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尊越向前走,就愈发痛苦,最后连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就好像有人在他体内,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肉,疼痛剧烈而清晰,比拔鳞还难以忍受,腥甜的血涌到他的喉口,他强忍着没有喷出来。
再有几步,再走几步就到了,他对自己说,咬牙继续坚持。
他已经能看到熟悉的山门,还有蜿蜒而上的青石小路,霎那间,脑中的某个场景跟眼前这条山路慢慢重合了。
朦朦胧胧中,他似乎看到,有个人影正从半山腰跑下来,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金边,因为跑的太快,他额前那缕碎发直直竖起,泡在阳光里,也变成了金灿灿的,他越跑越快,越来越近,原本模糊的五官逐渐变得清晰……
玄尊加快脚步,想看清他的模样,近了近了,玄尊的心砰砰直跳,感觉他一直以来的找寻终于有了答案。
魅魔突然出现,向玄尊跑来的那人如同泡沫一样,立刻消散在阳光里,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玄尊在山门前站定,急促地喘气,抬眸看魅魔。
魅魔不住摇头,低声说:“尊上,你心魔太盛,再不清醒过来,就要堕入魔道了。”
玄尊突然笑了,他的唇上层层叠叠,全是被自己咬出来的血痕,满口血迹宛然,看起来竟然有些骇人:“堕魔?你只会这一招吗?”
“当然不是!”
魅魔突然扑来,从袖中抽出短剑,狠狠刺向玄尊。
玄尊静静地看着他动作,丝毫不为所动:“你的幻境依靠人的心魔筑就,你说的没错,我是有心魔。”
他环视四周,慢慢说:“其实这里的一切才是我的心魔吧?”
魅魔脸色大变:“你……居然能猜到?”
此刻他已经逼到玄尊近前,手中短剑扬起,狠狠刺下,玄尊不闪不避:“这里既然是我的心魔幻境,你又能奈我何?”
就在魅魔的短剑将要刺入玄尊的身体时,他的动作突然定住,眼睁睁看着短剑剑尖距离玄尊的胸口不过毫厘之差,却无论如何用力,也无法将那短剑再向前推进半分。
玄尊反手重击,将魅魔打飞出去,魅魔口吐鲜血,向后倒飞,身形在半空中开始变得透明,还没等到落地,就已然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玄尊忍了很久的一口鲜血终于喷出,尽数吐在山门前的石碑上。
石碑上两个苍劲的大字:沧山。
玄尊伸指,蘸着自己的血液,把缺少的那个字写进“沧山”两字之间。
在起笔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可是当他开始些写的时候,却又熟稔无比,手指一下也没有停顿,就这么顺着写了下来。
沧浪山。
玄尊看着中间那个血红的字体,无声地笑了。
这下终于对了。
天地突然开始旋转收缩,周围的一切呼啸着向他飞来,玄尊笑的十分畅快,高声喊道:“朝颜!!!”
炒菜的香气飘上朝颜的鼻端,他睁开眼,顺手关掉床头还没来得及响的闹钟。
穿好衣服后,他直奔厨房,妈妈正在盛菜,朝颜捏了块肉放进嘴里,还要再偷吃第二块时,手背被妈妈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先刷牙再吃东西,说过多少次了!”
朝颜笑嘻嘻地答应着,转回去洗脸刷牙,刷牙时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简单的白色校服短袖,额前挂着几缕碎发,清爽干净充满朝气,随随便便一勾唇,青春气息都直往外溢,拦都拦不住。
他收拾完毕出来的时候,爸爸妈妈已经坐在餐桌边,一家人有说有笑,聊些时事八卦,吃完饭后,朝颜拒绝了爸爸开车送他的要求,自己骑车去了学校。
一路上,初夏微醺的暖风不停拂动他的头发,他感觉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把车轮蹬的呼呼转,任由夏风呼啸着从他发间穿过,平时二十几分钟才能骑到的路,他十五分钟就来到了学校。
背着书包来到教室,交作业,跟同学们说笑打闹,等预备铃声响起,一天的功课就这么开始了。
晚上放学回到家里,妈妈已经做好饭等着,不久后爸爸回到家,一家三口开始在餐桌上分享自己的一天,爸爸遇到的难缠的客户,妈妈工作中的小插曲,朝颜自己在学校里的见闻,晚餐后爸爸对着电脑整理资料,妈妈刷手机,他自己回房做作业。
简单而平凡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日复一日,朝颜就这么按部就班地上学放学,期盼周末和假期,就像这个城市里无数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一样安静地生活着。
他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环顾四周,同学们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转机出现在一个看似平凡的周五下午。
放学后,朝颜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跟几个同学打了会儿球,比赛结束后,他满头大汗下场,准备回教室时被人拦下了。
拦住他的是个长发女孩,隔壁班的,开口就是:“我喜欢你,能跟我交往吗?”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朝颜不假思索地,顺畅无比地说出了这句话。
那女孩倒没表现出什么异样,镇定地说:“哦,那不好意思,打扰了,能问一下她是谁吗?”
朝颜张了张口,没出声。
他是谁?
问题是朝颜自己也不知道啊!
女孩以为朝颜不想说,就摆了摆手,转身离开,走的挺潇洒,只留下朝颜一个人在原地凌乱。
我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
我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
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我喜欢的人他是谁”这个问题困扰了朝颜一路,直到他回到家中,看到爸爸妈妈,才暂时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
晚上躺到床上之后,他又想起这个问题,想起自己当时无比顺畅,无比理所当然地说出了那句话,可关键是自己并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啊,到底怎么回事?
是哪里出了bug?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他潜意识里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他现在的生活太完美了,爱他的爸爸妈妈,热情友好的同学,和气负责的老师,宽敞明亮的教室……
这些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他觉得生活就该如此,根本不愿认真思考别的可能性。
直到有一天,他正在教室里写作业,突然听到有人喊:“朝颜!!!”
那声音虽然遥远,但却十分熟悉,一个名字瞬间跳到朝颜嘴边,他想叫,可喉咙却偏偏像被塞住了,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楚了许多:“朝颜!”
朝颜勉强从喉里挤出一丝声音,弱弱地答应:“哎。”
声音出口的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立刻模糊起来,同学老师讲台写满试题的黑板,课桌椅子堆成小山的试卷……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泡在了水中,开始变形融化,越来越模糊,糊成一团混乱不清的色彩。
朝颜看着世界在他身边分崩离析,头顶的天空不知被什么撕开一道口子,元臧的脸在裂口中央出现,向他伸出手来:“朝颜!”
“元哥!”
朝颜猛地一惊,瞬间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元臧怀里,元臧看着他,幽深的眼眸中满是担心,朝颜心中一动,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这就是我喜欢的人啊。
他忍不住扶住元臧的脸,仰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非常轻浅的一个吻,就好像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走,即便如此,朝颜羞的脸也红透了,他把头埋进元臧胸口,一边害羞,一边懊悔,懊悔自己亲的太轻。
这可是他的初吻啊,什么也没感觉到呢,就结束了,早知道多亲一会儿了,最起码也得感觉一下元臧嘴唇的温度吧。
就在朝颜懊悔不已的时候,元臧突然勾住朝颜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然后重重地亲了下来。
他这一下跟朝颜小孩过家家似的亲法可完全不同,朝颜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全身如同被电流击中,整个人都酥掉了。
然而这一吻并没有持续很久,元臧很快就放开了他,朝颜的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所有心思都还在那个让人意乱情迷的吻上。
原来亲吻的感觉这么好,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亲吻呢。
他紧紧盯住元臧的嘴唇,心中跃跃欲试想再来一次,元臧提醒他:“有人。”
朝颜一愣,这才察觉他们身边不远处,还卧着一只雪白的九尾狐,月光透过破碎的墙壁照进来,余光洒在他身上,就好像他本身也在发光似的,巨大蓬松的狐尾仿佛有生命般在他身后来回摇摆,神奇又瑰丽。
“我什么也没看见。”
九尾狐调皮地眨眨眼,他的眼眸是红色的,宛如宝石般闪闪发光,若不是亲眼所见,朝颜简直不能相信世上居然会有如此美丽的生物。
紧接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跟元臧亲来亲去的,全被九尾狐看到了,瞬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元臧扶朝颜坐起,开口:“黛姲。”
“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九尾狐怀疑地看向元臧,然后倏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叫道:“尊上?尊上,真的是你吗?”
“幸亏你还认得我。”
“尊上!”
九尾狐瞬间变身,化为一个身穿华丽袍服的宫装女子,发髻高耸,明眸皓齿,艳丽无极,她定定看向元臧,眼角微湿:“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