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让那小子跑了!”巡逻队长提着安宁的衣领将她拎起来,不比拎一只小鸡仔困难几分。
“敢偷我的东西,呵,你是哪个街区的下贱玩意儿?”巡逻队长挥手抽在安宁的脸颊,在她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红掌印。
而安宁只是垂着头,像一颗枯萎的草般,似乎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也感受不到痛一般。
“这家伙不会是个哑巴吧?”有人掐着安宁的脸迫得她抬起头来,却在对上她那双没有焦距的幽深双眸时微微一惊。
“多稀奇,后三区全是喝着化学污水生下来的弱智和残疾儿。”巡逻队长不屑着踢了一脚还呆愣盯着安宁的那人一脚:“看什么看,不怕脏了你的眼睛!”
说着将安宁往那人跟前一扔,嫌弃地拍了拍手:“这种人身上全是病菌,帝国就该把后三区给炸了,免得污染社会······”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把那些人都赶走!不走的都先抓进去再说!别耽误老子吃晚饭!”巡逻队长对身边还在看热闹的人呼喝着,举着枪转身就要走。
安宁面前的人终于回过神来,忙问道:“队长,这这小孩怎么办?”
巡逻队长不耐地瞪了他一眼:“这还要我教,打她一顿还是干脆毙了她,你自己看着办!”
直到围拢的人群散开,只剩下坐在地上狼狈的安宁和巡逻队员,看着安宁失魂落魄的模样,巡逻队员心中升起一丝不忍,他亲眼看见安宁被同伴抛弃,沦为挡箭牌,这样的事落在成年人身上尚且无法承受,更何况还是个小孩······
巡逻队员提着安宁的一只手臂,将她拎到街角,看着不远处巡逻队长的身影,举起了手里的制式短棍。
就象征性的打两下,不然队长那儿过不去,巡逻队员抿唇心想到,反正这些下街区的孩子们天天在街上摸爬滚打,一个比一个抗揍。
“等等。”就在那截短棍快要落在安宁身上时,一道女声突然冒了出来。
巡逻队员停住了手,看向来人微微睁大了眼:“赵,赵礼竹。”
“你要干嘛?”巡逻队员警惕地看着她,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个赵礼竹是下街区有名的人物,三天一游行,五天一举报,是他们队长最头疼的对象,偏偏在下街区的居民心里声望还很高,不能对她下重手,就算逮进去了,也会很快被放出来。
连队长都对付不了的人物,他更不敢招惹了。
“放了这个孩子。”赵礼竹上前走了一步,将安宁挡在身后,然后低头从钱夹里掏出几张钞票,卷成卷递到巡逻队员面前:“我们马上要结束了,你们可以回家吃顿好的休息一下了。”
巡逻队员一怔,神色复杂地看了赵礼竹一眼,将钱接了过来,塞到衣服内兜。
巡逻警的收入并不高,特别是他这种刚入队不久的新人,赵礼竹的这点示好确实能让他吃顿大餐了。
巡逻队员紧张地瞥了一眼不远处忙着赶人的巡逻队长,朝赵礼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然后立马走开了。
“您为什么要给他钱?”跟在赵礼竹身边的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不解道:“就为了这样一个小偷。”
“她只是一个孩子。”赵礼竹扬起了眉毛,严厉道。
赵礼竹在安宁面前蹲下身来,伸手捧住她的面庞,细细看了一会儿,心疼地皱起眉头:“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你!将儿童保护法都当做白纸吗?”
她的手轻柔而温暖,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安宁逐渐回过神来,抬起头来。
赵礼竹正扭头朝身边的男人说着什么,声音有一些激动,安宁只能望见她白皙的侧脸和轻轻晃荡的金色耳坠。
“下街区有太多这样没人管的小孩,没必要为他们耗费太多精神。”男人难以理解赵礼竹对这样一个小孩的关注。
可赵礼竹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道:“下一次把保护儿童权益的标语放到最前,我不敢相信现在还存在这样恶劣的行径。”
男人无奈:“是这小孩先偷别人的东西在先——”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会有父母让小孩子出来偷东西吗?”赵礼竹将安宁搂在怀里,胸膛因为愤怒起伏着,拔高声音道。
“试想一下,如果今天的小孩是我们的儿女,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男人挠了挠头,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把话都尽数咽下。
“儿童的苦难,都是大人带来的。”赵礼竹抚摸着安宁的头,眼睫微垂,音调蓦地低了下去。
“我很抱歉,没有能够保护你们。”
这句略带哽咽的话,似一声叹息,萦绕在安宁耳畔,令她的眼眶湿润起来。
安宁更贴近了赵礼竹些,伸手揪住了她的衣服,也更清晰地嗅见那温暖馨香的气息,就像,妈妈的味道······
“那现在你要怎么办?”男人投降般说道:“收养她吗?还是送回那逼着她当小偷的父母身边。”
赵礼竹愣住了,窝在她怀里的安宁不由得绷紧了身体,她抬眼想要看清赵礼竹的脸,眼眸里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希冀。
“我现在,没有精力再照顾一个孩子······”赵礼竹低下头来,看着安宁,眼眸里露出一丝心痛的愧疚。
安宁的眼瞳中好不容易亮起的光,也在听到她的话后,熄灭了下去。
“我知道,笑笑才两岁,你丈夫一个人照顾她还是有些困难。”男人显然非常了解她的情况,并且也不赞成第一个选项,在听到她的话后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如果还是不放心的话,不如送到街区的福利所,慢慢为她找适合的养父母。”男人接着提出建议。
而安宁听到福利所三个字后,瞬间剧烈挣扎起来。
她知道那里,那里是巴里的另一个毒窝!去了那里非但不会得到解脱,还会被巴里视作逃跑,进而活活打死!
赵礼竹察觉到安宁的反抗,将她松开来,略带失望的说:“看来,你还是想回到父母的身边。”
安宁定定看着赵礼竹,她想告诉她她不想回去,告诉她福利所的黑幕,她也想问问她真的不能收养她吗?
可最终安宁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去,她已经习惯沉默了,沉默且被动着接受所有的苦难——
“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赵礼竹打开钱夹,里面不仅有钞票,还有几颗包装漂亮的糖果,就放在她和女儿合照的前面。
安宁瞥见那张合照,上面的赵礼竹和小女孩都露出幸福的笑容。
那个女孩叫笑笑,她笑得可真好看啊······安宁漫不经心地想着,破洞的鞋子碾着地上的石子。
直到赵礼竹握住她的手,将那几颗亮晶晶的糖果放在她的掌心,还有几张大额纸钞和她的一张名片。
“遇到困难就来找我好吗?”赵礼竹指着名片上的地址对安宁说道:“我就住在第一区的这个地方。”
安宁看着那一串像小虫似的文字,没有告诉赵礼竹她根本不认字,而是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真乖。”赵礼竹又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安宁。”在漫长的沉默后,安宁终于开口道。
“安、宁。”赵礼竹重复着她的名字,眼底笑意更加温柔:“很好听的名字。”
“安宁,我等你来找我。”
······
安宁目送着赵礼竹远去,在夕阳的昏黄中,她像是一场白天和黑夜交错的幻梦,安宁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攥紧了手心的糖果,一时竟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好像,短暂的幸福了一下······
安宁走在回地下室的路上,陪着她的只有黄昏的光线和身边的微风,她的世界,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
但为什么,有些寂寞呢······
她本来以为,她有朋友了,可是她的朋友,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安宁本是低着头,沿着墙根慢慢地走着,却似乎感受到什么般抬起头来,望向前方——
那道她无比熟悉的瘦弱身影,是扎诺。
安宁的脚步一顿,然后又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继续埋下头去,按着她的路线走着,直到路过扎诺身边时,扎诺才嗫喏着嘴唇,怯怯地喊出她的名字:
“······安宁”
安宁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来,仿佛这只是一声与她无关的噪音。
“安宁!”扎诺提高了音调,声音颤抖着又喊道。
安宁仍然没有回头。
“——安宁!”扎诺扯着嗓子喊道,脸上早已糊满了泪水:“对不起!安宁······”
扎诺站在原地,看着安宁的身影在夕阳的拉扯下越来越长,也离他越来越远——
他好像要失去她了。
一股难言的恐惧摄住了扎诺,他的心都变得沉重起来,哀伤和愧疚击倒了他,他终于无法控制的痛哭起来。
扎诺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光越过他的身影,将他留在黑暗里。
突然他的面前投下一道阴影,一只手朝他伸了过来,上面躺着几颗亮晶晶的糖果。
扎诺擦了擦脸,抬起头来,仍抽噎着道:“安宁,对不起——”
安宁看着扎诺泪水模糊的脸,有些不明白,明明被抛下的人是她,为什么他比她还要悲伤。
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蹲下身来,举起空着的手,摸了摸扎诺的头。
满是抚慰意味的抚摸,同赵礼竹安抚她时一样。
扎诺怔愣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安宁的脸,而后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她红肿的脸颊,泪又流了下来。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嗯。”
“我永远不会丢下你了。”
“嗯。”
“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