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回升,林倾月的工作也进入一种**,带她入职的师父领着她和一帮研究生做起了实验项目,正准备发表论文,若论文发表之后反响良好,林倾月很可能转正,成为正式的心理咨询师。
就在这个实验刚刚取得成果,令人振奋的时期,林倾月被自己的顶头上司——她的师父,表白了。
那是一个闷热潮湿的傍晚,林倾月刚想回家跟江岸分享自己的成功,甜甜蜜蜜地看他还没发表的稿子和旧手稿——那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是江岸给她的偏爱。
林倾月倒是意外,他们之间那层窗户纸捅破之后,江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只是依然被动寡言罢了。
但每日回家温热的饭菜,毫不设防的稿件是那么真切的确幸。
无不显示他其实待她极好。
“你全都可以看,别跟别的读者剧透就行。”那一刻他把她揽在怀里,极致温柔。
她正想他得紧,一抬头却发现许霖带着一小束玫瑰来到她的面前,温润一笑道:“倾月,今晚愿意一起吃个饭吗?”
他身姿挺拔,风度翩翩,事实上不必他说,组里已经有人在拉郎他与林倾月。
她自然是婉拒,只是对方并未放弃。
“你我都是成年人了,我也不藏着了。”许医生也是个聪明人,他对林倾月的心理也有所把握,“这么多天我在组里对你的照顾相信你也看得出来,我知道你对我的感觉还没有足以让你接受我们突破同事关系,但我不急,你可以等到论文结果出来再给我答复。”
林倾月面露难色,她知道自己的感觉多半瞒不过许医生,可他并不了解她。
她心一横:“我有男朋友了。”
她的确答应江岸暧昧,但在她心里,若要有男朋友,她也只能想到他。
许霖挑眉:“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却似乎在挑破她的谎言。
他便是带她入职的师父,她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他,索性也不瞒了。
“现在还不是,但总会是的。”她的声音坚定地不像自己。
“我想和他公平竞争,毕竟,他表现并不好。”他淡淡道,心里似已有计较,“他从不接你下班,给你送花,他存在感低到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你确定这段关系不是你的玩票?”
林倾月的心听得一颤一颤,不像是刺痛,而像被刀背一下一下地拍,难熬得要命。
她似乎并不想对他人过多地启齿江岸,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因为他的残缺,因为他不够拿得出手。
她时常谴责自己,但又并未做出改变。
她认为自己并不在意,但好像还是害怕别人的目光和口水,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些更深层次的恐惧——是未知的。
人总在寻求理解,而她陷入矛盾。
这一刻,她自认她的荒诞和卑劣被放到最大,所以面对许霖几乎有些失态:“不,他很好!我们没有互相玩弄,我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别激动,或许只是他这个发展对象不够称职,不用轻易怀疑你的爱。”
许霖安慰她,但听起来更像一种挑拨。
他认为理所当然,因为面对竞争关系,没必要对对方仁慈。
或许是不厚道了点,但熟悉他的人该知道,他的人生哲学是“功效至上“,他只需要选择利益最大的路径。
感情里,选择最优质的人。
林倾月听多了好话,倒并不真的为所动,只是他的话牵动了她脆弱的神经,迫使她思考自己的恐惧。
“是我不好。”她喃喃道。
“你不会是被精神控制了吧?你可是准心理医生,识破这种行为轻而易举吧?”他还在四两拨千斤地试图动摇她。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担心,在他眼里林倾月还是个小姑娘,虽然表面上理性,却不能说被男人欺骗的可能性为0。
她冷静下来,想起江岸无可复制的柔情和他总是带着淡淡愁思的眉眼,眼中恢复一丝清明。
他那么好,不该被怀疑。
反正江岸已经不坚定了,她不能再不坚定。
她笑了笑:“不好意思许医生,是我反应过激了,我未来男朋友身体不太方便,所以很少外出,这个点他应该做好饭了,我得回家了。”
爱怎么想怎么想吧,恋爱脑,婚前同居,随意编排吧。
她接着就是。
她坐在出租车上,只觉得心头一口郁气散去,但还存在些隐隐的不安。
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她发现,把他的状况介绍给别人没她想得那么难,她的不安也并不来自这里。
推门看到江岸那一刻,她的不安更深。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过不去些什么,能和她保持这种状态对江岸来说已经很勇敢了,她不想操之过急。
可面对他,却始终有一团迷雾在心中蔓延。
他见她蹙着眉,倒率先开了口:“心情不好吗?”
他的心特别细,她几乎任何情绪都瞒不过他,只是他选择说破或不说破罢了。
“没事。”她选择瞒,她知道他不会再问。
可看到他应下之后眉间闪过的淡淡的忧伤,她的心还是一痛。
他每一次对她隐瞒和保留的纵容,似乎就是在为她的离开倒计时。
她没想过要离开,可对面的男人似乎更没想过她爱他爱到会一直为他停留。
他不相信她够爱,那她就不能不够爱。
她决定毫无保留。
“江岸,我上司跟我表白了。”她沉吟,“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带我入职的,我的师父。”
他怔愣了一瞬,露出一个过于温和的笑:“那很好,他很优秀。”
她知道他的这种笑看似春风拂面,实际比一般的苦笑还要苦。
“我拒绝了。”她即答。
“是吗?不会是为了我吧。”
“对。”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这些日子里,每当她坐到沙发上,会让他也转移到沙发,这样他们会挨得很近,他可以搂着她说话,但今天看到她坐下,他没有动。
“你坐我边上来啊。”她叫他,语气中的紧张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拉住了她的手,借力起身坐到她边上。
他的身子在沙发上坐不直,正好靠在她身上,但今天他用手撑着,没靠她那么近。
他的一系列举动完全证明了他在乎她身边出现别的发展对象,可是他不管不问,语气淡的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他的眼睛垂下来,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他很优秀,你该答应他的,而且现在正在你的事业上升期呢,同事之间弄的尴尬多不好。”
他整理好腿上的毯子,似乎所有的动作都代表了他的防备。
“我不喜欢他,如果他为此在工作上为难我,那正好说明人品不端。”
“只是暧昧的话,没必要放弃别人吧。”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不知道是不是在说给她听。
“江岸,我放弃他是因为我不喜欢他。”她语气有一瞬间的冷硬。
“那你再观察一段时间,或许会发现他还不错呢。”他笑得让人心痛,“总比我好吧。”
她听不下去,猛地握住江岸的手,他失去力量支撑,几乎倒在她身上。
她的心快要跳出来了,似乎在为她的不安发声。
她的不安也像是有了支点,肆无忌惮地开始袭击她的理智,逼迫她明白所有感受的来源。
她搂着他,搂得特别紧:“我和你说这些事,是要听你说真话。”
“这就是我的真话。”他眼睛红了,“你一开始不是不想告诉我吗?你是怕我难过,因为愧疚才告诉我对不对?那你就不要太在乎我的感受啊,反正……我们也什么都不是。”他想挣脱她的手,想干脆带着她的手把自己撑起来,却被她握得很紧,一点余地都不给他。
“我确实是愧疚,愧疚我没有早点意识到我应该对你毫无保留。”她语气颤抖,“我没有告诉过他们你的存在,否则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是,我一开始是不想告诉你,难以启齿是一方面,可是我现在发现我最怕的是你这种自暴自弃的反应。”
“我以为我害怕别人不理解我,害怕别人不认同你。”她忍不住委屈地哭了,“但我发现我更怕你草木皆兵,怕你再次逃避我,躲开我,怕你放弃爱上我。”
他举起左手,笨拙地替她擦眼泪,像是握了个半拳一样。
她笑起来,握着他的手擦自己的眼泪。
“不告诉别人也是应该的。”他不要她愧疚,声音柔柔的,“我们本来就没什么,我没那么重要。”
“你比他们重要。”她直视他的眼睛,“所以我全说了,他问我为什么不提你,我说我们还没有确定关系,他问我你为什么不来接我,我说你身体不方便,我还说我们住在一起了,你在家里等我呢。”
“可是……”
“我话既然已经说出口,那就等于接受了别人对我的编排。我不跟他们理想中的人在一起又能如何?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
…………
今夜,林倾月死活都赖着江岸不走。
“我睡觉麻烦,听话,还是回房间吧。”他低垂着眼,“我晚上夜醒,翻身动静大,起夜什么的也吵,你明天上班,影响你就不好了。”
任性如她,听不进他的话。
他们纵然亲密,共同过夜也倒是第一次,但这并不是林倾月对江岸的底线试探,而是她突然对自己的黏人认同了,突然更依赖江岸了。
似乎在他面前偶尔小女人一回也不错。
她掀开被子一股脑地钻了进去,只感觉到他瘦弱畸形的腿颤抖着,略短一截的右腿更是抖得厉害。
“我必须和你睡。”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嘟嘟囔囔地,“我…我怕我房间有老鼠。”
他苦笑:“十八层哪来老鼠?”
她不理他,只是紧紧抱住他。
她就这样不由分说地黏他,偏偏他口嫌体正直,一味纵容她胡闹。
“没你我会做噩梦。”她的手开始在他身上不安分地乱摸,抚过他光滑的脊背,又摸到腰上,感受到异常突起的髋骨和明显侧歪的腰线,她的手顿住了。
他像受了刺激,身子微微一震,立马把她的手轻柔地拿起来,握在自己手心里。
“睡吧。”
他灭了灯。
她知道他心里那道坎并没过。
但他需要面对。
“我刚刚碰你,疼吗?”
他语气顿了顿,突然有点生硬:“不疼,我说过没感觉的。”
她伸手搂住他绵软的下腰,又向下延伸,他的髋骨一高一低,他的腿瘦骨嶙峋,右小腿向外侧弯,因肌筋萎缩,膝盖无法伸直。膝下至踝关节扭曲成一个几乎直角的外八,脚背紧绷,近乎和腿形成平角,脚趾蜷缩在一起。
黑暗里,她原本也担心过会给她带来冲击的这一切,被她从头到尾抚摸了一遍。
实际上冲击并不小,她本以为他只是脊柱病变导致瘫痪,没想到他几乎连复健的身体条件都没有。
她开始心疼眼前的男人。
他声音哑着:“你干嘛?”
他的身子是僵的。
“喜欢你。”她开始耍无赖,“我就想知道你的一切,好的坏的,都想知道,你不让也没用,我已经做了。”
他叹了口气,沉默良久。
“我…甚至不敢打断你。”他搂她,把她两只手都握住,“这样也好吧,是不是吓到了。”
“有点。”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分明不舍,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脑袋贴在她肩膀上,语气却那么不坚决。
“嗯,后悔了。”她逗他,故意敛了笑容,转过身去。
他明显愣了一下。
旋即松开她,垂下眼睛,看不出情绪:“那我们,就停下来好了。”
“后悔没早’摸‘清楚,这样跟你一起睡之前,还能做做功课,不至于那么无措。”
她回抱他:“我特别想要你。”
他耳根子红的滴血,幸好是夜里黑灯瞎火的,不然她会笑话他的。
江岸挣扎了一瞬,理智告诉他这段关系不需要这么深的纽带——
可感情告诉他他应该接受。
“你太冲动了。”他扶额,“这一切事发突然,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而且,或许,你知道吗?我这方面经历空白,大概不会让你满意的。”
他的羞赧和语无伦次让她莫名地兴奋。
她吻了吻他的右腿,他紧张起来双腿会随着身子一起抖,特别可怜。
它们需要呵护,像他一样。
她回到他怀里,嘿嘿一笑:“其实那些措施什么的,我早就准备好了。”
他不说话,就那么柔柔看着她。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直视她超过两秒钟。
“你会不会觉得我就只是想要了你。”她勾了勾他的鼻子。
“那很好。”他轻笑,“想要我和想爱我差不多,至少你暂时都不会离开我。”
“还学会开玩笑了?”她按住他,手向那里覆去。
小岸争气,已经有了回应,但他的腰是绷着的,整个人近乎挣扎。
他脸色酡红:“没开玩笑,真的…你图什么都没关系的,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可图的……”
她不说话,只是狠狠地吻他,从上吻到下。
他看似淡定,由她摆布,只是粗重的呼吸一直出卖他。
终于,他搂她,吻她,配合她的一切。
她折腾够了,趴在他心口上,他猛烈的心跳让她感到安心,安心到困意袭来。
她喃喃道:“你得喜欢我,我好爱你,我图你永远爱我。”
那夜,他并没有回应她的话,或许是抱着她马上就睡着了的侥幸心理吧。
翌日他早早地惊醒,看着怀里的人,心里矛盾至极。
明明喜欢的要命,却一直在告诉自己别想要太多。
她早说了,他们是什么也不是的关系。
他要是说出了爱,还会像她一样收的住吗?
他本来就蠢,何故一再犯蠢。
懦弱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勇敢地爱别人呢?
次日清晨,见时间差不多了,他叫醒了她。
“去上班。”
“身上疼,起不来。”她笑嘻嘻,“我们单位一个月有两次不扣薪迟到早退机会,我决定用一次。”
他撑着从床上坐起来,脸色如大梦初醒:“你没有经历过吗?”
她摇摇脑袋。
随即气结:“难道在你眼里我是一个很随便,经历很丰富的人吗?”
他摇摇头,眼中含着矛盾的感动和自责:“每个人都有过去,这和随不随便没有关系。只是我觉得你会有很多人追,肯定也谈过恋爱。”
林倾月发现江岸很可爱,他的文笔和观念都是超群的,可他从不和她卖弄。
“那我确实没有谈过恋爱。”她偷亲了他一口,“追我的人都是学生时代了,我都拒绝了。”
“为什么?”
“没意思。”她捏了捏小岸,“没你有意思。”
他被她惹得脸色通红,拿下她的手。
“你再躺一会,我要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