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孩子的脸”。
早上刚到学校时还是晴空万里,结果运动会的开幕式检阅才开始一会儿,天空便乌云密布,像是时刻要下雨。
程剑屏整理完自己的帽子、手套,又转过身帮禾帧整理衣领。
一个月前,程剑屏的父母办理了离婚,程剑屏的抚养权判给了她母亲,在短暂的悲伤之后,她现在脸上的笑容真切许多。
“你好好理理自己的领子,怎么老是忘记翻下来,小禾,你什么记性?”她嘴上嗔骂着,眼睛里却盛满了笑,“真受不了你,就不能多注意点。”
禾帧正打量着各个班级方阵,看着他们都是什么着装,扫过六班的时候,在拿着六班牌子的祁珺身上顿了一下。也不知道祁珺是不是背后长了眼睛,她竟一下子转过头来,把禾帧当场抓包。
天啊!祁珺是不是反应过于敏锐了?
禾帧急忙躲到程剑屏身后,程剑屏不满地嚷嚷:
“你干嘛?别乱窜位置!”
很好,躲到程剑屏身后,禾帧又迎来了郑如意的死亡凝视。
“禾大小姐,您又怎么了?”郑如意阴阳怪气地道。
禾帧不敢说话,指了指六班的方向,由于这段时间祁珺总是时不时出现在她身边,禾帧对祁珺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她这会儿甚至不敢大声说话。
“祁珺又在看着我,我害怕。”
郑如意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真不愧是祁珺,她可真够执着啊!”
程剑屏顺着禾帧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祁珺还在往这边看,程剑屏也觉得瘆得慌,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好朋友,她还是用身体护住了禾帧。
“你总这么躲着她也不是事,实在不行,我们什么时候把她约出来,好好聊一聊吧!”程剑屏皱着眉建议道。
“我觉得和她聊什么也没用。祁珺认准的事,不达到目的绝不罢休。”禾帧叹了口气,道:“等她自己冷静冷静吧,虽然我觉得一时半会她也冷静不下来。”
程剑屏给禾帧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祁珺已经没有再看过来了,禾帧才重新站回了原处。
禾帧的站回去非常及时,不一会儿,班主任便笑着走了过来,十分满意地打量了一番大家的装束,给几个人整理了一下衣服,鼓励道:
“咱们班检阅的顺序靠前,大家一会儿好好表现着,今天天气不好,检阅不会太久,大家都克服一下困难。”
大家齐声应好,声音很洪亮,班主任笑着点头走了。
·
乌压压的天最终还是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这场雨正好下在开幕式将要结束的时候,校长极速做完了最后的讲话,大家健步如飞地奔向各自班级的帐篷。
四班的检阅装束虽然有帽子,但是网面的帽子在如此大雨之中,作用实在是聊胜于无。而且四班的帐篷距离举办开幕式的操场距离还很远,等四班的人跑回帐篷里,基本都湿透了。
禾帧跑得慢,淋了更多的雨,雨水顺着她的头发直往下淌。
“小禾,你带没带能换的衣服?”程剑屏看禾帧的头发直淌水,担心她着凉,“要是没带,你给家里打个电话吧,让家里给送一套。”
禾帧攥紧头发,尽力挤出水来,雨水顺着发丝流进脖颈的感觉可真难受。她拍了拍自己的书包,道:
“我嫌弃检阅这个衣服穿着不舒服,就带了一套自己的,没想到还真带对了。”
她看着程剑屏身上也湿了,只是没她湿得这么厉害,“我自己去换衣服就好了,你别陪我去了,外面还下雨,你感冒才好,别陪我折腾了。”
程剑屏点了点头,把自己的伞借给禾帧,提醒道:“你快去快回,我等着你。”
禾帧应了一声,背着书包,打着伞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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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噼里啪啦地撞击着伞面,禾帧往厕所的方向走,路上没有遇到其他人。她想,大概大家都在各自班级的帐篷里避雨,应该没几个人想到要多带一套衣服预备着。
“上辈子”的禾帧没多带一套预备的衣服,忍着也没给妈妈打电话,穿了一整天湿透的衣服,结果第二天就感冒发烧了。可能又加上那段时间忙着学习累着了,她的那场感冒也拖了很久才好。
“禾帧!”
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禾帧刚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放在心上,继续向前走。
走了有一会儿,禾帧听见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去,瞧见有人撑着伞急匆匆地朝她跑来。
来人打着一把明黄色的伞,亮色的伞面遮住了他的脸。他步履匆匆,跑得太急,白色的鞋面上溅了很多水,不仅脏污不堪,估计十有**已经湿透了。
他见禾帧停下了步子,似乎很是松了一口气,却更快地跑了上来,把一只袋子递给她:
“禾帧,我听说你淋了不少雨,我多带了一条毛巾,送给你用。”
明黄色的伞面向上偏了偏,露出余恒的脸,他的额头上沁着一点细汗,不知道是因为跑得太急,还是因为太急着给禾帧送毛巾。
禾帧微微一怔,她的手垂在腿侧,没有半点要去接袋子的意思。因她这隐约的拒绝意味,余恒脸上将将显出的梨涡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下午我有比赛,就带了两条新毛巾,这条我没有用过,只是备用的。”
“余恒……”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天色昏沉,更显得撑着黄伞的余恒格外突出。
余恒把袋子攥得更紧了些,他的眼神不敢再停留在禾帧身上,故作轻松地道:
“没事,你不用担心,这回毛巾是我主动借给你的,你不用再请我去清凉一夏吃甜筒。”
提到甜筒,禾帧好像放松了些,她想起还欠余恒一支甜筒,这才笑了一声。
这一声并不算很自然,却终于推动了谈话,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好,欠你的那支甜筒我会补上的,你可以直接提醒我的。”
余恒把袋子往上提了提,“拿去吧,别感冒了。这阵子感冒的人很多。”
她仍是犹豫了一下,才从余恒手中接下那条毛巾。
“我用完以后会洗干净还给你的。谢谢你,余恒。”
“好的,不用急着还。”
禾帧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她想要努力忘记刚才的画面,忘记余恒额头上的汗,忘记他湿透的鞋子,忘记他紧张攥紧袋子的手……
雨丝噼里啪啦地撞击着伞面,一丝一丝凿进禾帧的心底,寒气从濡湿的鞋子一路蔓升。
程剑屏的直觉是对的,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余恒确实变了,他变得奇怪了。
一个人为什么能够突然之间有这么大的转变?
“上辈子”的余恒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举动。
答案呼之欲出。
她重来了一次,而重来一次的人也不只是她。
·
“余恒,你去哪儿了?”体育委员王永博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问,“我找了你一圈都没看见你人影。通知你一声,你的200米短跑挪到明天去了,今天下午没有你的比赛了。”
余恒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王永博纳罕道:
“你鞋子怎么湿得这么厉害?你总不能是刚才出去练跑步了吧?”
余恒摇了摇头,“没练跑步,办了件重要的事。”
王永博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怎么在意得到的答案,有些敷衍地“哦”了一声,便跑去通知其他赛事改期的同学了。
罗皓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煞有介事地好一顿清嗓子,走过来拍了一下余恒的肩膀,转身对帐篷里向他看过来的同学道:
“大家听着啊,明天,我和余恒,余大学霸,要进行一场‘殊死对决’,我俩都报了200米,比谁跑得更快,到时候——”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群里就有人给他喝倒彩:
“罗皓你还是认输吧!就你那俩小短腿,怎么想也跑不过余恒的大长腿啊!”
罗皓刚要骂回去,又听有人笑道:
“腿短没关系,罗皓把腿倒腾得快一些也能赢。”
“行了行了,你们都别说了,我还没说完呢。”罗皓恼怒地一摆手,喝退还欲嘲笑他的其他人,但他的话被打断得太彻底了,没什么再讲下去的兴致了,草草收了尾:
“反正明天你们就等着瞧好吧,到时候赢的人肯定是我罗皓!”
余恒从头到尾没有再说一个字,罗皓的嚣张他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似的。等他说完了话,余恒就径直回到了座位上,别说回应罗皓什么话,余恒干脆连余光都没给罗皓。
罗皓以此作为余恒仗着成绩好,大肆目中无人的证据,和一堆人嘀嘀咕咕地讲余恒的坏话。
郑如意拖着下巴看着这场闹剧,啧啧称奇:
“罗皓这是‘越挫越勇’啊,我以为上次教导主任说过他以后,他多少会老实一下,但看他这架势,反而更不长记性了呢。”
程剑屏做贼似地从书包拿出来一把瓜子,分给郑如意半把,俩人小心翼翼地嗑起了瓜子。
“应该给他找个本好好记上,看他到底要吃瘪多少次才能长记性。”
郑如意嗤笑,道:“据说脑仁小的生物记性都不好,他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
两人说笑着,换好衣服的禾帧终于回来了,她整个人都显得恍恍惚惚的。
禾帧一把抱住了程剑屏,把脸埋在了程剑屏怀里。
“小郡主,我是不是很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