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说:“你会那么做,其实很正常啊,那个仙丹,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元臧默然不语,朝颜就当他承认了,接着说:“换作是我,假如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抢走了我非常重要的东西,我也会千方百计想要拿回来的,所以,我能理解你当时的想法……”
“朝颜!”
听到朝颜说出理解两个字后,元臧忍不住念着朝颜的名字,眸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激动的光芒,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朝颜制止了,朝颜说:“我能理解你,但是不代表我会原谅你,所以,你还是要受罚的。”
元臧:!!?
“怎么罚?”
只要朝颜能原谅他,不管是什么样的惩罚他都认了。
“以后什么时候那个,做多久都是我说了算。”
元臧:……
“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可不会原谅你!”
“好,我答应。”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
朝颜满意地点头,掏出一小块银子放在桌上,叫道:“小二,结账!”
画舫在纵横交错的水巷中穿梭,朝颜托腮坐在船头,心情愉快地左右张望。
夕阳斜照,将原本清亮亮的水面铺成橙红色,家家户户都挂起灯笼,檐角的红灯笼随风轻摇慢摆,水中的灯笼也晃来荡去,相映成趣,给整个小镇添上层别样的色彩。
小巷口站着不少水灵灵的女孩儿,身侧挎着竹篮,篮中装着新摘的菱角和莲蓬,见到过往的船只便软软地吆喝:“要菱角吗?好甜的,又解渴,还有新摘的莲蓬,来两个吧?”
朝颜买了菱角和莲蓬,堆在脚边,慢慢剥着皮。
刚刚签订了丧权辱国条约的元臧赤脚踩在甲板上,一下一下划着船,沉默不语。
朝颜将剥好的第一个白嫩的菱角递到他嘴边:“尝尝。”
元臧就着他的手吞下菱角,心情仿佛又好了起来,手中长篙飞舞,把船划的飞快。
经过一条小巷时,朝颜看到巷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好奇地探头张望:“这里卖什么的,怎么这么多人排队?”
排队的人或依或靠偎着墙壁,甚至还有人直接躺到了地上,借着屋内的灯光,朝颜看到他们的脸都很红,不是健康的红润,而是那种不正常的病态的红色,而躺在地上那人脸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疹子。
画舫激荡出一片雪白的水花,从他们身畔滑过,而这些人个个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朝颜这才看清楚,这里原来是个医馆,想起白天在酒楼中听到的话,他心里猛地打了个突:“怎么这么多人生病?别真是什么疫病吧?”
“走吧。”
黑暗完全笼罩大地,元臧长篙在水中轻点,画舫驶的飞快,很快就出了镇,周围房屋渐稀,水面逐渐开阔,他们驶到一个湖中,画舫在湖心慢慢停下来。
是夜明月高悬,繁星漫天,漫天星子倒映在湖中,水天相接,坐在船中,只看到身周一片闪烁,仿佛坐在漫天星辰之间一般。
元臧放下长篙,在朝颜身畔坐下,万籁俱寂,耳边传来水流温柔的轻响,世间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唯有水波朗月与繁星陪在他们左右。
啪!
元臧将一个酒坛放在朝颜面前,看到酒坛熟悉的形状,朝颜眼睛一亮:“逍遥酿!”
他拿起酒坛,拍去泥封,问:“你从哪儿弄来的?”
元臧说:“不是我,是荣僖准备的,就在船舱里。”
“荣僖可真厉害,什么都能想得到。”
朝颜抱起酒坛咕咚喝一口,将酒坛递回给元臧,说:“希望他们能快点好起来。”
他想起那些在浮云镇医馆门口排队的人了。
“会好的。”元臧接过酒坛灌下一大口。
“借你吉言。”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用清风明月下酒,不多时就灌下大半坛馥郁酒浆。
朝颜酒量不行,几口下肚后,阵阵酒意直往头上涌,烧的他全身发热,他索性扯掉鞋袜,坐在船边,将脚泡进水里,一阵凉意顺着足背窜上,朝颜一个激灵,感觉舒服多了。
元臧干脆跳进了湖中,一阵水花过后,画舫跟着轻摇片刻,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朝颜手扶船舷,探身向黑黢黢的湖里望,却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元臧潜到哪里去了。
他用脚撩起一点水,试探地叫道:“元哥?”
水面静悄悄的,而一种不同于水波的温热倏地从他脚心滑过,麻痒仿佛电流一般,从脚心那一点窜上,游遍整个小腿,朝颜忍不住蜷起了脚趾,笑道:“元哥,是你吗?别闹!”
长长的龙尾卷住朝颜的小腿,尾尖在光洁的小腿上温柔地磨蹭,凉凉滑滑的,感觉很舒服,朝颜放松身体,闭上眼睛,任由龙尾缓缓滑上他的大腿。
突然,毫无预警地,龙尾卷住朝颜向下一扯,朝颜啊的一声跌进河中。
墨龙紧接着就缠了上来,元臧这次化成的龙形只有胳膊粗细,细长的龙身一圈圈将朝颜牢牢裹起,缠进怀中。
朝颜浮在水面,任由墨龙缠着自己缓缓旋转,坚硬的鳞片悉悉索索,摩擦着朝颜的皮肤,带出一股说不出的愉悦,墨龙仿佛能体会到他的心思,时轻时重,忽快忽慢地在他身上来回游弋,每一寸皮肤都不放过。
麻痒的感觉仿佛电流,一波接着一波卷来,朝颜忍不住“唔”了一声,声音既像从喉咙中发出的,又像是不受控制从身体最深处溢出来的。
元臧不知什么时候变回了人形,一手固定朝颜,一手扶住船舷,低声在他耳边说:“想不想,你说了算。”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朝颜是想拒绝的,可元臧吹出的热乎乎的气息全都扑进他耳孔里,让他半边身体都麻了,那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我说话算话,”朝颜意识陷入混乱前听到元臧说,“你说不要,我随时可以停。”
无风的湖面突然震荡起来,涟漪温柔地散开,搅碎满河的星子,留下片片旖旎的波光。
朝颜在船舱里昏昏沉睡,已经一整天了,眼看夕阳半入河中,他依旧没有醒来的意思,元臧就含些鱼汤,嘴对嘴过给他。
直到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醒来,吃了点饭喝了些水后又继续睡,陷入黑甜乡之前,朝颜朦朦胧胧地想,这次是真被榨干了,以后一定要坚定意志,对糖衣炮弹坚决说不。
朝颜真正完全清醒时是第二天的晚上,他睡足了两天,醒来后吃了两大碗元臧炖的鱼汤拌饭,感觉终于恢复了精力,就爬到舱外透气。
月光皎洁,宛如一层轻纱笼在江面,画舫顺着江水漂流,已经不在湖中,周围的景色十分陌生,朝颜问元臧:“这是哪儿?”
“我们到了芙蓉城附近。”
元臧长腿舒展,坐在船头,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朝颜看他这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心中暗暗不忿,明明他也爆了那么多次,而且他的活动量比自己大得多,怎么就没有半点被掏空的样子?
不公平,实在太不公平了。
“芙蓉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城里有很多芙蓉花吗?”
“差不多,”元臧挪到朝颜身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芙蓉城四季如春,城中很多花圃,不少禽族都住在这里。”
朝颜脑中立刻浮现出一座被鲜花环绕,鸟语花香的城市,当即来了兴致:“那咱们明天进城看看?”
元臧仿佛能看透他的思想一般:“你要想的话,咱们现在就过去。”
“好!”
朝颜站起身,伸个懒腰,左右扭动,舒展他快睡麻了的身体,就在他活动筋骨时,余光突然瞥见一道可疑的绿光,一闪即逝后立刻归于沉寂。
他奇道:“咦?你看见了吗?那是什么?”
“好像是芙蓉城的方向,”元臧说,“过去看看吧。”
元臧带着朝颜御空而行,片刻之后,朝颜就看到前方不远处坐落着一座巨大的城池,城市建筑恢弘,四面角楼林立,看规模比北沧大了不止一倍。
不过吸引朝颜注意的并不是城市的规模,而是此刻明明已经入夜,城中却是一片黑暗,城门紧闭,城内没有半分灯火,黑暗侵入每一个角落,整座城显得死气沉沉的。
而距城外半里远的地方,无数火把林立,火光映照之下,许多铠甲鲜明的士兵手持兵器,神情肃穆,正绕城巡逻,将芙蓉城围的跟铁桶似的。
许多黑袍斩妖师三三两两,散布在士兵中间,警惕地盯着城中的动静。
元臧带着朝颜,宛如一道闪电,极快地从他们头顶越过,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城市中央突然亮起一道绿光,和之前那道诡异的绿光一样,闪了一下就过去了。
但借着这一下闪光,朝颜和元臧都看见,那发光的物体,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只巨鼎!
这鼎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到,之前在清源镇时,就有一只同样的巨鼎,是尸魔用来炼制天魔珠的。
两人对视一眼后,元臧携着朝颜向巨鼎的方向降落。
下方的城市没有半分声息,处处安静的可怕,偶尔传来一声虫鸣,只让人觉得心惊胆颤。
随着他们慢慢下降,朝颜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气息,气味十分强烈,简直浓郁到了刺鼻的程度,中人欲呕。
朝颜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而且他的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
城中的街道上,院落中,屋子里到处都伏着一团团的黑影,臭味就是从这些黑影身上散发出来的,他们全都是人。
芙蓉城里到处都是人,只是没有一个活的。
他们应该死了没多久,身上的衣服还保持着原样,只是皮肉已经开始**变坏,渗出脓水,散发出有如实质般的恶臭。
朝颜的心怦怦跳着,情不自禁地握紧元臧的手,就在这时,前方又是一道光芒闪过,幽绿的光芒照在遍地的尸体上,更显阴森可怖,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