醉汉。
杨咏晴从没有这样绝望过,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是自己不正常,还是别人不正常,又或者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正常,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要想办法阻止这场闹剧。
“噼!嘭!”
只听一声脆响,所有人都惊呆了,纷纷转头看过去,只见杨咏晴将酒瓶摔在路边石头上,然后手执破碎酒瓶一角,怒气冲冲指着每个人。
“闹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