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树：告别成芳香 第6章 终有一别

那是不是要跑到山上去找呢？可是桉树一直养在外婆家，对这里不熟悉，没法去找，还是在这里问问，问不到，就只有等了哦……

黑漆漆的屋里，只听得见那只猫儿是不是“喵——”一下，加上外面的知了，这炎炎夏日也变得清冷。突然OWOO——，空灵异常！桉树撒丫子就跑了出去…… 在这偌大一竹林里，五家人，有一家人的房子锁了堂屋的门儿，其余四家的大门大打开，没有灯亮，也一点儿声响，连狗狗也没有出来给这个陌生人汪汪一声。

跑出老远，才出了那个林子。循着田坎路，两边的野毛草和野谷草已经可以遮住桉树的大半个身姿。桉树握着的那根杆子，时不时的打着前面的野草，偶尔也有谁家稻田里的穗子被打断或者折弯下来。心跳过速的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它们会不会长熟，或者这样一路突兀的穗子会不会被主人家发现。跑着跑着，远远的电压房已经越入视野，泥黄色的背景此时如此的泾渭分明。

影影约约，一个头顶三七分的中长发，身着白衣，下穿黑色西裤和黑皮鞋的男子从电压房那边走过来。“桉树——”那名男子走过来，拍了拍桉树的肩膀，说道：“桉树？你怎么了？”

“啊？”这时桉树才缓过神来。

“刚刚叫了你好几声，你没有应。”李老师说，“在想啥子呢？”

“我在想啥，”桉树一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忍不住嘴角下撇，眼睛里透明物也开始咕噜咕噜打转儿，“我妈老了，我去通知老爷，他没在屋头。”

“那我跟你老爷说。”李老师摸了摸这个学习成绩总是前三，家庭特别的孩子，说：“那你记得明天早上要一起坐车去市里考试哈~”

考试？是呀，妈妈最希望的就是桉树去考试，然后上个好学校，去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好。我会的。谢了！”

桉树顺着右侧的路下坡，跨过那条小水沟。一片很平的地，全是水田，这里的穗子全是绿色的，没有一颗是黄的。也许四周的上太高，遮挡了山外的太阳照射进这片绿油油的稻田。前面嗖地一个黑影从桉树的脚面经过，冰冰凉凉地，把桉树冻在了原地。过了好几秒，终于，踏出了属于她的那一步。后面，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那个刘家大院儿走出来，又绕道去往另外四家亲戚家报丧的。

天已经暗了下来，OWOO——OWOO ——，GOO——Goo喵——人们都说，猫头鹰叫，就是感应到了死神。

远远儿的，好几声敲木鱼和铜锣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哦，到家了哦”桉树心想。拖着沉重的步子，开始从中央田王家的方向爬着。路过李玉家的院子和丽丽家的屋檐，拐角处，是丽丽家祖祖的坟山，上面青苔和草都十分旺盛。因它着落在人比较多的地方，应该不会寂寞吧。不知道妈妈睡的地方，会在哪儿呢?

想着想着，就到了妈妈中的花椒树旁边。抬头望去，院子里的客人，已经散场，还有一些亲戚和邻居还在摆龙门阵。看着头顶孝布的桉树回来，三三两两的开始把话题转移。

诸如：桉树好造孽哦，才十三岁妈就走了！以后啷个办諾！

另外还有人说，看她成绩还很可以，要不要把那个谁介绍给瓦匠，这样毕业以后就直接结婚生娃儿，也可以早点儿减轻负担。

还有人说，女娃娃读啥子书嘛！明天考试都不用考了，回屋来帮到做活路，煮饭那些。再咋个，屋头还有两个弟娃儿要读书噻！

那啷个得行，最后还不是要看他老汉儿呀！

选择性收听的桉树，把这些关于女娃娃读书不读书的话题都搜罗进了自己的脑壳儿。是呀，女娃娃，一个注定要在家相夫教子的代名词。也许，只有在外婆和老妈的眼里，才是可以追求不一样生活的一拨人，也许，也是她们想要做，却一直做不到的。这时，外婆走过来，把桉树搂在怀里，“桉树啊，莫听她们乱讲。先来吃饭，明天去考试去。”说着，外婆就拉着桉树，走进灶房。用已经缺口的粗陶琬给桉树盛了还热在锅里的饭菜，给了一双年初老妈做的筷子。这双筷子的棱角都打磨得很光滑，有一面还有绿色停留。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双筷子，捏着它们，就觉得很暖，暖到“失去都来不及思考”，就这样人间蒸发了。如果真的有阴间，如果真的有灵魂，如果真的有鬼魅，桉树希望，妈妈可以一直陪在身边，偶尔入个梦，聊聊生活，聊聊日常龙门阵。

吃完饭，就匆匆去到堂屋设置的灵堂，听道家的道士唱奠灵词。

自古花无久艳，从来月不常圆。

任君堆金积玉，难买长生不死。

飞禽可有千年鹤，世上稀逢百岁人。

生碌碌，死茫茫。

要闲何时闲？欲长那得长？

浮云烟锁雨，无世叹炎凉。

说什么功名富贵，夸什么锦绣文章。

须信到头终是幻，的然限尽梦黄粱。

三星五帝归何处？历代公卿在哪方？

但看青史上，谁能免无常？

真灵若不昧，法筵来歆饗。

恭对灵前，行三献礼！

初奠酒，亚奠酒，初奠亚奠三奠酒，

杜康造酒是满缸香，

醉倒洞宾吕纯阳吕。

初奠馔，亚奠馔，初奠亚奠三奠馔，

王母蟠桃会上馔，

唯愿亡人早升天。

初奠帛，亚奠帛，初奠亚奠三奠帛，

阳间化纸阴成钱，

一纸化为万文贯。

……长子…… 次子……长女桉树……

……

桉树还在听道士先生唱的内容是什么，小姨凤儿伸手拍了拍桉树，做了一个作揖的手势。桉树赶紧做了三个揖，生怕漏掉一个。间隙的时候，小姨把桉树拉到一旁，悄悄地说，“幺哥儿，先生作揖要跟着做；如果先生没作揖，点了你的名儿，也要作揖的哈！” 桉树似懂非懂地小鸡啄米。

第一天，主要是一些准备工作：

1）根据亡人的时辰推算灵魂落地深度，以便道士先生为亡者超度。

2）编写路引：追溯到五代左右，姓名、关系、生辰、年龄、寿命等等。亡时14岁以上和14岁以下写的会不一样。这样，道士先生，先告知家里人，等亡者到达阴间，就能够去接待TA.

3）开坛，准备具有特色的丧葬用品，以便诵经作法时使用。

4）看阴宅：如果遇到不是自家的土地、材山、自留地的，要先行去和主人家沟通，购买或者置换。

5) 推算上山的时辰。

第一天和其他天相同的，就是保证灯不熄灭。原因是，灯亮着，门开着，亡灵才能在这几天把自己要收拾的收拾好，准备出发。

桉树特别慎重，所以，晚上守夜的时候，都把油灯看得很紧，还有续香。这时候，桉树才知道一炷香的时间有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