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晟此次去西北集结三万东部兵力,因而需做许多准备工作。出发的前两日,暗卫来报,在宫墙处截获了一封密信。
刘晟打开密信,只看了字迹便觉得天旋地转。
这是李禹的字迹,其上写着:太子出征西北,慎。
刘晟反复将看密信,他希望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可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这是李禹的字,它们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
当晚,李禹如往常来到东宫,见刘晟未在忙碌,而是坐着闭目休憩。
“来了。”刘晟声音暗哑。
李禹应了一声便径直走至书架处,将带来的书放了进去,又从里抽了两本出来,随后坐至旁边的木椅上看了起来。
这是刘晟每晚最期待的画面,而今却觉得刺眼。
他的书房李禹可以随意进出,重要的机政文件也未防着李禹。可是,这份信任在此刻显得尤为可笑。
刘晟起身走到李禹身旁,未像往日般从后面抱住他,只平静问道:“孤此趟去西北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若你随孤一起去?”
李禹听了,抬头道:“去看你打我的国家?”
刘晟:“你是我的人。”
李禹合上书,轻声笑了笑:“太子殿下,不管我身在何处,与谁交往,都改不了我是北国人的事实。还是说,你想带我去当战俘?哦,这倒是个好方法。”
刘晟闭了闭眼,继而低语:“你知道朝堂上有多少人希望你死吗?”
李禹风清云淡:“那又如何?”
“我在朝堂上护了你多少次,你可知?”
李禹直视刘晟:“那又如何?你护得了一时,护得了我一世?”
刘晟:“孤当然能护你一世,只要你愿意。”他想从李禹的眼中看出些希冀,却什么也看不到。
“我累了,睡了。”李禹不欲再纠缠,起身便要去塌上。
刘晟抓住他的手:“孤会坐上那个位置,届时你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你想回北国看看,孤陪你去。”
自看到那张字条开始,刘晟坐在书房一整个下午,然而他想的并非李禹向北国通风报信的行径,而是如果李禹立场与他并不同,如果李禹的行径被人发现,他要如何护住李禹?在北国和他之间,李禹会选择谁?
他现在看到李禹如此,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心上被刺了一把刀,但即便如此,他仍旧不愿放手。
李禹顿住身形,问道:“果真?”
“当真。”刘晟回道。
所以你不要站到我的对立面,不要让我失望。
刘晟想赌。他拉着李禹坐到案前,打开舆图:“两日后,孤走子午道,再上安仓道,穿过横马关入西北。”他低头去看李禹,只见李禹专注地看着舆图。
“你与孤一起去,届时孤带你去北国走一走。”
这句话明显触动了李禹,只迟疑了须臾,点头道:“好。”
两日后,刘晟带着兵马向西北而行。一路走过来,天气越是干燥,景象越荒芜,渐渐由绿植到黄土。
“难怪你们要来抢占中原的土地。”刘晟在马车上对李禹道。
李禹不置可否:“我们也有草原,有水源,只是相对中原来说,资源贫瘠,现下天气连年干旱,牧民和农民都活不下去。”
这是李禹第一次与刘晟谈起北国的境况。
刘晟搂着李禹回道:“所以孤不同情弱小,但理解弱小。若孤是你的可汗,不一定做得比他好。”
李禹正在看书,听这话却停了下来:“不,你会做得比他好。”
“哦?”李禹甚少认同自己,刘晟有些吃惊。
李禹:“如果是你,北国不会走到这步。”
刘晟:“就这么信我?”他心情甚是愉悦。
李禹:“不是信你,是信你的能力。刘晟,你确实是个天生的帝王,大靖有你是大靖之幸。”
刘晟十分受用,闭着眼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和马车外毫无规律的颠簸。忽而,一个问题在脑海闪过。
他悠悠地睁开眼,问:“此次前去西北,你希望孤赢,还是北国赢?”说罢,刘晟自嘲,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李禹侧靠着刘晟的胸膛,许久未答。
“罢了。”刘晟话音未落,却听怀里的人说道:“作为北国人,我希望你输,作为李禹。”李禹顿了顿,才道:“我希望你赢。”
刘晟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的回答,心里欣喜若狂,却按着情绪道:“你心里有孤的,是不是?”
李禹未回答,只是抬起头,搂住刘晟的肩膀。
两人灼灼地对视,李禹主动亲上刘晟的唇。刘晟受宠若惊,反应过来后搂住李禹的腰,像要把他揉进身体里。
刘晟锁死马车的门窗,两人在颠簸的车上疯狂地做了起来。
刘晟的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直把李禹弄哭,听到他求饶的声音方才罢休。外头驾马车的宫人和在旁边的侍婢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只是纷纷低着头。
翌日,比晴空还风清气爽的,是刘晟的心情。他看着怀里熟睡的人,眼里满是疼惜。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是不是?”
熟睡的人没有回答,刘晟帮他掖了掖被子,往马车前室走去。他巡视着周围,军队正有序地行进,半日后便可到达横马关。
“青木。”刘晟唤道。
青木从马车后驭马走至刘晟身边,回道:“殿下。”
“都安排好了吗?”
青木:“回殿下,已安排妥当。”他望向刘晟,欲言又止:“殿下一定要这么做吗?”
刘晟未语,望向苍茫的远方,久久驻足。
李禹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马车内一片暗沉,他打开竹帘望向天空,夕阳已经快下山了。回望内室,刘晟并不在。他正欲起身,马车却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继而快速地往前冲去,李禹反应不及,跌坐在座位上。
刘晟原本骑马在外与督军商议,见马车快速往前飞奔,便驭马跟上。车架与他的马都太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车一马已经冲进一处树林。
马车疾驰,刘晟策马而追。树林里的树虽长得稀疏却杂草丛生,马蹄生生被刮出了道道血痕。眼见马车穿过树林便要冲向悬崖,刘晟从马背上一跃,脚点马背用轻功向车架飞去,直飞到前室生生将马栓拉住,那马却似疯了一般,前蹄上仰而后调转方向往旁边奔去。
七八个黑衣人从丛林中冲了出来 ,提着大刀直向马车砍去。刘晟边驭马边从马车的暗匣中抽出一把剑,挡住来势汹汹的进攻。由于黑衣人太多,刘晟边挡边驾车往反方向开,却未想到了半途马中毒身亡。
刘晟从前室飞跃而起与黑衣人缠斗,剑花四起,尘土纷飞。他身手虽好却架不住七八个死士纷拥而上。而打斗现场不远处,青木带着暗卫远远埋伏着。
有一暗卫实在忍不住,问青木:“太子殿下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再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青木何尝不知,他死死盯着远处,咬牙切齿道:“殿下吩咐万不得以不得出手,除非......”除非孤只剩一口气,你们才能出来。刘晟是这么说的。
很快,刘晟左手受了剑伤,而他正要挡住来自前方的攻势时,被人从后面砍了一剑,鲜血顺着外衣很快流了半个背。他用尽全身力气,用轻功突出重围,七八个黑衣人紧随其后。但他受的伤实在是重,跑到一半便被追上,眼见着黑衣人的剑就要刺破他的胸膛,车架处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住手。”
是李禹。刘晟原本肃杀的眼神柔和了下来,悬着的一颗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李禹从车室上跳下来,缓缓走了过去。黑衣人见他纷纷作揖:“公子。”
李禹点头,问:“是谁下的命令?”
七八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为首一人回道:“是加木参赞。”
李禹皱眉,黑衣人口中的加木参赞便是那日与他在山洞见的人。刘晟听李禹这么说,便知这些人不是他派来的,心神松懈了下来,不料人却跟着往后倒去,靠坐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李禹见状,原本欲伸出的手收了回来,转而对黑衣人道:“你们今天太冒险了,中原的军队离我们不过十几里,再往前便是横马关。”
“加木参赞说,这里便是我们杀掉中原太子最好的机会。”李禹知道,这里的确是暗杀的最好地点。此处人烟稀少,也是中原管理较为松懈的地带,而再往前横马关地势陡峭,救兵一时半会到不了。
“纵使如此,你们知道刘晟几十个暗卫正在十几米开外吗?”
为首的黑衣人猛地抬头:“怎么可能,刚才我们打的时候他们并未出现,要不是您喊停,中原太子已经命丧我手。”
李禹看了刘晟一眼,见刘晟闭着眼满脸苍白。
“方才你的剑是刺不到刘晟的,因为在那之前,死的是你们。”
为首的黑衣人往四周望了望,周围一切风平浪静,若是有几十个人埋伏却未出一点气息,可见来人武功极高。他倒吸了一口气,却仍旧道:“我们今天便是来取中原太子的命,就算是死也要完成任务。”
语罢,七八个黑衣人欲执剑再次向刘晟刺去。李禹按住为首黑衣人的剑,道:“中原太子只有我杀得了。”
黑衣人不信:“公子不会武功,如何杀?”
李禹靠近黑衣人的耳边,小声道:“回去告诉加木参赞,刘晟有把柄在我手上。与其让你的兄弟丢掉性命,为何不信我一次?”
黑衣人犹豫,李禹在北国原就是个心思缜密,有经纬之才的人,否则可汗不会派他到中原当细作。而这几年,李禹确实给北国提供了许多极重要的消息。
黑衣人收剑,做了个手势,其他黑衣人便随他一同消失在树林中。
李禹走向刘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