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 第11章 完美搭档

安宁不知道扎诺对巴里说了什么，但巴里回来后没有继续惩罚安宁，他只是给了安宁更多更严苛的任务，和更少更劣质的食物。

安宁唯一感到惋惜的是那条黑狗还活着，它瞎了一只眼，且脾气因此更加狂躁起来，每次见到安宁时都恨不得挣开锁链扑上去将她狠狠撕碎。

这些对安宁都没有影响，唯一有所改变的是，自那天起她和扎诺成为了伙伴。

这对于安宁而言确实是一件需要适应的事，她从小就没有朋友，其他孩子们都觉得她古怪，不愿和她玩耍，她也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

但安宁不得不承认，即使是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也需要伙伴，这会帮助他们获得更多的食物和收益。

而且扎诺，是一位非常聪明的伙伴。

扎诺能言会道，脑子转得飞快，且惯会说甜言蜜语，总是能凭借自己无辜的外表从那些愚蠢的大人手里骗得不少东西。

他的特长完美填补了安宁的不足，而在时间和实践中他们配合得无比默契，无论是翻墙撬锁，还是死缠烂打，或者坑蒙拐骗……

“我们就是完美搭档！”扎诺信誓旦旦道。

他的手里攥着一把从小商店里偷来的饼干和糖果，怀里还塞着几包香烟，一脸得意洋洋。

安宁忙着将饼干塞进嘴巴里，没空回应他的话。

“别吃了，试试这个。”扎诺用胳膊肘捣了捣她，递过来一支点燃的香烟。

“大人们都抽这个，可酷了！”

安宁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她用两根手指小心地拈起烟，学着看到的大人抽烟的样子，递到嘴里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一下被呛得咳了起来。

她咳得眼泪都快出来，扎诺还在一旁幸灾乐祸：“你也太逊了，怎么咳成这样？”

说着，他接过安宁手里的烟，递到嘴里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下一秒同样呛得重重咳了起来。

“咳，咳，怎么……这么难抽……咳……”

已经缓过神来的安宁看着扎诺这副狼狈的样子，咧开嘴无声笑了起来。

“不抽了！”扎诺脸红的把烟往地下一扔，泄愤似的用力踩灭。

“大人一点也不酷！”扎诺呸呸几声，将嘴里苦味散尽，翘着腿满脸不屑地说：“抽难抽的烟，喝难喝的酒，还那么笨，被我们耍得团团转。”

“安宁，我不想长大。”扎诺突然转头看向安宁，认真道。

安宁知道他的意思，因为长大的孩子都会被再次卖出去，那是一条前途未明的路，也是一条他们无法选择的路，迎接许多人的都是悲惨的结局。

安宁仔细的看着扎诺的脸，那是一张漂亮的脸蛋，也会被卖上一个好的价格。

“我想长大。”

安宁抬起头来，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我要逃。”

扎诺自鼻间发出一声轻笑，似乎在嘲笑她这不自量力的想法。

巴里看管他们很严，而且和各街区的地下组织都有勾联，曾经也有人试图逃跑，但很快就被打断腿带了回来，成为残疾乞讨的一员。

“你会被打死的。”扎诺笃定道。

安宁有打狗的前科，在巴里心里已经是个不安定的因素，一旦逃跑再被他抓住，一定会被处理掉。

“谁知道呢？”安宁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呢喃道：“谁知道，先死的人不是他呢？”

“对啊，他那种烂人早该死了！这干尽坏事的死老头，早晚有人会杀了他！”扎诺附和着安宁的话，又臭骂了巴里一顿。

而安宁只是静静听着，直到扎诺停下来，她才幽幽道：“为什么，我们不自己动手呢？”

扎诺原本扬起的嘴角在她的话里渐渐沉了下来，他盯着安宁看了好一会儿，脸庞有些僵硬地抽动着。

“你，你说什么——”

安宁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瞳里有淡淡的不解。以扎诺的聪明头脑和他们的默契，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

可为什么……她的视线下移，落在扎诺绷紧着的单薄脊背上，他的拳头紧握着，极轻地颤抖。

直觉告诉安宁不应该再说下去，于是她眨了眨眼，丢开手里的树枝，站起身来。

“回去吧。”

安宁走在前面，过了一会儿扎诺追了上来，又笑着谈起晚上要去哪家工厂偷废铁，仿佛已将刚才的事抛之脑后。

安宁看了他一眼，见他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便也不再提起之前的话题。

当时的安宁不懂扎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过了好多年，当她再次回忆起这天的场景，她才明白，扎诺在害怕。

不是在害怕杀人这件事，而是在害怕她。

害怕一个只有八岁，却能面不改色说出这些话来的她。

所以，那时候他才会丢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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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上下街区之间的矛盾已经积聚颇深，同工不同酬、减税政策区域化、法律区别对待等问题越来越严重。

在上下街区先后爆发了多次抗议，虽都被镇压了，但宣传“自由和平等”的理念精神却愈来愈热烈。

无数人自发聚集起来，形成一个个有一定影响力的民间组织，为下街区居民争取更多的权益和更公平的就业保障机会。

这样的火苗尚未蔓延到阴暗沼泽般的第六区，但偷跑到第五区和第四区偷东西的安宁和扎诺经常能看到散落在马路的宣传彩纸，上面写着激昂人心的口号，绘出一副美好得未来蓝图。

但很可惜，安宁和扎诺都不认字。

“看那里，等待会儿起冲突了，我们就过去把他们的钱都偷走。”

安宁和扎诺像见不得光的老鼠般蹲在路边的墙根下，望着不远处的游行队伍，那些群情激昂的人们手里举着横幅，口中喊着热烈的口号，用力到脖颈都爆出青筋。

“他们在喊什么？”安宁疑惑道。

“谁知道呢？”扎诺毫不在意，朝路边的巡逻卫队的方向努努嘴：“等他们要掏枪撵人了，我们就趁乱溜过去。”

安宁把疑问抛于脑后，点点头，凝神盯着边上虎视眈眈的巡逻队。

“废除不平等条例，支持同工同酬！”

“消除歧视，共建共享！”

“我们要一个自由和平等的国家！”

……

举着横幅的人们喊着振奋人心的口号，浩浩荡荡走在马路上，走在最前方领头人是个穿着淡绿色长裙的女人，她手里是一块写着“自由和平等”的纸板。

她对站在街边的每一个人投去平静而饱含鼓舞的目光，像在看即将加入他们的伙伴，并昂首阔步接受所有意味的打量和窥视。

漫长的队伍中，女人的身影像一枚旗杆，也像一枝柔韧的竹。

安宁注视着巡逻队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她的身上，竟第一次好奇起来，她手里举着的牌子，上面写的字是什么？

而不待她思考出一个答案，队伍突然骚乱了起来，似乎是某位情绪激动的游行者和路边的巡逻队起了冲突。

这一点摩擦令得两方本就微妙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易燃起来，人群压聚在一起，看热闹的人也将两边包围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扎诺拉着安宁的手钻进了人群中。

“这里不准游行！都给老子散了！”巡逻队长摸着腰间的枪，眯着眼睛瞪着眼前的人恶狠狠道：“否则我把你们都抓进去毙了！”

“帝国律法没有明令禁止游行行为，我们在正常行驶公民的权力。”站在最前方的女人冷静道。

“你说没有就没有，你赵礼竹算个什么东西！”巡逻队长唾了一口不屑道。

“你说什么呢！放尊重点！”赵礼竹身后立马有人愤怒指着巡逻队长道。

赵礼竹制止了身后人的举动，眸子也冷了下来，但仍然保持着理智：

“如果要抓人，请出示街区管理员级别及以上官员签署的抓捕令，否则就是妨碍公民的正常活动，之后我会向上申诉，申请处理你的违规行动。”

她这话无疑激怒了巡逻队长：“老子想抓你就抓你，还需要追捕令吗？”

他这话一出，他身后的巡逻队员一下子亮出腰间的手铐和枪支逼近了过来，而见此情形的游行队伍也愤怒地涌了过来。

两群人激撞在一起，场面瞬间变得混乱起来，谩骂声、呐喊声、打骂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锅咕嘟煮沸的水。

“快，快。”

扎诺抓准机会拉着安宁穿梭在人群中，寻找着下手的目标，他的手灵活的探进人们的口袋，摸出钞票和钱夹。

混乱的现场给了扎诺发挥的机会，也令他胆子大了起来，越来越肆无忌惮，待到他又一次伸手钻进一人的裤兜时，突然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将他的手腕攥住了。

“你这臭乞丐，竟然敢偷我的东西！”巡逻队长瞪圆了眼睛，像嗅见鲜血的恶兽，凶狠吼道：“老子要打死你！”

扎诺慌得瞬间白了脸，他用出全身力气想要把手抽出来，可对方的力量却轻松碾压了他。

“嘿！你这阴沟里的老鼠，还想跑！”巡逻队长讽笑道：“我要扒了你的皮，再把你吊到——啊！”

突然他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捂着膝盖半跪了下去。

猛然挣脱桎梏的扎诺还在愣神，忽然有人拽住他的手迅速朝人群外跑去。

是安宁。

扎诺也迅速反应过来，迈开脚步跟上了她，手里还捏着巡逻队长的钱夹。

“抓住他！”巡逻队长在他们身后扯着嗓子怒吼道。

也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从旁边扑了出来，安宁反应极快地往一侧闪躲，摔倒在地滚了一圈。

而被安宁及时松开手的扎诺只在原地踉跄了一下便站稳了身形，他见状刚想伸手去拉地上的安宁，突然耳边响起一声枪响。

“啪”的一声。

扎诺身子瞬间一抖，双手抱住了头，两眼惊恐地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是那个被他偷了东西的巡逻队长，正眯上一只眼睛，举着手枪瞄准他们所在的方向。

“别跑！”那个赶来拦住他们的男人动作灵敏的直起身子，再度朝他们扑来。

同时有其他的巡逻队员察觉到这边的异常，纷纷围拢了过来。

扎诺的心跳得快要蹦出胸口，刚才的枪响已经令他软了手脚，他看着手里的钱夹，悲愤后悔的想到，难道他今天就要死在这里……

“快跑。”

这时已经站起身来的安宁拉上扎诺的手，略带焦急道。

扎诺失神的目光从钱夹落到安宁的脸上——

他不能死，他一定不能死……

那一刻扎诺无法遏制的想到，也就是那一瞬，一个念头蓦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反正他们要的只是这个钱夹，随便谁顶罪都一样……

就是这样的念头，令得扎诺在安宁伸手握住他的那一刻，用力甩开了她的手，并且狠狠朝后推了她一把。

钱夹重重砸在安宁的胸口，将她瘦弱的身体砸得一个趔趄，愣在原地不动了。

那群人飞快包围住了安宁，像涌来的潮水将她覆盖，安宁努力伸长了脖颈想要往外看去，可她想看见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