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到的人?
嵘信所在的圈子,没有我想见的人。除了严恩,整个嵘信,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我想要接触的对象。
所以我很快反应过来,严骛的意思是指,原野也会造访这场晚宴。
他为什么会来,又怎么来的,打算怎么离开?他这一次,又打算给我什么?
我原以为在来到严骛面前的时候平复的心情,又荡起涟漪,那波纹一圈圈漾开,让我的心绪无法平静下来。
幸好,严骛没有和我面对面,他无法察觉我的动摇。
原野的名字在我的舌尖上颤动,但我终究还是把它咽了下去。
不知道为何,我知道严骛愿意帮助我的理由,很大程度上也和原野有关系,可我不愿意挑明这层理由。
严骛搂过我的肩膀,在我的耳边小声说到,他的音量轻得像是一片树叶落在水面,轻轻飘进我的耳中:“如果你不想见他,我也可以帮你回绝他。”
他的话语听上去体贴入微,但我却能察觉他的敲打。
他在逼我承认我的目的,认识他所谓的、我内心真正的欲-望。
我咬了咬牙,坦白道:“我就是为了见他才回来。”
严骛轻轻笑了,他没有就我说的话再追问什么,只是别有深意地叮嘱我道:“那么,你应该抓紧他。”他的语气被淡淡的怅然浸透。
我不知道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为看到我和原野终究要走向黑暗的未来感伤,还是在因为这件事追忆过往。
“……叔,”时隔这么久,我第一次像往日一般喊到严骛,“原野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他们很优秀。”严骛没有特别的反应,他只是淡然地回复到,回答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的确,上一次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也是用这样的说辞和我打太极。全然不提原野父母后来遭遇了什么,只是做出对二人的评价——内容不痛不痒。
但到了今天,根据我浅薄的了解,原野的亲生父母,绝对不是他所描述的那么简单,最起码,不应该是那么“善良”的存在。
“楚由是原野的母亲吗?”
在玩套路这件事上,我没有信心能和严骛相争。于是便选择了最粗暴的方式,直接抛出了我在老刘那儿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严骛终于没有像往常一样,游刃有余地回答我的问题。他身形一滞,不知道在思考,这个人的存在是谁告诉我的,还是在思考,这件事究竟应不应当透露给我。
这是他难得表现在我面前的破绽,我连忙追问道:“她和她的丈夫一起遭遇了事故,是因为——”
“小佑,说话要看场合。”
严骛的语调变得低沉了。他的语气并不严厉,但是我嗅出了警告的意味。
这是在他的车上,司机也应该是受聘于嵘信的“忠诚”员工,但他却如此暗示,阻止我说下去,莫非这辆车上有他所不能控制的因素所在?
监听设备,还是……这个司机就根本不是他的人?
为什么?他不是已经几乎把嵘信的权柄握在手中了吗?老爸放弃了嵘信的继承权,而姑姑对国内事务没有争抢的心思——嵘信可以说,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莫非是原野提到的那些人,因为严骛和他们也有利益的纠葛,所以才会存在这样的状况吗……
为了“大局”和我的人身安全,我不得不哑了火,就像是手枪卡膛。
子弹卡在枪管当中,迟早会炸开——我想问的问题淤塞在我的喉咙中,也叫我的好奇心越发膨胀。
楚由的背后究竟牵涉到了何等严重的人与事,以至于严骛和老刘都讳莫如深?
……
之后的一路上,严骛不再和我搭话。他甚至失去了调侃我的心情,平日里他总喜欢和我开玩笑,这一次,他都只有沉默。
看来我知道了楚由这个人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事件,以至于他需要斟酌,知道了这个信息的我,对他来说有多不可控。
到了晚宴所在的地方,严骛没有带我从酒店对外客开放的正门进去,而是绕道从酒店背后的、隐蔽的门开了进去。
一进大门,就有人主动迎了上来。而司机也配合地将解开安全带下车,将停车的工作让给了对方。
司机没有在这儿逗留,他来到严骛所在的窗边,严骛按下了车窗,嘱咐他今晚的安排之后,司机便离开了。
酒店迎客的人将车开进了地下车场。
和我之前的认知不同,和一般的地下车场光线昏暗不同,这儿的光十分明亮,我甚至可以看清沿途墙面上的装饰细节。
在停放好车辆之后,那人又引导我们去往了电梯前。
他用员工磁卡刷开了电梯,我却看到电梯中甚至站立着一个专门负责引导应去楼层的侍者,看到对方毕恭毕敬弯腰迎接我们的样子,还有严骛浑然不觉似的“享受”着侍者服务的态度,我忽然觉得有点荒诞。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矛盾的感受。
对于我将要去见的那些人们来说,我就像是一个大街上被严骛捡回去的乞儿,只是依靠着衣装和他的力荐,才能站在他们的面前,可就像这个侍者一般,他们不得不对我表演出恭敬的态度。
可对我来说,我只觉得烦闷,犹如下雨天走过油腻的街道,鞋底沾上了难以清除的油渍。
他们令我厌恶的、浮夸的生活方式和做派,从这样的细节,已经呈现在我的面前,就像是发霉的物品,即便表面再是浮华,也遮掩不住那股腐朽的气味。
电梯走得很快,却也很平稳。这是我第一次乘坐几乎没有晃动感的电梯,不难想象,这所酒店的主人为了建设这儿下了血本。
到了侍者为我们按下的楼层,他甚至探出半个身子,为我们扶门,以避免箱门的突然关闭。
严骛带着我走出了电梯门,却也还没有到达我们要去的目的地。
我们进入了一个长长的走廊。
我跟在严骛的背后,努力克制自己的视线四处扫,但我还是不由得关注到眼前的环境。
走廊的设计更是浮华至极,像是那些唯有在网络上才能看到的博物馆、或是私人藏馆的风格。
两旁的墙上,墙纸的图纹简单,但四周的装饰条却精美至极,看得出不是简单的流水线模具出品。
墙上悬挂的画作也是,没有那些喜欢附庸风雅的人们喜欢的“名作”,大多是我根本没有见过的画作,大概是主人请画家们为这儿单独设计的孤品。
为了我的“登台亮相”,严骛不惜选择了这么一个大舞台,这让我难免有点惶惶。
宴会厅的门童见我们来了,连忙从门边走近门把,为我们拉开那扇厚重的大门。
他们的动作缓慢而优雅,应该是得到过专业的仪态培训的。只是两个健康的成年男人尚且如此费力,不难想象大门的重量——以及它所遮掩的、背后的宴会厅,该是何等奢华。
我深呼吸着,让自己因为将要面对许久没有接触的人际往来狂跳的心,尽快平复下来。
一直没说话的严骛,终于在这个时刻,小声说到。
“是他们应该为你的到来感到荣幸。”
这句堪称狂妄的话要是由其他人的口中说出,恐怕会让我感到嗤之以鼻。可说出它的人是严骛,一切似乎都变得理所应当。
如果不是因为Omega身份的限制,恐怕严骛本人的成就,将会比如今更加夸张——又或许这种想法就是我的偏见,即便是Alpha,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拥有他的魄力。
在门完全打开的瞬间,我情不自禁地闭上眼。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种奇怪的兴奋忽然造访我的大脑,令我的神经活跃起来。
我明白,这熟悉的氛围和场所,让我心中沉睡已久的另一个我蠢蠢欲动,想要挣脱出当下的我的束缚。
我开始感到一种撕裂的矛盾感,但也知道,当下顺从他,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起码应付这些事,“他”是最擅长的。
在察觉到我和严骛来到宴会厅的中央之后,我们周围很快就被人围满了。
我无法记住他们都在和我谈论什么,不外乎是对我的恭维和试探——不论是我本人有几斤几两,亦或是严骛对于我的态度。
几个回合之后,我已经感觉到了疲倦。可我的潜意识却说,你很享受,享受这“众星捧月”的关注度带给你的幸福。
我有些困惑,然而也没有厘清的机会,又被下一场对话分散了注意力。
到宴会中场休息的时刻,我终于有了离开的自由。我假借这个众人散开的时机,独自一人来到了宴会厅外的阳台。
今晚的风有些大,所以也没有人在那儿透气,给予了我一人享受清闲的机会。
可我倚着护栏,总觉得今晚还差了点插曲。这也许不会发生的插曲,是我最大的期待。
就在我如此想着的时刻,一个在我意料之中、却还是让我心绪不宁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你果然回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转身。
“你怎么会在这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