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也给我办休学吧,我也不上了。”说完,齐在在齐竹青和黄暮光错愕的眼神中跑出报告厅。
他卯足了劲跑到言园。看着面前结满冰、两米左右的墙他犹豫了。翻,还是不翻?
挣扎片刻,齐在决定狠下心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原生家庭。
起跳,双手抓住墙顶。
“嘶……”冰的凉度让齐在倒吸一口凉气。没翻过墙的他,双脚在悬空乱晃,十分笨拙。
“我来帮你。”沈继把齐在的脚放在自己两肩上,“你快逃吧,摊上这样的父母也不是你能选择的。”
“?”齐在翻坐在墙顶上低头看沈继,“按理来说我应该是感谢你,但我现在真的谢不起来。你来着干什么?你调查我?”
他扯唇笑起来:“我没有和你说过自己家庭的事,除了调察得知,没有别的渠道可以知道,南愈也不可能告诉你。”
“聪明。”沈继双手环胸,碾着地面上的雪,“我不光调查了你,我还调查了南愈和余雨桐。现在你们的底细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齐在冷哼:“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别这么冲啊,南校花男朋友。”沈继语气吊儿郎当,“我这是在帮你,我站在你这边,不站在你爸妈那边。”
齐在扯唇:“如果你想打南愈的主意,那我想我们永远都当不了朋友。”
“南愈啊……”他低头笑着,“肯定不会打他的主意。他跟我在一起不会快乐,我也不想强求他。他幸福的样子就是我幸福的样子。”
齐在眯眼:“你若是真心喜欢,怎么可能只甘愿当旁观者?”
“随便你怎么想。”沈继抬头,“南愈肯定出事了,我只调查到他回到桂市,剩下的没查到。你快去找他吧。”
“要么你把他平安的带回来,要么你保他平安。”
“这就是你帮我的目的?你家这么有钱,你为什么不去?”
“我为什么不去?”沈继问,“我对他来说重要吗?”
“……”齐在哑口无言。
“好了,不跟你废话了。你快点买高铁票去找南愈吧,你爸妈我来解决。学还是要上的,不上怎么给他好生活?”
“嗯,谢了。”
“我这是在帮南愈,不是在帮你。”
沈继盯着齐在跳下去的地方,久久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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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里,南愈缓缓睁开眼。
回想起睡前的种种,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奶奶死了,不就是入赘有钱人家了吗?这有什么可伤心的?人都有那一天,不过是时间问题,最起码现在不愁吃喝。
他想着。
南愈坐起身,这个房间里满是他的照片,每个年龄段的都有。仿佛这屋的主人是看着他长大的,仿佛南愈的成长历程,他一分也没有退场、缺席。
南愈皱了皱眉。又是一个监视我一举一动的人,好恶心……
他走下床把窗帘拉开,外面天寒地冻,太阳光正洒在雪堆上。
融雪只会比下雪更冷。
“刺啦”一声,窗帘被南愈拉上。他不想看见与雪有关的一切。摸摸自己的额头,烫的都可以煎鸡蛋了。
怪不得头重脚轻。南愈边想边开口:“你们在看我吗?如果在……我发烧了,还挺严重。感觉烧到39度多了。”
说完,他重新躺回床上。
感觉忘了什么东西,想不起来……烦。
“南愈!”
南愈刚盖好被子,苏成若便破门而入:“怎么发这么高的烧?是今天穿婚纱导致的吗?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昨天本来就发的烧,不是要穿婚纱的问题。”南愈盯着苏成若的脸,“逃过了嫁给你爸,还是没逃过嫁给你。”
“……”
“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南愈给自己掖掖被子,“我有爱的人了,而且我和他打算到了法定婚龄就去国外结婚。”
“还有你给了我爸多少钱,我会还你的,外加那次救命之恩,我会一并还的。”
苏成若看着南愈手足无措。
“坦白是我对你的尊重。”南愈喘了口气,“我也希望你能尊重我。我不知道这个房间的针孔摄像头在哪,不然我亲自动手就给卸了。”
“摄像头我会拆掉的。”苏成若说,“南愈,我不介意你心里有人,你跟着我最起码不会受原来那样的苦,你能明白吗?我不是让你嫁给我,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
“那你给了我爸多少钱?你不娶我,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没给多少,只给了3.8万。”
“……”
“我没有目的,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你现在还太小了,等你到20多岁我就会公开你的身份。”
3.8万就把我卖掉了,我只值3.8万吗?南愈轻笑一声,道:“那我到时候是以女性的身份出席,还是以男性的身份?”
“男性。”苏成若回答的很干脆。
“这个回答挺好。不过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就好。”
心脏抽疼,南愈眉头紧蹙。
奶奶,死了?
“我……奶奶呢?”
苏成若愣了一下:“事情被一个姓余的先生解决了,现在赶过去还可以看梅奶奶最后一眼。梅奶奶死于卫生间门口,警方说现场有陌生人的脚印,初步判断为他杀,不是意外身亡。”
“无论事情结果如何,都请节哀。”
“他杀?什么……”南愈身体瞬间僵住,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就像被定住一般,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猛地扳过苏成若的肩:“齐悠悠和南屿宁呢?!她们俩怎么样?她们俩有没有出事?!”
苏成若悬在半空中的手垂下:“她们俩没事,很安全,在余先生家。”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南愈的眼泪夺眶而出,“为什么是他杀?为什么要杀奶奶?是谁杀的……为什么没有情绪了还是这么痛……”
在车上吃的药没用啊……苏成若正了正神色:“南愈,你冷静一点,这只是初步判断,等水落石出了再定结论!”
“我知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南愈大叫着,“我什么都知道!我就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我不想接受!”
他冲下床跑过去开门,与端要药来的台妈撞了个满怀。
“嘶……”南愈重重跪在地上,双膝流出的血把蓝色睡衣染红。他看了一眼时候,心里扎的碗渣,爬起来继续向1楼跑。
“南愈!”苏成若扶起台妈,“台妈,把房间消毒,越快越好!”
台妈惊魂未定的点点头,她合理怀疑少爷带回来的太太有精神病。
得到台妈的回应,苏成若立刻追出去:“南愈!外面冷,把衣服穿上再去看奶奶!”
听到苏成若的话,南愈抹把眼泪,脚步戛然而止:“奶奶让我健健康康的去见她……奶奶让我健健康康的去见她……我要健健康康的去见奶奶……”
他蹲坐在阶梯上,抹膝盖上的血。手心的碗渣把裤子划破,血越抹越多。
“南愈。”苏成若把南愈抱起来,“我们把衣服穿好,喝完药再去看奶奶。”
“阿在……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疼……”他搂住苏成若的脖子,血抹了苏成若一脸。
“不疼昂,等一下叫医生给你包扎一下。”
“不疼……”南愈抽泣着摇摇头,“我只是……我只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奶奶怎么死了啊……奶奶怎么死了……我要健健康康的去过年的……真的要健康……”
“嗯,我们很健康,我们可以活到一百岁。”苏成若两步走到衣帽间。
他把南愈放到椅子上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羽绒服:“骗人的,我们根本活不到一百岁。”
“我不要活到一百岁。”南愈感受到脸上有两条泪痕,“我要活到八十岁,算命的时候我可以活到八十岁。”
“嗯,活到八十岁也足够了。”苏成若给南愈套上加绒牛仔裤,腿细的让人心疼。
他对着后面透明衣橱的脏婚纱发呆。
“你穿上了我亲手为你定制的婚纱,我也没什么好奢望的了。够了。”
“我们去处理伤口,然后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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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越,你可算回来了。”余伯母跑到刚下车的南愈身边,“快去看看你奶奶,明天早上就要拉过去火化了。”
“这么快?”南愈哑着嗓子,“不是要三天吗?”
“他杀不讲究这些,不吉利,你忘了吗?”余伯母拉着南愈进了客厅,梅珞躺在草上穿着红色寿衣。
客厅一个人也没有,梅珞身旁没有南愈想象中的哭丧声。
“奶奶。”
“我回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南愈开口说话。他眼神满是对过去的怀念,像一个执着于起泡胶过程的小孩子。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反正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我不开心。”
“特别的不开心。”
“因为我说话都没人理我,因为我想哭的时候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因为今年的桂市比梅都还冷。”
“我过得很不好。”
南愈说着坐在梅珞身边。
“十月还剩最后一天,今年的生日蛋糕你还没给我买。这次算你粗心,不算我粗心了。”
他握住梅珞的手。软软的,温凉。
“奶奶,我想吃你做的南瓜饼了,外面做的一点都不好吃。”
“东高发生了许多趣事,以前没空和你说,现在有空了,我和你说。”
余伯母在一旁揩着眼泪。
“今年的9月1日明明是星期四,但是东高让我们上了星期一的课。我当时特别不满,因为开学的第1个星期一就是化学晚自习,上个晚自习我挨了十棍子。”
“然后第二天晚自习还是化学老师的,才开学两天,我就因为化学这一门学科挨了十五棍。”
南愈给梅珞整理衣服。
“再一个星期,我军训的时候被鸟屎砸了。我当时还以为是水,结果用手背一抹全是白的。”他笑出声后声音越来越弱。
“我骗你了,其实那天我食物中毒了……但是我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我骗你,我没有中毒。”
“你起来打我吧。虽然你没有打过我,但我希望你起来打我一顿……”
“越越……”余伯母声泪俱下,“别这样……”
“告诉你哦,奶奶。阿在在我生日那天和我表白啦,你说的果然没错,我就是一个0,真真是太悲惨了。”
“嗯……今天凌晨桂市下了第一场雪,我穿着婚纱在桂花树的铃声下和他结为夫妻。没办法,我爱他爱到无法自拔,我觉得他值得我托付往后余生。”
“基督教说信徒死后会去天堂,那我也不留你啦,一路走好。”南愈俯身抱住梅珞不算僵硬的身体。
“我爱你。”
“下辈子做我的妈妈。”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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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越啊。”余伯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张卡里有四十三万零四千,是你奶奶给你存的。她每个月都从自己工资中拿出2000,坚持了十八年,说是给你娶媳妇用。”
南愈结果卡,心脏骤停。
“但是这老太太前几天把钱给我,让我存卡里的时候犯糊涂了。非说这些钱是给你当嫁妆用的,我们怎么说都不行。她还说什么我们都不懂。”
“老太太直拗的很。”
四十三万零四千吗?他摸着银行卡上凹凸不平的数字。是十八年零一个月吧,我的数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可怜的孩子。以后就跟着伯父伯母生活吧,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你奶奶为什么把钱放在我这里。”
南愈点点头。怎么可能不知道,放在家里肯定会被南木拿走。
他起身拍掉身上的草:“伯母,我以后不会在你们家生活。我以后在苏家生活。你和伯父不用担心,苏家很有钱,他们家的人对我也很好。”
“那你、这是不上学了?”
“肯定上啊,以后一直在桂市那边,不回来了。”南愈说,“奶奶是什么原因死亡的?我看她脸上也没什么伤口。”
“学一定要上完,这是你奶奶一辈子的愿望。”余伯母咳嗽几声,“法医说是脑内动脉瘤摔破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脑梗。”
“脑梗这种病可害人了,发作起来真的要人命。”
“我知道了,谢谢余伯母。”南愈脸色苍白走出客厅。
院子里,苏成若正在和余伯父聊天。南愈想幻想出齐在,奈何一点都幻想不出来。
“伯父。”他强颜欢笑,“你们在聊什么?”
“聊你以后怎么生活。”余伯父说,“苏先生说你以后跟着他一起生活。以后在桂市要好好学习,悠悠和宁宁交给我和你伯母,把自己照顾好。”
“这都早上9点多了,优优和宁宁应该醒了。”余伯母看了眼手机跑出院子,“越越,银行卡密码是你生日。”
“好。”南愈应了声看向余伯父,“悠悠和宁宁昨天在伯父家睡的?”
“是。”
“麻烦了。”
“小事。你奶奶到家是凌晨一点多,我们是早上7点发现你奶奶倒在卫生间门口。发现以后我们就报警了。你说,如果让你奶奶来我们家睡一晚,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南愈沉默一会,道:“命中注定,躲不掉的。”
“您好,打扰一下,请问南愈在吗?”
南愈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长得很漂亮1米72左右的女尼姑。
南愈和她长得有七分像。
“我是,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妈妈呀。”女尼姑走到南愈身边,“你不记得我了吗?”
余伯父脸色骤变:“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我找我儿子需要你同意吗?”王露露语气温柔。南愈声音就是遗传她的,温柔而不失力量感。
“伯父没关系。”南愈笑了笑,“您好,妈妈。找我有什么事吗?”
“十八年第一次在我记事时见您,我大几率是不认得您的。从小到大,我只知道您叫王露露,母亲这个身份宁有虚无实。”
余伯父叹了口气,孩子的事就由孩子自己去解决吧。
王露露眼里闪着泪光:“孩子,你别怪妈妈。妈妈也很惭愧,十八年来妈妈未尽到母亲的责任,妈妈真的很难过。”
南愈面无表情地看着王露露。编,你继续编,我看你能编多久。
“这十八年里我不止一次来到家门口,想进去看看你,但是我真的一点勇气都没有,我不敢进去找你。”
南愈:“?”
“你十二岁那年,我和你姥姥带了生日礼物来看你,只可惜还没到门口,就被你奶奶赶走了。”
南愈神色微变。十二岁那年的事是真的,小时候他听梅珞和余伯母聊过这件事,记忆很清晰。
“哈?你说你爱南愈?”余伯父被气笑了,“这天底下所有人都可能爱他,唯独你绝对不可能!”
“孩子早产,出生第9天就开始打吊水,你来看过一眼吗?07那年,梅珞在农贸市场看见你,她让你去看看高烧到40度的南愈,你去了吗?你好意思说你爱他吗?”
“我对孩子的爱不需要你来定义。”
“定义个屁!”余伯父唾沫横飞,“你忘了你原来说的话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你说:让我养南家人的种,做梦!”
“你去当尼姑也是你因果轮回,善恶有报!”
南愈嘴角抽动几下。要是齐在在这里就好了。
“你放心做你的选择。”苏成若在南愈身后小声说,“天塌下来了,我给你撑着。我有钱。”
“嗯。”
南愈做好选择:“妈,我敬您一声妈。是您怀胎7月把我生下来,我一直都很感激您。您从鬼门关走一遭把我生下来,是一个母亲不错,但跟伟大绝对不沾边。”
“民间有句话是‘养恩大于生恩’,我能活到现在有爷爷奶奶、有余伯父余伯母、有齐在、有我们的校长、有苏先生,甚至是有我爸的功劳,都没有您的一份功劳。您能明白吗?”
“宝贝,你不要妈妈了吗?”王露露垂泣道。
“是你先不要我的。”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余伯父不耐烦地问。
“既然你们都这样问了,那我也不装了。”王露露京剧变脸,“养老费,十万!”
“什么?”南愈没听懂王露露在说什么。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很难受。
“养老费,十万。”
“你有病吧?!”余伯父气得想打人,“狮子大开口也要分前因后果吧?!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你这种人!”
“真是鸡皮、鸭皮、牲口皮吃多了,血不要脸!人要不要脸,神仙都难管!你就是左脸皮贴右脸皮,一半不要脸,一半脸皮厚!”
“跟你有什么关系?”温和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恼怒。
“十万是吧?好,我给你,给了你之后,我们就两清了。”南愈转头看向苏成若,“你借我十万块钱,等我有钱了还你。”
“好。”苏成若掏出手机点了几下,“下午一点钱就会到你卡上。”
“嗯,最好是这样。”王露露说完后走出院子。
南愈拿过苏成若手里的素描本:“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我陪奶奶,火葬后回家。”
“南愈。”苏成若犹豫道,“你要是难过你就哭一哭,没事的。”
“我不难过啊,我有什么可难过的?”南愈淡漠道。
除了心脏疼得厉害,其他没有任何不适。
苏成若和余伯父对视一眼:“他、真的没事吗?”
余伯父点烟吸:“让他自己消化消化。”
“等一下。”南愈突然转身,“可以麻烦你带我去一趟理发店吗?”
苏成若看着南愈白了大半的头发同意了。去理发店染个黑发也行,至少人看起来没有那么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