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南愈在一张豪华大床上醒来。
膝盖和手关节都缠着纱布,房间内开着暖气,床尾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正在用笔记本电脑工作。
南愈揉揉眼睛坐起身,看到男人侧颜的那瞬间,他愣了一下:“齐、在?”
听到动静男人迅速抬头,语气又喜又怕:“南愈,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叫医生?”
“不用了。”南愈抽出被男人握着的手,“谢谢您救了我。还请问您的贵姓。”
“我叫苏成若,你不记得我了吗?”苏成若有些失落地拿回手,“是、你父亲小时候带你见入赘对象时,那人的儿子。”
那都八岁的事了,谁还记得?南愈很无语。“谢谢您救了我,等以后有能力了一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我现在只想回家,无心聊别的,可以吗?”
南木的所作所为完全消磨了他对人性善良的最后一点希望。人性本恶这句话说的一点也没错。
他想回家了。
“好。”苏成若指关节泛白,“解决完一件事再走。”
话音末了,两个人押着侵犯南愈的男人进来了。男人脸上全是没出血的伤。不用说,苏成若肯定打他了。
“我没有为你解决任何一件事的权利,这件事有发言权的只有你。”
“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敢了……”男人的头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闷响声,“求您大人有大量放我走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闭嘴。”南愈紧紧捏着被单。屈辱的画面历历在目,恶心的味道重新在嘴里蔓延,下流无比。
听到南愈的话,男人立马闭嘴,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偌大的房间里只有输送暖气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沉默。
“放他走吧。”良久,南愈平静开口。
“什么?”苏成若一脸懵,“南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苏成若想过无数种结果,哪怕南愈选择杀了男人,他都会支持。他有钱,他可以用自己的全部家当来为南愈铺路。可他真的没有想过南愈会放过男人。
“我说放他走。”
“谢谢,谢谢,小的以后肯定好好做人。”男人喜笑颜开挣脱被钳着的手,一溜烟跑出去。
“南愈。”苏成若声音有些颤抖,“你不要怕会有什么事,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你杀了他都可以,我会给你铺路的,你放心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我会帮你的。”
“你的钱是大水淌来的?”南愈冷漠道,“那是你的钱,我没有用的资格。现在事情解决完了,我可以回家了吧?”
又是一阵沉默。
“好。我让司机送你回家。”苏成若沙哑开口,“沙发上有衣服,你穿上。手机也在沙发上,弄好之后我送你回家。”
“嗯,好的,谢谢。”
齐在,我被侵犯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应该、不会了吧。
不会喜欢了。
汽车上的氛围很尴尬,南愈坐在后排,他一直紧靠车门,想给自己一点安全感。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了,他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来气了。
他忽然发觉命运安排的人生是慢慢的,是后知后觉的,是让人接受不了摆在眼前血淋淋现实的。
南愈不停用手机搜索着被侵犯了怎么办。网上的答案都是大声说出来并报警。
人都放走了,报个屁警。
他嗤笑一声。
坐在副驾驶的苏成若一直欲言又止。南愈看出来了,但他不感兴趣去问苏成若到底想说什么。
无缘无故的好,没人会相信。
“停在东高吧,我直接回学校上课。”南愈看了看窗外。
“好。”
“谢谢您的帮助。”南愈下车时扔下这样一句话。
苏成若的车在东高校门口停了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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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愈走得很慢,两个膝盖都很疼。冬天新陈代谢慢,好起来估计要一、两个月。梅珞帮南愈向齐在撒了谎,她说家里还没有忙完,越越再过几天就回去了。
他拿到手机回信息后,梅珞说着要带南屿宁来这边看看,南愈同意了。实际上不同意也不行,梅珞她们俩已经在火车上了。
东高现在是下午第2节课大课间,高三在操场加练,学校一下就显得空旷很多。桂花掉的差不多了,地面上没有桂花,空气里也没有桂花,哪哪都是冬天刺骨的寒冷。着实令人不满。
桂市的冬天不是很冷,但南愈感觉这里比梅都零下几十度的天还要冷。
真的特别特别冷。
不远处的荧光橙色冲进视线,他弯了弯唇角。南愈知道那是齐在。现实与记忆重合,一切的一切都还在一开始。
“宝宝!”齐在猛得抱住南愈,“你可算回来啦!我想死你了!”
迎面扑来的寒冷气息让南愈感到不适。他并没有躲。他完完整整的接住了这个拥抱。
“我也想你啦,特别特别想你。”
“想我不回我信息?害我等得这么辛苦。”齐在捏着南愈的脸,“小没良心的。听余雨桐说你喜欢吃蛋挞,正好我今天找走读生带了蛋挞,等会回教室给你吃。”
“这在学校里啊,阿在。会被同学看到的。”南愈很难受,“我晚上有件事和你说。”
“好啊,我也有件事和你说,等晚上一块。”齐在回头看向跑过来的橙色小身影,“那是我妹妹,叫齐悠悠。现在她和我都在学校住着。”
“被叔叔阿姨赶出来了吗?”
“嗯。”齐在张开胳膊把齐悠悠搂在身旁,“悠悠,这是你嫂子。”
“嫂子好!”齐悠悠天真地说,“嫂子你好漂亮啊!哥哥说你也是男生,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男生!”
齐悠悠的气色好了很多。很开朗的女孩子。齐在小时候也很开朗吧?南愈想着蹲下来。看清齐悠悠的脸时,他瞳孔放大。
双眼皮、高鼻梁,一样,全部都一样,除了泪痣在左眼下面,剩下的全部都一样!南愈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齐在看着南愈着急忙慌的样子感到有趣。他目光定格在南愈的手机上。
【被侵犯了怎么办?】
嗯?什么意思?侵犯?
侵犯?齐在大脑死机了。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不可能吧?不可能是南愈吧……他只是闲来无事搜着玩的吧?
他看向南愈的头发,五天没见,头发白了三分之一还多。
他现在很想把侵犯赋予另外一个意思。强迫别人看黄?强迫别人睡别人?自己被强迫了?
想来想去,还是回到了“侵犯”最初的释义。
“齐在。”南愈缓慢站起身,“这是不是你妹妹?”
齐在定睛看着手机上和齐悠悠长相完全一样的女孩,又是一道天雷。
这是爸妈当年丢掉的妹妹吗?
“阿在,你怎么了?”南愈看着齐在的表情,心里有了答案,“这是你亲生妹妹吧?她和南屿宁是双胞胎。悠悠是姐姐还是妹妹?”
“什么呀?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啊?”
季风携着冷流吹过,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
“你、这五天干什么去了?”齐在红着眼眶问道。
南愈刚刚手机界面的搜索,心头一紧:“你不都看到了吗?”
“悠悠。”齐在胡乱抹了把眼泪,“你玩翻花绳的绳子给哥哥用一用好吗?哥哥突然想玩翻花绳了。”
“好!”齐悠悠从手腕上去下红绳,“给你,哥哥。”
齐在接过红绳,他的手像被电流击中一样,不停地颤抖着:“宝宝,我们玩翻花绳好不好?”
翻完就分手了吧。南愈垂下眼眸感到辛酸:“好。”
“翻翻翻花绳,绕上手指打好结。拉住线,勾出形,翻的花样真逗人。你翻一个大鸡爪,我翻面条一根根。你翻一张大鱼网,我翻一个洗澡盆。你翻飞机降落伞,我翻剪刀和花瓶。翻呀翻,翻翻绳,赛赛我们的巧手儿。”
南愈和齐在翻着花绳,齐悠悠在一旁唱着《翻绳瑶》。
“我们家说,翻花绳的人会永远在一起。只要第二天下雨了,玩翻花绳的两个人就会永远在一起。”
花绳已经重复很多轮了,齐在却没有停下的节奏。
“那如果明天不下雨,我们就分手是吗?”
“你想得美!”齐在怒火中烧,“我看明天的天气预报了,明天暴雨!你这辈子都得待在我身边!”
南愈轻笑一声,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我们俩才认识多久?”
他爱的男孩从来都没有让他输过。
“我就是要你永远待在我身边!我不信你不想!这根本就不是时间的问题,这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我想。”
齐在勾线的小拇指没勾好,花绳刹那间没了形状。
“我答应你,不管明天有没有下雨,我们都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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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5点多,梅珞和南屿宁到了。五个人在校长办公室内聊着齐悠悠和南屿宁的事情。杨千银很忙,他把梅珞安置好便去上课了。
南屿宁围着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齐悠悠转来转去。她对哥哥和奶奶口中的亲姐姐很好奇。但因为不敢开口询问,所以一句话也没说。
九岁那年,梅珞带回来一个小女孩。对于南屿宁的来历,梅珞说是一对父母送给她养的。
怪不得那天在医院说好像在哪里见过。南愈想着。
“悠悠,这是妹妹,你可以和她打个招呼。”齐在看向齐悠悠。
“妹妹你好,我叫齐悠悠,是你的姐姐。”齐悠悠乖乖开口。
“姐姐你好,我叫南屿宁,是你的妹妹。”南屿宁学着南愈平常亲她的样子亲了齐悠悠一口,“哥哥告诉我,看见喜欢的人可以亲亲他的脸。我很喜欢你,你是我亲的第一个人。”
齐悠悠的脸瞬间爆红,她跑到齐在怀里小声喊着哥哥。
“没事的。”齐在笑着摸了摸齐悠悠的脑袋,“悠悠喜欢宁宁妹妹吗?”
齐悠悠把脸埋在怀里点了点头。
“喜欢就好。”
“小在啊,你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带着悠悠生活,要不我把她带回桂市吧?等明年再送回来上学。”梅珞对齐在说。
“悠悠,你想不想去妹妹家看一看呀?妹妹家有很多好玩的哦。”齐在低声询问齐悠悠的意见,“不想去没关系的,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齐悠悠探头看着南愈:“是漂亮嫂子家吗?”
“是我的家呀。悠悠想去吗?”
齐悠悠眨着大眼睛:“去漂亮嫂子家要写作业吗?”
“当然不用啦。接下来一直到过年,你都不用写作业,爸爸妈妈给你请假了。到我家你可以和宁宁妹妹一起睡懒觉,可以玩烟花,可以一起玩很多很多游戏。”
南愈用手给膝盖一些温暖。
“姐姐跟我一起回家,我带你玩。”南屿宁拉过齐悠悠到梅珞面前,“奶奶,我喜欢这个姐姐,她比我还漂亮。”
“悠悠,跟奶奶回家好不好?”梅珞拉住齐悠悠的小手。
或许是感受到了爱,齐悠悠本能的往梅珞怀里钻。她小声地应了句好。
“小在,越越,奶奶先走了啊,你们好好上学。记得看信息,2小时前在公交车上发的。”梅珞抱着齐悠悠站起来。
“这么快啊?”南愈跟在梅珞身后,“才过来一个小时就回去了?”
“回去呀,都快过年了,奶奶走不开。”梅珞说,“有什么事给奶奶打电话啊,别什么都自己扛。”
“强调,我说的是你们俩,不单指任何一个。”
南愈抿唇:“那我就不送了,我膝盖疼的不行。”
“说要你送了?把身体养好,过年健健康康地回来见奶奶。我不问你这几天就干什么了,健康快乐就行。昂。”
“好。”
“哥哥再见。”南屿宁对南愈道别。
“嗯,宁宁再见。”
“悠悠去那边要听奶奶话啊。”齐在说。
齐悠悠:“好。”
南愈打开手机看信息。
——南屿宁的亲生父母是齐在爸爸妈妈。上次在医院就瞧着眼熟,因为化妆没有看出来。我和她妈上次见面还是因为南屿宁上小学的事情。
等梅珞走了,齐在关上门,把南愈紧紧抱在怀里。
“抱抱我们宝宝。”
南愈贴在齐在身上,泪水打湿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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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阿在。”第二天南愈来到教室看到坐得笔直的齐在。
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早上好,宝宝。”齐在密切着关注南愈的情绪。
南愈感觉自己的情绪又变了,昨天哭完以后就没有情绪了。像一具活着的空壳,没有喜怒哀乐。
他现在只会笑,不会开心;只会哭,不会委屈。没有了负面情绪,自然也没有了正面情绪。
南愈感觉还挺好,至少再也不会因为过去的事而耿耿于怀。
外面的天很黑,教室里开着灯,似乎是要下一场暴雨。
“轰——”伴随着一阵巨响,教室里白光下闪。
要下雨了。
南愈关上窗户。一两个雨点打在窗上,非常有力。附和着一阵又一阵雷声,雨越来越大,有种末日降临的感觉。
他扭过头和齐在目光相织。
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这下可惨喽。
雨下这么大,谁也别想离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