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的桌上摆满了烧烤和饮料,各式各样。篷里比外面暖和,热热闹闹的一行人把冷风拒之门外。
“南愈、齐在、余雨桐,你们来了。”陈煜白站在帐篷的角落纹丝不动,他身后躲了一个人,黑色长款风衣把人遮个彻底。
“你这还金屋藏娇啊?”齐在拿起桌上的饮料,都是凉的,“有热饮料没?大冷天喝凉的伤胃。”
“说不上,怕你们接受不了她的样子。”陈煜白干笑几声,“有热饮料,桌上的小锅里是开水,里面泡的有营养快线,原味。”
“我没事,你让开吧,这是我迟早要面对的。”
嘶,声音好熟悉。南愈看向齐在。
“季施晴。”齐在用唇语告诉南愈,“季施晴。”
“昂。”南愈若有所思。他想起来了,是军训那天见的那个走路很跛的女孩。
“你行吗?”陈煜白偏头问季施晴,“真不行就不聚餐了。”
“人都来了,让他们回去不合适。”季施晴推开陈煜白,声音颤抖,“大家好,我叫季施晴,是陈煜白的女朋友。”
“我靠!”柯瑜落尖叫出声,“这、这、这……”
南愈平淡看着季施晴裙摆之下的假肢。
“你干什么?!”阮桃桃把柯瑜落拉到身边,“有没有礼貌?”
“啊呸呸呸,是我失礼了哈……”
“小晴姐,你长得好可爱呀。”余雨桐上前轻挽季施晴的胳膊,“天气这么冷也不多穿些,不然容易着凉。”
季施晴神色微怔,道:“谢谢夸奖,美丽冻人嘛。”
“你真无敌了,陈煜白。”柯瑜落气愤上前揽住陈煜白的肩,因为陈煜白比柯瑜落高,所以柯瑜落要踮脚,“咱们兄弟几个除了你和齐在脱单了,还有谁脱单了?太不够义气了!”
“你鸟屎美人也脱单了。”余雨桐撇嘴,“也不知道金屋藏娇的是谁。”
“What?!什么?!怎么都脱单了?我寻思着十月也没有情人节啊!”
“你管人家怎么都脱单了。”齐在微微一笑,“我们脱单是我们的本事。”
“我哪是金屋藏娇啊。”南愈无奈,“我是娇,根本不用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好了,咱们快吃东西吧,冬天凉得快。”季施晴轻拍余雨桐的手,“女孩子少吃凉的,对肚子不好。”
“好!”柯瑜落赶忙坐在阮桃桃身边,“大家都吃!”
入座后,齐在从锅中拿出一瓶冒着热气的营养快线放到南愈面前:“你不是胃不好吗?你喝这个热的。”
“好。”南愈应好后感到奇怪。季施晴双腿高位截肢,为什么齐在一点反应都没有?连阮桃桃都震惊了,为什么他没有?
他偷偷瞄了几眼齐在。
“我们在这里吃宵夜不会被校长发现吧?”南愈问陈煜白。
万一被发现了可是大罪,这肯定要拍照发教师群里,然后通报处分的。
“不会不会。”季施晴慌忙说,“搞之前已经和杨校长沟通过了,他允许后我才和陈煜白在这里弄的。”
“这帐篷好漂亮,好多漂亮的灯丝。”阮桃桃说,“小晴姐审美真好,这场聚会换做别人都不可能搞这么完美。”
“也没有这么好。”季施晴不安地搓着手,至少目前她担心的正面恶意没有发生,“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陈煜白也帮了我很多。”
“小晴姐。”余雨桐咬口豆干,“你和陈煜白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在一起小半年了。谈恋爱有点早……”
“害,还有娃娃亲呢,问题不大。”齐在说着拿串千页豆腐给南愈,“这学期都快结束了你才告诉我们,真牛。”
南愈接过豆腐:“离放假早着呢,还有两次月考没考,真糟心。”
“你考这么高,你怕啥?”柯瑜落心碎,“像我们这种中等生才是最难的,忽高忽低的成绩,忽上忽下的心,忽薄忽厚的猪皮。”
“哈哈哈……”余雨桐反驳,“尖子生也不容易,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学,总不能这次考了年级第一,下次掉到年级第十吧?那多丢脸。”
“你们赶上高考改革,是会难一些。”季施晴说,“不过你们可以选择自己擅长的科目,这个也挺好。”
“那一共要分12个班来。”齐在说,“是不是太多了?”
“应该分不到12个班。”阮桃桃掰着手指算,“像政物化选的人就很少,如果没有,就会把这个pass过去。大烫门就只有历政生和物化生,其他几种都不太多。”
“我都没有想好高二到底选理科还是文科。”南愈拿营养快线捂手,“选理吧,我理科太差;选文吧,以后就业范围太窄。”
余雨桐:“你英语这么好,不选文科选什么?你尽管选文,你上完大学咱俩出国镀层金。”
“说的轻巧,你哪来的钱?出国,光机票钱就要1万左右。”
“出国可以。”季施晴看了眼自己的腿,“出国待个几年,回国以后各大企业抢着要你,不管你是学文还是学理,赚的钱都多。”
齐在:“我爸妈的意思是让我上大学就出国,我没同意。我想的是大学毕业以后出国,到时候我们一起。”
“你们都出国了,我怎么办?”柯瑜落指着自己,“我只好和我的煜白宝贝相依为命了。”
陈煜白:“我有女朋友,不需要你。”
“啊!”柯瑜落哭哭唧唧,“一腔真心错付,一颗苦泪落下。”
“还不如陪你同桌。”南愈托腮笑着,“没必要找个人陪自己,一腔真心错付真的惨。人是群居动物不错,但也需要自己独处的空间。”
“谁没了谁不能好好的,没人会陪我们一辈子。”
“这话说的没错。谁没了谁都能好好的。”季施晴视线移到陈煜白身上几秒。
“小晴姐。”余雨桐咽下嘴里的食物,“你多大啦?”
“我05年的,今年19,比你们大三岁。如果你们中间有07年的,那我就比你们大两岁。”
“也不一定都比你小两岁。”齐在抬头看天空。雨水冲洗过的天格外清晰,天上所剩不多的月牙旁有一颗特别明亮的星。
他想起自己幼儿园毕业时的那次摔跤。因为摔得太狠,休了两年学。
现在想想还挺感谢那场高烧。齐在无可奈何地扬唇叹气。
“那颗星星好亮啊。”柯瑜落感叹,“我第一次见这么亮的星星。”
南愈:“月亮不远处还有一颗星星,不是很亮。”
众人视线跟着南愈的话,寻找那颗不是很亮的星星。以月亮为中心,在他七点钟方向有一颗很暗的有棱有角的星星。
陈煜白:“这么暗,你怎么注意到他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第一眼就注意到它了,很特别的存在。”
“特别的存在会吸引特别的人。”季施晴在眼睛旁边比剪刀手,“我会看掌纹,虽然是从网上瞎学的,但有一定可信度。你们要算吗?”
“我。”南愈有些感兴趣,他手伸到季施晴面前,“我要算。”
“南校花拿错手了。”陈煜白说,“男左女右。”
“昂,好。”南愈又换了左手。他的手掌纹路很杂,毫无头绪可言,唯一可观的就是生命线和爱情线。
“你的生命线和爱情线很好啊。”季施晴说,“你会遇到一个特别特别爱你的人。生命线,嗯……活到八十岁不成问题。”
“借小晴姐吉言。”
“害,我看的不准,你别太当真。”
“齐在,你也让小晴姐给你看一看。”南愈拍了拍齐在,“我感觉特别准。”
“好。那就麻烦小晴姐了。”
“不麻烦,不麻烦。”季施晴探着脑袋看,“嘶……你这掌纹比南愈的还乱,只有一条爱情线可以。你和南小花一样,都会遇到一个对你很好的爱人。”
“那有没有什么保佑平安的方法?”南愈放在齐在大腿上的手猛然一紧。
“按照明星的方法来说就是求佛。烧香拜佛手方法之一,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自己扛过去。佛不渡人,人自渡。”
南愈:“那要是佛祖不显灵,自己也没扛过去,结果会怎样?”
“结果谁也说不定。或‘一日看尽长安花’或‘潦倒新停浊酒杯’。”季施晴回答,“我说的不准,全当娱乐,齐在的命由他自己定。”
南愈想到那天枯叶圈陶棠显灵,心里越发毛躁:“玄学这种事谁也说不定,等下个月初一我就去上香拜佛。”
“所以我在想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魂。”柯瑜落问,“我小时候就出现过灵异现象。”
“那个时候我家旁边死个小孩,当天晚上睡觉时我梦游了,然后我就跟丢了魂一样到厨房拿刀割腕。我家人都说那个小孩子想带我一块走,怪邪乎的。”
“老祖宗千百年留下来的鬼魂之说,不信有不信的道理,信有信的理由。不能全盘否定,更不能说没有。”阮桃桃喝了口橙汁。
“陈煜白,快11点了,我要回家了。”季施晴看着手机艰难站起身。
“好。”陈煜白扶着季施晴,“我先送施晴回家,她家有门禁,你们要走就先走吧。”
“嗯,路上注意安全。”南愈说。
陈煜白和季施晴走后帐篷里鸦雀无声,谁都没挑起话题。
半晌,南愈淡淡开口:“小姐姐的腿大概率是高位截肢。看她走路的样子,她对假肢的驾驭能力还很差。”
“我要是跟她那样,我肯定去自杀。小晴姐好坚强。”柯瑜落抿抿唇,“也难怪陈煜白不向我们介绍小晴姐了。”
齐在:“陈煜白什么都不介意,他怕小晴姐面对不了。”
柯瑜落:“你怎么知道?”
“我看出来的。”
阮桃桃:“这一顿饭小晴姐吃得很局促,他怕我们用看残疾人的眼神去看她,去议论她。”
南愈:“没办法,这是她必须要面对的,逃不掉。”
“确实。”余雨桐点点头,“你们回去吗?再不回去洗澡睡觉,明天早上早自习肯定迟到。明天早上老戴早自习来。”
“哎呀我滴妈,同桌,我们快回去吧!”柯瑜落对戴初阳有种天敌般的害怕,“迟到了,老戴用眼神都能杀死我!”
“嗯。雨桐,我们回去吧。”
“你们两个不回宿舍吗?”余雨桐问齐在和南愈。
南愈拒绝:“我等陈煜白回来,毕竟是一个宿舍的。”
齐在:“我等南愈,事情解决完了,和他一块回宿舍。”
“哦行。”余雨桐走出帐篷,“那你们快点吧,不然明天起不来。”
南愈:“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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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南愈收起手机,抬头看陈煜白,“一放假就不在宿舍,陪小晴姐去了吧?”
“你们两个还没走啊?”陈煜白惊喜的坐到南愈对面,“那肯定去陪施晴了。”
“我们走了,谁帮你收拾这烂摊子?”南愈笑了笑。虽然事件不同,但他还是不想让陈煜白一个人在深夜收拾烧烤残局。
“谢谢你们。”陈煜白喝口热水压压寒气,“我还以为你们会……”
“我们不是那样的人。”齐在说,“说吧,怎么回事,一个人憋着也不好受。”
“嗯。”
陈煜白叹气开始说。
“小晴是我女朋友。不和你们说不是因为不信任你们和觉得小晴拿不出手,而是我怕小晴承受不住这么多异样的眼光。你们可以理解吗?”
“可以。”南愈说。
“我不怕评头论足,但我怕她因为评头论足而放弃我。”陈煜白顿了顿。
“我其实是有私心的,我不想让她离开我。我怕勇敢面对后,外界压力促使我们分开,我是真心喜欢她的。”
齐在勾唇:“你这话说的跟见老丈人一样。”
“我是在我初二那年遇见他的那个时候,她没有现在那么瘦,小晴那个时候也在东高上学,是东高的校花。”
奥,怪不得原来和我说要追学校的校花呢。南愈想。
“我和爸妈回老家看爷爷奶奶,小晴是隔壁李奶奶的孙女,因为一直在东高住宿,所以没见过她。”
“我看见她时,她正穿着碎花围裙喂鸡。那是我第1次觉得一个女孩竟然那么美好,我动心了。从那以后,只要一放假,我就拉着爸妈去爷爷奶奶那,目的就是为了见小晴。”
“我初二那年去的爷爷奶奶那,小晴说她高一下学期就没住宿了,可惜我初一一整年因为学习没去爷爷奶奶那,不然关系早就更好了。”
“这样一来二往,我和她也就熟悉了,再加上联系方式,聊天更多。她成绩很好,我当时是半吊子,为了能配上她,我开始努力学习,成为全校前50的存在,但好景总是不长。”
陈煜白板着神情。
“爷爷奶奶的房子是老房子,不算坚固也不算危险。那天我在爷爷奶奶卧室里,房顶塌了。木脊直直朝我砸去,我被吓傻了,愣在原地。小晴发觉后立刻跑过来,为我挡住致命一击。”
“整个木脊的重量,全部压在她的右腿上。她没有哭,仅有的话只是断断续续问我有没有事。再后来我也昏迷了。”
南愈眉头紧锁。这是一段不美好的回忆,但也是人生的转折点。
“我的伤不是很严重,只是轻微脑震荡,双手骨折。”
“等等,你告诉我这不是很严重?????”南愈不可置信,“你是不是对不严重有什么误解?”
“听我说完,小晴她右腿粉碎性骨折,脾、肺都受到了伤害,而且医生还从她身体里检查出白血病。为了保命,两条腿高位截肢。”
南愈和齐在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截肢是事发后几个月的事,病情恶化很快。李奶奶年岁高了,打击特别大,没一个月就过世了。就是我初三上半年发生的事。”
“后来我继续上学,把落下的功课补上来,考上东高。小晴没再上学,一直在医院治病,我们家为了给她治病,花了很多钱,但我爸妈没放弃,说是报答救命之恩。”
“初三下学期,她转到普通病房。我一放学、一有空就去医院照顾她。那段时间真的特别累,爸妈为了生活到处奔波,苍老不少。但累也是值得的,后来小晴病情得到有效控制,装上假肢生活渐渐起色。最重要的是我表白成功了。”
陈煜白苦瓜般的脸终于露出些许笑容。
“今天小晴说要穿新买的短裙,请你们吃宵夜。我真的真的很开心,这又是一个好的开始。”
“嗯。”南愈赞同,“小晴姐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她战胜了自己。”
“嗯是,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齐在问。
“用两条腿换一条命,我觉得很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