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在!”南愈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愣住了。
他心系的男孩满脸纱布,双手上都打着白花花的石膏,露在外面的皮肤全是红疹子。这么冷的天,下半身没有盖被子,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
“南……南、愈……”齐在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他看见南愈笑起来,脸上的纱布被皱巴巴挤到一块。
“对不起……我来晚了……”南愈跑过去,跪在齐在病床边。
齐在摇摇头,表示不晚。
“你怎么都不盖被子啊,你冷不冷?”南愈跪着移动,他用颤抖的手为齐在盖好被褥,注意到脚上在打点滴,特意留了一角没盖。
“手机怎么在床尾啊……阿在。”南愈拿起手机眼眶发烫。
“电、话…”
他听见齐在的声音越来越哑了。
南愈隔空摸着齐在的手:“你、是用脚给我回的信息吗?”
齐在点点头。
今天一觉醒来齐在感觉好多了,但是手不能打字。他用脚把手机挤到床尾,然后用背部力量支撑自己起来。最后睁着红肿的眼睛用右脚给南愈回信息,虽然说这样尾椎骨会很痛,但问题都不大。
“要喝水吗?声音怎么这么哑?”南愈揉了揉眼睛,倒杯水递到齐在面前。
“怎么我才离开一天,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了?”他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你是不是傻啊!你就是一个大倭瓜!”南愈的泪随着声音的波动,一个个落下,“你就干让你爸爸妈妈打,你不能反抗啊,你不会逃吗?!”
“你、傻……”齐在含糊开口。
电话没挂,一路上南愈是怎样过来的,他心里都有数。
他的傻知己不识路,问了一个又一个人跑来看他。
“我傻个屁!”南愈突然面露狠色,“没人比你更傻了!”
齐在咧开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怎么会这样……怎么就会这样?怎么就逃不出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原生家庭?为什么你要受这样的苦?为什么……”
南愈看着齐在泣不成声。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逃不出原生家庭的毒打。
“你、你的脚都冻成乌紫色了,你不用接我电话的……你要是不接电话,我也打算来医院找你的……”
南愈哽咽脱下自己的卫衣把脚护住。动作很小心,没有碰到打针的地方。
齐在适到自己被冻到没知觉的脚传来一丝温暖,暖流经过全身。他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别哭啦,看你哭我好心疼哦……泪水都把纱布打湿了,纱布湿了要重新换的……”南愈抚摸齐在的脸,“以后我不在也要把自己照顾好。”
“嘴肿成这样,以后女朋友就不用买香肠吃了。”
齐在抬了抬手想要抱抱。
南愈压了压情绪后坐在床边伸抱住齐在。
他不敢抱得太紧,他怕把齐在弄疼了。齐在身上的药味特别浓,浓到像洋葱般辣眼睛。
齐在的手想抱住南愈,却因石膏弯曲不得,只能悬于半空中。
两人就这样完成了一个不算拥抱的拥抱。
“南愈……我真的好想好想你……我好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知道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对我好,但我希望你能一直对我好下去,好让我在这个世界有分立足之地……”
“别再说了……”南愈亲了亲齐在的脸,“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
“你的嗓子怎么这么哑啊?你不要再说话了,我们好好的好不好?”南愈用打底衫的袖子轻按齐在的泪,他的棉服留在电瓶车上忘拿了。
“你哭个什么劲啊?是我满梅市跑来找你,应该是我哭。”
齐在眼泪婆娑的点点头,他眼下的纱布全湿了。
“阿在,我去找一下医生。”南愈起身,“你在这里等我。”他盯着齐在的眼睛看了会后出门。
齐在垂下酸痛的胳膊,他要为了南愈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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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愈蹲在病房外哭的喘不上来气,他不敢去想,齐在是怎样弓着腰,用脚去给自己打字发信息。
嗓子哑成这样,手骨折成这样,就为了给我发条破信息,纯傻逼……
“我太任性了,我让他回个屁信息啊……南愈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傻逼。”南愈把头深深埋在胳膊里。
走廊上来来回回走过很多人,都是看南愈笑话的,没有一个人上前安慰。人们总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是最常见的一种取乐方式。
过了五六分钟,南愈揉揉眼睛,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机。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输入自己的生日。
1023。
开了。
弹出来的页面是齐在未打完的字。
——我没事;不担心,在一人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打对啊,真傻……南愈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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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见到女朋友也不能这么高兴吧,这全都哭湿了,大男人流血不流泪啊。”秃头医生双手插兜,“你这样难受的不是你自己吗?”
齐在看了眼南愈。
南愈连忙对医生说:“他说他太难过了,没忍住。”
最后医生看了看齐在,又看了看南愈:“你们在一起多久了?还挺懂对方。”
齐在忽然很想看看南愈会怎样回答。
“在一起十八年啦。”
“哦,怪不得。”秃头医生道,“你好好照顾她,别再哭了,不然毁容的风险会增大很多。”
“为?”等医生走后,齐在看着南愈哭发红的眼睛问了句。
“我们要是会在一起,那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会在一起。既然所有人都说我是你女朋友,那我也懒得解释了。是你女朋友就是你女朋友呗,反正我不介意。”
南愈和齐在心照不宣的笑着。
这大概就是爱最默契的表达方式吧。
“我、笨…”
“行啦,别说了,知道你笨。都哑成什么样了,还要说话。”南愈给齐在掖了掖被子,坐在椅子上。
齐在点点头。
确实很笨。在南愈一个一个找人问路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感情没有这么简单。他很想让南愈一路返回,他不知道南愈一个连导航都不会用的人,是靠着这样的信念过来的。
他害怕去想。
或许是我太敏感了吧,南愈心里真的有我。齐在抬了抬眼皮。
他注意到南愈只穿了件打底衫:“你、冷?”他抬手僵硬地指了指南愈。
“我不冷。”南愈撇了眼齐在的脚,已经恢复正常颜色,“你、上厕所吗?”
“……”齐在没说话,点了点头。忍了快半天,憋不住了。
南愈的脸赫然红了起来:“那我扶你去上厕所。”他把齐在的上半身扶起来之后才想起脚上还打着点滴。
把脚上的卫衣退去,点滴瓶取下来用嘴叼着,双手把人打横抱起。
“注意自己的脚。”南愈说。
“我靠。”齐在。说出了受伤以来第一句连贯且清晰的话。他没想过南愈力气竟然这么大。
他把头靠在南愈肩上,怀抱很温暖。公主抱的角度很好,没有碰到胳膊,也没有扯到尾椎骨,很完美的一个抱。
“你上厕所吧。”南愈把齐在轻放在马桶上,“脚没有肿吧?”
齐在摇头。裤子都没脱,怎么上厕所?
“你上厕所呀,怎么不上?”南愈把吊水瓶举得很高,防止回血,“哎哟我靠,忘记你是站着上厕所了。”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哎,你是上大便还是小便?”
“……”
“额……怎么啦?”南愈摸着自己的鼻子。
片刻,齐在轻笑出声,他的知己有时候傻傻的,好玩的很。
“裤、子。”齐在抬手放在自己腿上。
对啊,还有裤子要脱南愈感觉自己要羞晕了。“你……你、你把打点滴的那只脚弯一下,我扶你起来。”
南愈把吊水瓶重新叼回嘴里,用齐在的背,借力把齐在扶起来。
齐在单脚站在马桶面前,有点丹顶鹤的意思。
南愈拿过一旁的板凳垫,在齐在抬起来的脚下。好让他的腿不会这么累。
到脱裤子了。
南愈咬咬牙,紧闭双眼,一下就把齐在的裤子和内裤脱下来。下半身不是药的味道,是齐在身上的体香,很好闻。
“上、不、了。”齐在无奈开口。
“啊?”南愈愣住。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我不拿着就尿到身上了吗?他抿唇,从头红到脚趾尖。
嗯……没关系,额,没事哒,没事哒。南愈放松身体。
没过几秒,传来上厕所特有的声音。
额……嗯……昂……啊——!怎么这么尴尬啊?!都是男生,我到底在羞耻啥?!
南愈长呼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不再这么尴尬。
“?!”他身体一顿。
还要擦。
声音慢慢减小直至没有。南愈佯装平静从口袋里掏出纸,随意擦了擦。就把齐在抱回了病床。
齐在躺在病床上涩的不行。南愈的手又冰又凉,让他帮自己上厕所,难评,实在难平。
“哎哟,你的脚回血了,这是最后一瓶吗?”
“是。你、帮、拔。”齐在慢悠悠吐出一句。
“什么?你在开玩笑吗?”南愈正了正自己惊讶的神色,“好吧,我知道你没有。我拔就我拔吧,技术不好别赖我。”
“嗯。”
南愈撕开输液贴,用纸按住针眼处,一拉,便把针头拔了出来。一顿操作行云流水,技术不成问题。
“齐在。”
“嗯?”
“我拔好了。”
“叫、阿、在。”
“阿在。”
“嗯?”
“我拔好了。”
“嗯。”
“幼稚。”南愈掀开纸巾看看有没有出血。见没留了,他便站起来:“怎么不给你打留置针?”
“不。”齐在眨巴几下眼睛,肿胀感消失了很多。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毁容。
“别担心,你长得再丑我也不会离开你。”南愈笑了笑,他脸上带着因为刚刚害羞而生出的红晕,“下次不准这样了。”
芥末严重过敏还吃芥末,大倭瓜。
齐在淡淡一笑:“嗯。”
“来,喝口水。”南愈把床的斜度调大喂齐在喝水,“今天晚上我不回家啦,我就在家照顾你。”
齐在摇头。他不想让他南愈留在这。
“水凉不凉?”南愈问。
齐在又摇头。
“不凉就好。”南愈温和道,“这件事你是阻拦不了我的,因为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
“除了我能来照顾你,还有谁能来照顾你?叔叔阿姨是不可能来照顾你的。”南愈说出实情,“而且我说过,如果全世界的人都不爱你,那我会反其道而行之来爱你。”
“这句话,你永远都不需要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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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么!把刀放下!你这是医闹!”走路到吵架时越来越近,病房里都可以听清外面在吵什么。
医闹?南愈皱了皱眉头,一到警戒线在心中紧急拉起。他向门走去,想把门锁上,以免造成不便的伤害。
“管他妈逼的医闹!老子他妈就是从鬼门关走过来的鬼!”一位穿着病号服,眼球凹陷的中年男人,拿着菜刀冲了进来。
南愈看见刀眼睛一花,一种无力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刀有阴影,更是因为这把刀和南木砍他的那把刀一模一样。
刀的左上角缺了一个不规则的口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南愈握住自己颤抖的手,背疼。
“小姑娘,这家医院是骗人的!他们根本治不好我们的病,我们都会死的!”男人用刀一下一下戳在自己的胸口。力度不大不小,他想以此表达出自己强烈的情感。
“医闹的人在这间屋里!”“快快!里面有病人!”
男人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丝毫不慌,他一个健步上前劫持了南愈。
“你干什么?!”齐在大吼出声,声音就像没了气的气球一样干瘪,“咳咳咳咳咳……”他的嗓子不支持他这样大吼。
冰凉的刀片抵支气管上,稍微用力,气管就会四分五裂。南愈从来没在意过自己的脖子,现在才知道它竟然这么脆弱。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老子他妈杀了她!”男人手上的力度陡然增大,“都他妈别动!”
“嗯……”南愈皱了皱眉,他感受到了疼痛。血从刀刃与皮肤接触的缝隙中流出来。
“你干什么!”齐在从床上起来,声音很模糊,没人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有南愈听懂了。
“回去躺好!”南愈气愤开口,“我死不了!”
齐在跟没听见似的继续下床。
“你再不躺好,我现在就死给你看!”南愈抓住男人拿刀的手,“躺好!”
齐在受到威胁,正好乖乖躺回病床。
“病人家属,请您冷静一些,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站在第一位的警察严肃开口。
“我知道,我有分寸的。”南愈转脸看向男人,“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一说吗?”
他四肢无力,背和头疼的就像是被门夹了,浑身冷汗出个不停。
“这家医院就是一家黑心医院,不给钱就不给治病。每天死这么多人,收了人家钱还不好人家!我就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医院!他妈我在这里快两年了,妻离子散、倾家荡产还是没有治好!反正老子也快死了,我要拉着这家医院给我陪葬!”
“忘恩负义!”站在警察身后的医生抱怨,“医院免费给他治两年,因为爱心资金花完了,所以我们让他付的治疗费。他不乐意,然后非说自己有双重人格。该做的检查我们也都免费带他做了,啥事都没有,现在反过来黑我们医院名声,真是气死我了!”
男人明显慌了,拿刀的手力气越来越大:“你说的全是假的,我有双重人格!我就是有!”
齐在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语,他只能在床上痛苦的低嚎着。
南愈用不易察觉的力度把刀推开一点点,作用不大,但能稍微安慰一下受惊的心:“对的叔叔,这家是黑心医院,特别恶心,他们不收钱不给治病,治了两年都没治好,真是太坏了!”
男人愣了愣,拿刀的手也松了几份力度:“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那是当然。像我们这种穷人,哪敢来医院看病?检查一次身体就要小一千,没生病没事,生病了真的就是等死。今天跑到这个亲戚家借钱,明天奔去那个朋友家讨好,这不把面子全丢了吗?”
刀再次被推开一点点。
警察没有出手阻拦,他们看出了南愈在安抚男子偏激情绪自救。
得到支持,男子的火焰瞬间大起来:“你们这些没脑子的东西,什么都不懂!”
“那叔叔,咱俩抱一抱吧,庆祝我们终于找到了懂对方的人。”
男人眼睛看着南愈的脸。他猥琐的抱住南愈,一双粗糙的手在屁股上肆意游走。瘦到嘴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南愈趁机别过男人手里的刀,使用全身力气把他推了出去。警察看准时机,眼疾手快上前将男人擒住带走了。前后衔接的非常完美。
放松下来,南愈瘫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高度集中注意力让他现在头晕眼花。
齐在见男子被捕,迅速下床。
“躺回去。”
齐在摇头,他赤脚跑到南愈身边,跪着查看南愈的伤势。
“嗯!嗯…咳咳咳咳……呜!昂!”齐在发出一系列搞笑声音。他的手胳膊张开,形成一个半圆,在空中小幅度上下摆动着。模样煞是滑稽,丑态百出。
“我没事,别担心。”南愈吐出一口虚气,“别再说话了,你身体承受不住,快躺回,去地上凉。我自己坐地上都凉的慌,你别跪地上了。”
齐在手足无措的看着南愈脖子。两次生死攸关,一次他不在,一次他无能为力。
南愈用为剩不多的力气把齐在抱回病床,他搬出教育南屿宁那套来教育齐在:“一点都不乖,罚你好之前不能随意下床和开口说话。”
齐在没理南愈。
门口的小医生还处于半懵状态,一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小罗医生,你一个女患者找你好久了。”一位护士在门外拍了拍小罗医生的肩。
“奥好的。我这就过去。”小罗医生最后看了一眼南愈走开了。
“你,给我在这躺好,哪也不许去,我去给你找医生,听到了没有?”南愈给齐在盖好被子。
看见齐在点头后他出了病房,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
这层走廊一片狼藉,都是刚刚医闹时留下的。不少护士和清洁阿姨边收拾边吐槽。
南愈注视着倒翻在地上的垃圾沉思很久。暮的,他脑袋灵光一闪。
可以收集空的塑料瓶子卖呀!
刚刚差点死亡经历瞬间被他抛之脑后。
在他的潜意识里,除了齐在和家人,现在什么都没有赚钱重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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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医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