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挤进蝗虫堆里,不知元臧用的什么办法,他们所过之处,蝗虫纷纷避让,给他们腾出一条路来,但等他们一离开,那些蝗虫就又迅速占领之前的地盘,互相踩着同类的身体蠕蠕而动。
他们现在正处在一条由蝗虫组成的通道里,身周各个方向,前后左右上,除了脚下所踩的地面外,全是堆在一起乱滚乱爬的蝗虫,他很奇怪在这样的条件下,元臧是怎么认准方向,坚定不移地朝某个方向走的,而他自己根本连眼都不想睁开,只是紧紧搂着元臧的腰,任由他带着自己向前。
元臧突然停下脚步说:“到了。”
朝颜睁开眼,那些嗡嗡作响,盲目乱爬的蝗虫都被元臧驱赶到一边,他眼前赫然出现一个草棚。
草棚很简陋,仅由几块木板和草垛子搭成,应该是附近的农人临时建起来看守庄稼用的,就在朝颜看草棚的时候,那草棚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紧接着一道黑影冲破棚顶,尽力一跃,向元臧和朝颜撞来。
朝颜看的清楚,那居然是一只巨大的蝗虫,大概有□□尺长,扇动翅膀时发出隆隆的声响,速度极快。
如果说朝颜刚才犯了密集恐惧症的话,那么现在这个清晰无比呈现在他眼前的巨型蝗虫简直能让他再得上巨物恐惧症。
眼看着巨型蝗虫硕大的脑袋越来越近,朝颜甚至能从它的复眼中看到自己变形扭曲的脸,他来不及思索,下意识地掏出板砖砸了过去。
没别的意思,他实在不想让这家伙靠自己太近。
与此同时,元臧轻描淡写抬手,于是巨型蝗虫悲惨地先挨了一砖,然后被一股大力猛地掀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它强壮有力的后腿猛地蹬了几下,挣扎着爬起来,向远处跳去。
“那是什么?”朝颜问。
元臧搂住他肩膀的手臂紧了紧,说:“蝗母,就是它孕育了这些蝗虫。”
蝗母一出,附近的蝗虫全部聚过来,宛如大团乌压压的阴云,追随在蝗母左右逃窜。
“追吗?”
“棚里有人。”
元臧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从蝗母撞出的破洞里冲出来,疾速后逃。
元臧搂着朝颜追过去,眼看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人突然停下脚步,站住不动,转身回眸一笑,头上繁复精致的银饰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悦耳的轻响,她眉目流转,媚声道:“尊上,多年不见,莫非心里还念着故人,想破镜重圆吗?”
元臧停步,将朝颜朝身后塞了塞,冷声道:“你想多了。”
朝颜见那女子做苗女打扮,头戴银冠,身穿锦袍,腰间系着条五彩斑斓的腰带,显得腰肢细软,盈盈一握,说话时唇角微勾,顾盼神飞,极有风采。
她听了元臧的话也不生气,抬手轻理鬓发,嗔道:“你还是这么无情!”
她语气虽在责怪,但脸上却笑盈盈的,完全没有半分怪罪的意思,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朝颜看的一愣,而元臧的脸色却猛地一变,挥掌击出,朝颜只觉得一股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他呼吸一滞,眼前的空气中突然凭空出现数点火光,闪灼几下后旋即熄灭。
与此同时,苗女已经退后数丈,吐舌笑道:“哎呦,被发现了!”
元臧的眼眸微微眯起,愠道:“蛊魔!”
听元臧喊出蛊魔两个字,朝颜瞬间意识到之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微细火光是什么,那居然是蛊虫!
蛊魔试图放蛊害自己,多亏元臧及时发现,把那些蛊虫烧了,否则……
关于蛊术的故事朝颜看过不少,但凡中蛊者,结局没一个好的,想到这里,朝颜看蛊魔的眼神都变了。
蛊魔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未褪去半分:“来追我啊,我知道你不怕,不过……”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转,看向朝颜,惋惜地说:“你这个小郎君白嫩娇软,我见犹怜,若是不小心沾到什么的话,你可别怪我……”
元臧倏地止步,朝颜看着蛊魔的身影消失在田野尽头,问:“怎么不追?”
元臧牵起他的手:“穷寇莫追。”
当蛊魔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元臧脑中浮现的是朝颜浑身是血,虚弱不堪地蜷在他怀里的画面,而素来无所畏惧,天不怕地不怕的玄尊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了害怕的滋味。
蛊魔最膻用毒和放蛊,他生怕两人打斗时不能完全顾及朝颜,给朝颜沾上一点,那就糟了。
他实在不能再看到朝颜出事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下次再收拾蛊魔。
反正刚才蛊魔试图放蛊害朝颜,在他眼中看来,蛊魔实在已与死人无异了。
但朝颜却会错了意,以为那个风情万种的蛊魔是元臧的旧情人,元臧有意放她离开。
其实在这一点上,朝颜完全能理解元臧,毕竟他已经活了几千年,这么漫长的岁月里,元臧别说有一个,甚至有几十上百个情人也是正常。
不过理解归理解,朝颜的心底还是酸溜溜的。
不远处,成群的飞鸟利箭般扑下,岩翼抓起蝗母,飞到高空狠狠掼下,然后猛扑下来,如钩般的脚爪死死按住蝗母,利喙对着它狠啄几下,蝗母后腿用力挣扎蹬地,激起一小片烟尘,烟尘很快散尽,蝗母终于不再动弹。
余下的蝗虫在禽族的合力追杀下,再不成气候,四下逃窜。
无数的蝗虫尸体跌落在田野间,踩上去后虫尸爆裂,发出噗噗的闷响,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腥臭味。
朝颜和元臧来到地头,连旺和几个村民呆呆地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不敢相信事情这么快就结束了。
直到李达在每人身上都拍了几掌,他们才从震惊中醒来,直呼神仙,把元臧朝颜当作天神般,见到他们,立刻诚心诚意地跪下磕头。
元臧招手叫荣僖过来,低声嘱咐几句后,荣僖应声离开。
元臧回头对李达说:“你们回去清点一下,统计各家的受灾情况,回头沧浪派会有救助。”
这话一出口,连旺他们更是感激涕零,磕头如捣蒜,各种感激赞美之词滔滔不绝,连旺指着不远处一座红墙灰瓦的小院,连声邀请朝颜和元臧去家里坐坐。
元臧不欲在他们身上多浪费时间,趁他们还跪着,拉着朝颜离开。
朝颜想当然地以为他要带自己回妖王殿,哪知元臧却顺着田间小路东拐西拐,眼见已经把玄武甩到身后,朝颜终于忍不住开口:“玄武在那边呢。”
元臧头也不回:“我知道。”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不回沧浪山吗?
说话间元臧带朝颜向一个小丘爬去,朝颜鼻端隐隐嗅到股潮湿的气息,耳中似乎听到潺潺的水声,及至登上小丘顶端,眼前豁然开朗。
蜿蜒的长河穿过碧绿的田野,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万顷银波如同水银般静静流泻,河面星星点点散落着数艘船只,这画面,当真是美的宛如画中一般。
看多了蝗虫呆滞蠢笨的面孔后,再看到眼前这一幕,真是从眼睛到心灵都得到了洗涤。
“这是哪里?”
“清江。”
“不回沧浪山吗?”
“回去干什么,又没事可干,整天闲着不无聊吗?”元臧反问。
朝颜回头,看到玄武正在云间穿梭,庞大的身躯撕裂层云,带起阵阵绵白的漩涡。
“是挺无聊的,”朝颜忍不住笑起来,“那现在出发,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元臧郑重点头:“说走就走的旅行。”
提起说走就走的旅行,两人同时想起雪山温泉,忍不住相视微笑。
一只精致的画舫缓缓驶来,到他们附近停下,荣僖从船舱里钻出,跳下来躬身道:“大王,师父,东西都准备好了。”
“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大王,师父。”
荣僖说完转身离开,元臧当先跃上甲板,回身向朝颜伸出一只手,侧脸映着河水,现出完美的下颌线:“上来?”
朝颜望着元臧深邃的眼眸,万分惊喜地说道:“你连船都准备好了,到底要去哪儿?”
“天涯,海角,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太棒了!”
朝颜一下子跳到元臧身上,吧唧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亲爱的,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元臧被他这声亲爱的叫的龙躯一震,脚下一滑,差点儿摔进河里。
朝颜从没乘船旅行过,尤其是这种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画舫,他在甲板上研究过一番后,转身钻进船舱。
船舱不大,里面铺着厚厚的地毯,上面摆着小几,小几上放着几盒精致的糕点,一侧的矮床上堆着昂贵的兽皮锦被,同时,舱中还备有水果蔬菜,炭炉米面,锅碗瓢盆等等,一应俱全。
元臧进来时,朝颜已经脱了鞋袜,靠着厚厚的兽皮垫,翘着脚吃点心,那模样看起来惬意无比。
元臧脱掉鞋袜外套,在他身畔坐下,也不知元臧用了什么法术,小船仿佛有感应般,轻轻一震,自己在水面掉了个个儿,顺着江水慢慢飘流而下。
朝颜拉起垂挂在船舷两侧的竹帘,潮湿的河风吹起他额上的碎发,他们相互倚靠着,将两岸的无尽风光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