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这是不是严骛有意而为之设下的局,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讲到:“你能给我,我想要的东西吗?”
严骛挑起眉,他微微眯眼,松开我的手,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这取决于你有多想得到想要的东西,能为想要的东西成为什么样的你。”
他看似温和委婉的说辞,实则咄咄逼人。让我哑口无言。
从前我不愿意回到嵘信,恐怕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我还没有做好准备,真的要牺牲我的自尊和底线,甚至不屑于伪装。
但如今时局,已经不是能够任着我凭着性子行动的时刻。除了我自身的生命安全,这背后牵涉到的人与事,压在我的肩头,由不得我潇洒。
张了张嘴,应到:“当然。”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意外地感到了轻松。就像是有什么被我自行锁住的东西的枷锁,在我说出这一句应答的时刻即刻粉碎,一种出乎我预料的自由感降临于我的心头。
严骛没再说话。我看得出,他还是对我抱有怀疑,但是他也知道,以我的个性,能够不再逃避地站在他面前,甚至说出往日内心认定不可做出的选择,已然是现阶段的我,尽的最大的努力了。
严骛走到我身边,这一次,他将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近乎是搂着我一样。
在他如此亲昵的互动下,我才意识到,他好像还没有我高。
但他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不可逾越的、远方的山峰,以至于在面对他的时候,总让我回忆起面对教导主任或是班主任的经历,我时常会忘记挺起胸膛,在他面前表现出有些畏缩的模样。
“我会帮助你的,你只是差一点引导。”严骛在我耳边循循善诱到,犹如诱惑人类签下出卖灵魂的契约的恶魔。
我不知道严骛说的差一点引导是指什么,但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也许他准备室要对我做的事,会打破我目前构筑的三观。这让我的大脑,下意识就发出了警报,我情不自禁地心生抗拒。
我皱眉道:“引导?”
“人都有自己的渴-望。所以我需要你找到自己的渴-望。”严骛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我不知道是因为他是一个Omega,Omega天生就有着让人信任的力量,亦或是他有着这样可怕的力量,像是软刀子一般,不知不觉间,就割破了听他说话的人的底线。
我想了想,还是给出了一个听上去中庸,但发自真心的答复:“我想活下去。”
我自认说的话是肺腑之言。先前激动之下,我也曾对他喊到,我想要活下去找到真相——严骛并不满意这样的说辞,但这的确是我当下最大的忧虑。
还有比活下去更令人在乎的事吗?
“小佑,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就算是谈论死的时候,其实也是想活得更好。它不应该成为你唯一的理由。”
“你希望我告诉你什么理由?”我反问道。
“你爱钱吗,爱权吗,你希望得到什么?”说着说着,严骛的语调陡然拔高,他像是在给自己的下属们规划未来蓝图一样亢奋,“哪一种强烈的渴-望,可以让你彻夜难眠?”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严骛的问题。
我不是一个有着强烈渴-望的人,对我来说,我曾经只想做个普通人,拥有柴米油盐的幸福。
可我的大脑中,竟然一闪而过和原野相处的画面。
几个破碎的画面在我脑内跳出又碎裂消散,从他微笑着和我问好,到我们之间爆发争吵又和好,再到最后,他以病态的病情紧握我的手,口中不住地喃喃着:“很快。”
“我……”
“啊。”严骛恍然大悟似的感叹道,“你是为了情吗?”
“……”我欲言又止,没法否定或是认同他的说法。
“真好。”严骛笑起来,他的笑声并不刺耳,也许是Omega的身份使然,让他连笑声都像是那些影视剧里的配音。然而在我听来,他就像是食腐的秃鹫,在尸体的上方盘旋鸣叫,“太好了。”
“我喜欢为了感情行动的人!这是最纯粹的渴-望。”严骛低声说到,不知道在和我说话,还是在对自己说话,我能听得出来,他的情绪忽然变得低沉。
只是很快,他就收敛了自己的伤感,再次回到了高昂的情绪状态。
“我需要好好安排一下,让他们都来见见你。”他兴奋地讲到,就像是要把什么珍宝展示给世人一般。
“他们……我要去哪儿?”
“晚会。他们总得露个面,认识认识你。”
严骛说的是让他们露个面认识我,而非我露面去结交那些人脉。
我不免咋舌,这些年来,他到底在背后都做了什么“努力”,才能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不论是黑白两道,他都下了血本才是。
我刚想说话,就被严骛打断了:“不要推辞。小佑,”严骛似乎预判了我的心理活动,他转到了我的面前,用诚挚的语气鼓励我到,“你要相信自己。”
这是我这段时间,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你有那种力量,只是你不愿意去握紧它。我不知道,你是恐惧那样的你,会让你感到失控,还是你真的无法做到……”
我垂下眼,避开严骛对我炽热的视线。不仅仅是回避他对我打量,也为了掩饰我心情的动摇。
如今的我,几乎忘记了那个在嵘信教育下长大的我是什么模样的。
我偶尔会想,我忘记了过去,是否是因为,那个自己对于我来说,并不符合我所认为的、这个社会的人应有的所思所想。我无法协调那个受嵘信与严家影响的我,和小家庭耳濡目染下的我,于是身体自动为我做出了选择。
可是严骛似乎执着于挖掘出那个我的影子,亦或者他所期待的,是那个我能占据上风,彻底取代如今的我。
见我久久没有回复,看上去有些心烦意乱,严骛没有急于逼迫我在今天就给他一个答复,他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宽慰我到:“明白自己是谁,正视自己,也是了解自己渴-望的一个途径。”
“我会帮你的。”
……
我不喜欢各种宴会,但交际有时候少不了这些虚伪的互动,人类毕竟是群居动物。
严骛为了让我能够闪亮登场,甚至带我去了工作室特意做了造型,还给我置办了一身的行头。
如果不是因为,工作室的人和他道歉,说是没有完全符合我的西装,要不就我身上穿着的衣服之合身,我难免会产生一种错觉:为了我回来的时候,足以被他带到大众的面前时不跌份,他早就准备了这些东西。
他到底是因为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待我如此,还是因为其他人毕竟和他的血缘相差得更远,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选择培养我?
我以为,我不会从严骛口中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我没有和他主动提起过这一点。
可在出发前,严骛却在车上,主动和我提起了这个话题。
“小佑,你认为我为什么会‘选中’你?”严骛语气平和地对我提问道。
他向我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有片刻的诧异。
我是一个Beta,不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还是家里就只有这么几个孩子,他也无从选择?
他询问我这个问题,是为了敲打我、叫我表忠心,还是为了让我表达对他的感激之情。
我拿不准严骛想要从我口中得到什么答案——对于他来说,洞察我这么一个人来说实在太过简单,我和他撒谎是没有意义的。
于是我坦诚地应道:“我不知道。”
严骛为我的直接轻笑。过了几秒钟,他才收敛了笑意,郑重地解释起来:“不单纯是因为,你是大哥的儿子,和我一样姓严。”出乎预料的是,严骛否定了我心里的想法,转而提出了一种我没有设想过的原因,“对我来说,不是我选择了你,而是你来到了我面前。我很感激这个结果。”
我没及时接话。
我消化了一会儿严骛的说辞,才理解了他表达的含义:“感激……”我小声重复到,还是觉得不明所以。
“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名字是‘佑’吗?”他忽然又提起了一个我没有深思过的问题。
我摇了摇头。
我和严恩的名字,说起来都有些不常见,毕竟许多父母,都会给孩子取文雅的名字亦或是典故里的词汇。但我也无意去了解背后的内涵,毕竟姓名对于一个人来说,只是一个代号,别无它意。
“你以后会明白的。”严骛见我没有作答,和我卖了一个关子。
“所以为什么你会选我,而不是其他人?”我把话题带回了先前的主题上,“嵘信有许多比我更优秀的人。”
严骛叹了口气:“我观察过很多人,但他们都不是我想要的。嵘信给予他们的特质,遮盖了他们——这是让我最失望的地方。”
严骛说的话有些语焉不详,我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但他没有给我追问的机会,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重磅炸丨弹。
“说不定,今晚有你想见的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