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替白宇轩说了谎,但我不想说他为我打架去了派出所。这一点也不浪漫,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而且他不一定是为了我,也可能只是为了满足他的英雄梦想呢。
后来我又接了几个电话,不是找他唱歌就是喊他喝酒,有男有女,我真没想到那个浑小子一天到晚应酬还很丰富。
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十一点四十,他说了一个地址我说我马上就来。我拿了我的身份证,为了以防万一还带上了学校发给我的教师卡。
到现场后教师卡并没有用上,只是复印了我的身份证,然后让我签了几个文件听了几句教官警员对白宇轩趾高气昂的教训。那口气就好像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渣一样。他对我说这种又抽烟又喝酒还把自己搞得花里胡哨的人怎么还能当老师,别是学生冒充的吧,他没想到我生气的对他喊,别人要过什么样的私生活是他的自由,这种事你少他妈管。
这位中年警员愣住了,白宇轩也愣住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就突然失控了一样发脾气。
“倒是你,你真是老师嘛?”警员开始质疑我的身份,我拿出了我的教师卡拍在桌上,我说你要再不信就打电话去这个学校查。兴许是不愿再节外生枝了,那个警员挥了挥手示意我这个大刺头带着那个小刺头赶紧滚蛋,从他的视线里迅速消失。
走出派出所白宇轩就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我以为你挺木讷的一个人呢,怎么还爆发了。”我说你想笑就笑个够吧。你笑够了我就回家了。
“去吃点东西吧,我都快饿死了。刚才我几个兄弟逮着我猛灌酒,一口热乎东西都没吃。”他从口袋里摸了一盒烟出来,自己点了一支然后问我抽不抽,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从他红白色万宝路盒子里抽了一支出来。
他抽烟的样子随性又潇洒,他眯着眼睛看着前方,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大概是在想心思。抛开对他的偏见,他的长相其实很招人喜欢,至少我觉得应该很招女孩的喜欢。眼睛细长鼻子高挺,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叫人降不住的匪气。
“要不要一起去洗个澡?”
他拿着烟问我,我问他你什么意思。他说你不是带了身份证嘛,我们去洗浴中心开个房间吧。我没带身份证出来,还开不了。
我不懂这又是什么新的羞辱方式,如果他是想用在酒吧看到的那些事威胁我的话,好,那我奉陪到底。
我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即没有同意也没有推辞。
他才不在乎我的感受,我的想法我的选择,他不过是个只顾自己开心的纨绔子弟。他找我拿走了车钥匙,帮我开了车门让我坐在他的副驾驶的位置上。
我扣好了安全带随他带我去什么地方。我反正已经和那么多人上床了也不差他这一个。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是很臭,他才在旁边安慰我,人一饿心情就很差,你再忍一会,我们去的那家洗浴自助餐出品很丰富的。
我没有去过什么洗浴中心,我一直以为那是一个**色情的场所,却完全没有想到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他在停车场停好了车,熟门熟路的把我领了进去。刚一进门一阵暖意就向我袭来。
他催促我拿出身份证,然后把我留在一边自己跑到前台办理手续。我看着他的背影,不敢再想这一晚上究竟还有多少戏剧性的意外在等着我。
“走吧,先去随便冲个澡,然后我们就去吃东西。”他走来我身边,把我的身份证还给了我,然后朝我亮了亮手牌。
我们一起走进更衣室,我坐在凳子上有点犹豫,我不想当着他的面脱衣服,他却毫不在意的在我面前脱了个干净。
“你身上有纹身?”
我指着他的胸口问。不是常见的鸟兽图案,而是像一个记号一样的标识。他裸露着胸膛朝向我,问我觉得好看嘛。我说我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说,“就是单纯的图形组合。”
我说我以为纹身总要有点意义,要么是爱情,要么是执念。他问我难道这世界上就不能有点没意义的事嘛。我回答不出来,我就闭上了嘴巴。
他催促我也换衣服,我说你能不能回避一下。我知道我这样说简直有些荒谬至极,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已经看尽了我不堪的样貌,我现在却又要像个伪君子一样勒令他回避。他没有强迫我的意愿,他说那你赶快,我们一会大厅见。
他走了很久我才开始换下衣服。我把脱下来的衣服整齐的放在柜子里,顺手也把白宇轩换下的衣服叠整齐,我实在是无法接受凌乱无序的东西。
温热的流水冲刷在我的身上,我认真的清洗着身体的每一个部份。我在做什么,我的脑子嗡嗡作响,他是刚入校的年轻老师,而且还是我的同事,我明明可以拒绝他,可我永远是像个懦夫一样不知道去捍卫自己的权利。
我觉得我已经洗了很久了,可我在大厅的椅子上等他却等了更久。他说走吧,吃饭去,都快要饿死了。他身上的酒味没有了,留下的是清爽的沐浴露的香气。
我们走到自助餐的位置,自助餐很丰盛我却没有什么胃口。我只希望这个荒诞的夜晚赶快过去,等我回到家我一定要蒙头大睡个天昏地暗,在睡醒之后我就把这发生的一切荒谬忘得一干二净。
他的盘子里盛得满满当当,牛排,鳌虾,三文鱼,布丁..他看我盘子里空空荡荡只盛着一份炒饭一些青菜,他问我你挑食挑到这种程度嘛,什么都不吃。
我说不是,是我有点困了,没有什么胃口。
“那我们赶紧吃完去睡觉。”他轻轻松松的说,好像根本没有想过要我和他睡觉这件事的不合常理之处。
我们找了个空位坐下来,他问我要不要喝汤,我说谢谢不需要,然后他就从位置上离开了。
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两个炖盅,他说这汤很好的,龙骨赤豆苦瓜,秋天去干燥,我们都喝一点。
他根本没有把我的拒绝听进耳朵里,我真是无法理解,他既然这么喜欢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人,那为什么还要虚伪的问我要还是不要。
而且我十分讨厌苦瓜。
我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地方,逃避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事情。
“快喝吧,这个冷了怎么喝啊。”
他催促着,我说我不喝,我接受不了苦瓜。
“可是一点也不苦。”他把他的汤勺伸到我的面前让我尝一口,我叹了口气,张开嘴巴,温热的汤汁就流进了我的喉咙。
“是不是不苦。”他问我,然后继续用喂过我的汤匙喝着自己的汤。我说是,但是因为有苦瓜我还是不能接受。
“固执。”他丢下了这句话又从座位上离开了。固执嘛,我不置可否,或许会在一些微不足道的事上冥顽不灵,但我从没有倔强的勇气坚守过我的底线。
“冬瓜和猴头菇,你选一个,剩下的是我的。”他又拿了两个汤盅摆在我的面前,我无奈的说我可不可以不选,他说那他一个也喝不完这么多啊。就好像那个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人的是我而不是他一样。
我只好勉为其难的选了冬瓜,我如果再拒绝,我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办法再来为难我。
他满意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他的苦瓜推到一边。
我安静的吃着饭不太想和他说话,他找我拿过了他的手机津津有味的看,也不怎么想理我。他的眼睛不看我,手上却不停的把他盘子里的东西堆在我的面前,慕丝蛋糕,菠萝咕咾肉,牡丹虾。
我吃了他所有强塞给我的食物,除了虾。我十分讨厌这种需要通过复杂手段才能吃到的食物,我把那些漂漂亮亮的淡红色的虾放在了一边。
“你吃虾过敏吗?”他用刀叉利落的除去虾壳,把白皙的虾肉放进嘴里,他的刀叉用的很好,按理来说餐具用的好的人教养也应该很好,我却在他身上看不到好教养这三个字。
“麻烦。”我说,省去了主语指代具体事物,可见我是多么不想和他交流。
“你这个人这么矫情啊。”他像是在抱怨,从我的餐盘里又把那些虾拿了回去。
他吃了很多虾,这应该是他很喜爱的一种食物。我不想辩解,任凭他抱怨,我虽然很感激他在酒吧的危机关头向我伸出援手,但是我可以用符合我价值观的方式报答他。如果他执意是要我用上床来报恩,那么我想我们的关系也就算两清了。
他也没在意我的沉默,就像他一贯爱将他的喜好强加于我一样,他又将剥干净的虾肉送到了我的面前。
就在他把食物塞进我嘴巴里面的时候,我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喊他的名字。
“白宇轩。”
我们都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我看到的是一个高大的满脸严肃的男人,他却兴奋的喊着,哥!
这是白宇轩的哥哥嘛,我从他的容貌上几乎看不出和白宇轩有多少相似之处,他却用一种厌恶的目光凶狠的盯着我。这种眼神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一种鄙夷的,嫌恶的眼神。那是高高在上的人藐视蝼蚁的惯有态度。
“你在这做什么。”白宇轩的哥哥不再看我,关切的问着他的弟弟。
“爸回来了,我不想回去。”他这样解释。
“公寓那边呢。”
“过来吃个东西。”白宇轩在他的哥哥面前就像个人畜无害的乖宝宝。
稚嫩的小野兽。我又想到了他的这个称号。
“这人是谁?”他的哥哥用不屑的眼神瞟了我一眼。
“朋友。”白宇轩好像并不打算把我好好向他哥介绍一番,不过我也能理解,一旦要把今晚发生的一切解释清楚,他就要大费周章的把他和我怎么遇见,我怎么去派出所解救他,我们两个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解释一遍。不仅过程很繁琐,而且,这个故事的每个节点都深藏着不便告之于人的秘密之处。
所以说,是朋友。
至于是怎样的朋友,这就无须多解释。这是人与人之间不成文的一种交往规则。
“不要和社会上的人瞎来往。”他的哥哥像是在指责他,这话却是说给我听,他的意思是,你要是知趣的话,离我弟弟远一点。
“是同事,不是社会上的人。”我不知道他这番辩解是为他自己还是为我,不过我也想不出什么理由需要他特意为我辩解一番。
他哥哥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转身离开了我们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