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的炙热,透过林中的树叶,都能让人感受到皮肤毛孔的张开,开得不能再开了。汗水、泪水混合着热浪,已经不分彼此。
桉树已经记不得是怎样踏过一根根田埂,来到小姨的家里。只记得屋后那只乳牛,正在回味着自己的吃食。它的嘴巴一开一合,左右碾压着还未来得及消化的食物。尾巴秃噜秃噜毛都聚集在尾巴尖尖儿上,左钩右甩地一下一下拍打着正在豪饮狂欢的牛蚊子们。见生人过来,小牛儿哞哞地叫了一声,并转了一个身。不知道牛蚊子是不是也感受到了生人靠近,慌乱地飞了起来。偶尔有一两只胆儿大的,在桉树身边徘徊着,想要找个机会品尝一下另一个物种血液的味道。
桉树的世界里却只有两个声音:一是走亲戚,另一个是报丧。
有人说,当你遇到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需要不断地倾述,在一次又一次的讲述的过程中,修复心中那份伤痛。那可有人知,在每一次讲述的过程中,都会重复一次伤痛,一道一道感受那种痛不欲生,无法喘息。
桉树踱步上了屋檐的台阶,敲门儿——叩、叩、叩——
屋内传来了小姨的回应:“哪个?”
“是我,桉树。” 一想到要告诉小姨母亲去世的消息,就忍不住泪眼婆娑。
屋内传来了紧凑的步伐声,铁链当啷的脆响,伴着木门吱呀的声响,小姨双眼迷蒙地看着眼前这个泪人儿。伸出双臂把眼前这个泪人儿搂在怀里,泪水打转的她,柔声地问:“啷个了呀?”
“呜呜,我妈、死了——呜呜呜呜呜呜……” 桉树不断地抽搐着,一头埋进了小姨的颈窝,“幺姨娘,我以后咋个办啊!”
小姨抬手,轻轻地拍着桉树的背,安慰道:“还有我们在呢。”
“可,”桉树停止了哭泣,说:“戛戛(外婆)喊您和保保(姨父)一起过去帮一下忙。”
“要得。马上就去。”
“好。我就先去老爷(爷爷)那边的那些亲戚那里了。”
小姨父从兜里的皮夹子抽出了一个二十块的,递给桉树:“这钱,你拿到。直接坐车,莫走路了。要不然,你今天跑不完。”
“不了,保保。我现在长大了,走得快。三小时到得到,晚上回得来。”桉树把手背到背后。
小姨见状,拉过桉树的手臂,把钱塞进手里,说:“听我的,先坐车去,最多一两个小时就跑完了,回来天还不会黯。早点回来,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城里考试了。考起学校更重要哈!”
此刻,按时的水闸又开了咯!
机械性地上桥下桥、上车下车、上桥下桥,穿过竹林,走进一条小巷子。两边的屋檐已经落在了桉树的头顶。巷子里地面的石板,经年累月地承载着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很多石板在这万千变化的时间,已经成了另外的样子,有的已然破碎、有的没了棱角、有的秃噜皮儿、有的已消失。地基上磊的大石头,也有了岁月的圆润。
石头上是长竹条编制的墙,抹上了一些带稻草的黄泥巴。旁边的木门前,40公分左右的门槛儿感觉比小时候矮了点些许。就像天井里那颗老核桃树,孩子们越来越大,而留给它们的只有岁月之痕,物是人非。推开房门,屋内黑黯,在黄泥巴墙的漏网之缝中,透过的光线,一根一根地进入,才让人可以在七秒后,看清楚屋内的摆设。一个饭桌四条凳,靠左边墙,立着一个碗柜儿,碗柜儿上摆着一个竹制蒸笼。旁边是一个圆形的红陶大水缸,水面的克马儿(青蛙)草正飘在水缸的五分之一处。
“喵(≧-.-≦)——喵——”桉树咯噔儿一下,把自己下了个腿软。房间里传来猫咪叫声让桉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猫进去一看,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瞎子后婆婆(后奶奶)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那是不是要跑到山上去找呢?可是桉树一直养在外婆家,对这里不熟悉,没法去找,还是在这里问问,问不到,就只有等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