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朝颜在北沧降服地虬后,沧浪派便在周边地区名声大噪,附近很多百姓都慕名来这里进献香火;经过石郡火山事件后,沧浪派的声名进一步远播,虽然那时正值宗门重建,大殿尚未完成,但也挡住不善男信女们虔诚的心,香火与日俱增;加上清源附近那些吃了虾兵蟹将之后身强体壮,百病全消的百姓的宣传,沧浪派如今可谓是远近闻名,每天来沧浪山上香的人络绎不绝,没多久就把刚铺好的青石路踩的油光水滑,隐隐泛起包浆。
华滋阁的弟子们住进来后,每日除了正常的修行功课外,也帮工匠们干活儿,还帮沧浪派的弟子们缝缝补补,浆洗衣衫,闲来无事的时候,沧浪派的弟子就跟她们互相切磋技艺,借机指点她们几招。
朝颜跟李达商量后,派出一部分工匠去了华滋阁,修葺在战斗中损坏的房舍。
朝颜他们也从前山村搬了回来,应师父和庆梧的要求,新宗门依旧在那棵已经亭亭如盖的梧桐树下建了一座小院,跟旧沧浪山上他们住的那间小院一模一样,作为他们的居所。
师父和庆梧高高兴兴地搬进新家,但荣僖他们对这个简单的院子却不太满意,总觉得太过简陋,不符合元臧的身份。
元臧本人一向并不看重这些,住在哪里都无所谓,倒是没什么意见。
荣僖见劝不动元臧,只好跟其他人一起把小院里的床,衣柜,桌椅甚至被褥都换成了最贵最豪华的。
见荣僖他们忙碌,朝颜其实很想制止他们,原因无他,因为他跟元臧几乎每晚都偷偷溜去妖王殿里厮混,根本就不住这里,但这话实在太羞于启齿,就只好任由荣僖他们忙活了。
朝颜的妖怪弟子们也都在沧浪山上选定了房间,陆续搬进来,这样一来,华滋阁的弟子们,妖怪徒弟再加上每日来来去去干活的工匠,还有络绎不绝的信众,沧浪派一下子变得热闹无比,仿佛整座山都活了起来。
最难得的是大家相处融洽,人妖之间互相帮助,一片和谐。
沧浪派突然有了这么多人,最高兴的就是庆梧,因为突然多了这么些徒孙,师父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了,每天都有抓不完的人跟着他学习沧浪第一式,庆梧自己终于可以解脱,能无拘无束地跟樱笋还有五万玩儿了。
庆梧已经在沧浪山上来来回回不知玩了多少遍,整个山峰上的可玩之处都被他开发殆尽,实在玩不出什么新花样了,他就把目光转移到元臧的妖王殿里。
他把妖王殿当成一个新的探险基地,整天带着五万在里面瞎窜,玩捉迷藏,斩妖师降妖什么的,当然他每次都扮演斩妖师,而可怜的五万只能次次都当被他降服的妖怪。
樱笋不忙的时候也会跟他们一起玩,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干活,只有空闲了才去跟庆梧玩一会儿。
庆梧只跟五万玩自然觉得不过瘾,他还去前山村把村里的孩子们都叫过来,让岑昊送他们上去一起玩,搞的肃穆庄严的妖王殿里整天欢笑尖叫声不断,朝颜估计妖王宫自打建成以来,从来都没有这么热闹过。
妖王殿的人气儿有了,但朝颜和元臧的净土没了,两人偶尔躲起来亲热一下,还要担心旁边会不会突然窜出个小孩子。
某个慵懒的午后,吃撑了的朝颜枕着元臧的大腿不想动,元臧翻着本从藏宝阁里拿来的古籍,一手仿佛顺毛般一下一下轻轻抚弄朝颜的头发,搞的朝颜全身懒洋洋的,眼睛不自觉地眯起来,朦胧欲睡。
突然一声尖叫,吓得朝颜蹭一下坐了起来,脑袋撞上元臧手中的古籍,古籍落地,原本就脆弱的书页呼啦啦散了一地。
尖叫声还在继续,伴随着孩童们玩疯了的笑声和奔跑声,刺的朝颜耳中嗡嗡作响。
“庆梧!”
朝颜跳出去,双手叉腰做茶壶状:“不是说不让你到这边来的吗?吵死了!”
庆梧吐了吐舌头,随即招呼小伙伴儿们:“走啦走啦,那边去!”
朝颜回到元臧身边重新躺下,但那点可怜的睡意已不知道被吓到哪里去了,在元臧腿上滚了几百圈后,他终于坐起,打着哈欠提议:“出去转转?”
元臧放下正在整理的古籍,伸手把朝颜拉起:“想去哪儿?”
“去下面消消食吧,这里太吵了。”
虽然把庆梧他们赶走了,但儿童玩疯时肆无忌惮的魔音还时不时地随风传到这边来,刺激着人的神经。
元臧对朝颜从来都是有求必应,闻言什么也没说,抱着朝颜直接从玄武背上跃下。
两人在空中看到刚修建完毕的广场上围了一群人,中心有两人似乎正在比试。
朝颜自己水平有限,比武的门道是看不懂的,凑个热闹还可以,就拉元臧过去看。
他们刚到广场上,立刻就有徒弟搬来椅子,端来茶水果盘,甚至还有人贴心地给他们撑起伞遮阳。
朝颜翘着二郎腿坐在伞下,喝着茶水,嘴里咬着瓜子,看皋纵跟梁忆灵过招。
皋纵赤手空拳,梁忆灵手持长剑,朝颜看了一会儿,问:“你说谁会赢?”
他现在已经完全习惯,身边无论何时何地都有元臧相陪,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元臧就在他身畔,会认真地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
“这不是输赢的问题,”元臧端起茶杯轻饮,“皋纵明显没想赢。”
“我明白了。”
皋纵跟梁忆灵对招时不时出言指点,出手十分克制而有分寸,两人完全不像在比武,倒更像是师徒授课。
朝颜想起那天消失在云层中的那个孤独的小黑点,觉得如果有个伴的话,皋纵至少不会那么孤单。
他看了一会儿,正琢磨怎么把大伙儿支开,给这俩人创造个独处的机会,就看见樱笋匆匆走来,见到他先行礼然后说:“道长,段大人来了。”
“段大人?阿勰吗?”
朝颜一跃而起:“他怎么来了?他在哪里?”
樱笋面露为难之色说:“在山下。”
“在山下干吗?赶快请上来啊,正好让他看看咱们这段时间的劳动成果……咦,你为什么那个表情?发生什么事了吗?”
朝颜终于注意到樱笋的脸色,停下脚步问道。
“段大人的手下拦住他不让他上山,说山上妖气太重……”
“我去看看。”
朝颜急步向山下跑,元臧从后面追来,伸手托住他的腰,半拥半抱,两人足尖离地,御风而行,眨眼就来到了山下。
远远看见山门前站着几个身穿紫袍的人,为首那个面容俊秀,温文儒雅的正是段勰。
他怀着喜悦而期待的心情,一直在朝山上眺望,及至看到朝颜和元臧以一种过于亲密的姿态同时出现,原本雀跃的心顿时像浸满了水,沉甸甸的直往下坠。
朝颜一落地就向段勰奔去:“阿勰,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搞突然袭击呢。”
因为朝颜这几句亲亲热热的话,段勰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的确怪我了。”
“来都来了,站这里干什么,”朝颜已经走到段勰身边,热情地邀请,“上去看看吧,我们宗门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
段勰还没说话,他身后一位紫袍斩妖师已然开口道:“殿下,这山上妖气太盛,颇为古怪,殿下切不可贸然行动。”
他的话刚说完,旁边立刻发出呲一声响,语调中满是警告的意味。
朝颜回头,看到岑昊抱着双臂斜靠在山门前,而皋纵变成大鹏站在门楼上,坚喙怒张,正冲那几个紫袍斩妖师展示满口的利齿。
朝颜见段勰脸色微变,忙说:“不上去也行,上面还在施工呢,乱糟糟的,就在这下面坐坐也好。”
樱笋转身离开,身影呼一下消失,不过片刻间,他跟荣僖还有几个小妖就搬着木椅小几等物一起回来,规规矩矩在树荫下布置好,请朝颜他们入座。
朝颜和段勰分宾主之礼坐下,荣僖给他们看茶后,两人几乎同时端起了茶盏。
自打两人相识以来,还从没这样正式地相处过,现在这么正经八百地端坐着,他们之间不自觉地就生出些疏离感来。
段勰偷瞧坐在朝颜身边的元臧,这男人之前满脸瘢痕,样貌颇为吓人,这次再见面,他脸上的瘢痕不知为何少了许多,现出深邃立体的五官,样貌堪称英俊,即便是坐在椅中,不言不说,也给人一种强烈的震慑感,令人不敢逼视。
段勰陡然生出一种深深的危机感,虽然这男人一如既往地沉默,但段勰却敏感地察觉到,他跟朝颜的关系发生了某种变化,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气场,把其余人都隔绝在外。
朝颜清了清嗓子,看看坐在段勰旁边的几个紫袍斩妖师,问:“阿勰,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段勰按下心头的难过,轻轻点头:“我们这次是为了清源镇的事而来,朝廷接到消息,说清源镇十万民众无故惨死,其中还牵涉到华滋阁和无极仙宗两大宗门,因此特意派我们来调查。”
段勰没说出口的是,其实这次任务本用不到他,是他听说沧浪派跟这件事也有牵连,才主动请缨过来的。
他抱着满心期待想再见到朝颜,可来到这里后,才发现不过短短几月时间,许多事都已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他好像已经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