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林琦瑶一番解释我才知道这纸袋上一串英文字母就是我们常说的范思哲。我说那不是奢侈品牌嘛,应该挺贵的吧。我心想这种衣服怎么也得小几千块钱吧,林琪瑶说她来查一下。
她把纸袋子里的包裹好的衣服和裤子小心的展开,拿着手机左照右照,在手机上确认了一会,眉头紧蹙严肃的对我说,叶老师,这一套是当季新款,差不多要两万块。
我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贵重那我绝对不能收。
“能不能请你那个同学帮我拿给她的老师,就说是我要给白宇轩,白指挥的。”
林琦瑶轻松的说,行啊,你给我拿走吧,小事。
她和张铭阳知道我的脾气,一般只是喝喝饮料,抽抽烟,吃点零食我一向是来者不拒,可是真要是特别贵重的礼物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接受的。
在我第一年做他们两个老师的时候,张铭阳在我生日的那天打算送我一台笔记本电脑。他坚持说买电脑的钱是他特意参加了一个简单的国际比赛拿到的奖金。
“结果你还不要,那我这个赛不是白比了。”
我说怎么是白比,那是你的荣耀。
张铭阳说那我想请老师和我一起分享这份荣耀。
我说那我心领了,电脑我是绝对不会要的。
后来聊起天来我才知道,那天林琦瑶也准备了一块电子手表给我当做生日礼物,他看我拒绝张铭阳那么一副义正严辞,她索性没有从包里把那块手表拿出来。
第二天中午林琦瑶又拿着那一袋子衣服原原本本的还给了我,我问她怎么了,怎么没有帮我退回去。林琦瑶说可别提了,尴尬死了,她老师和白指挥俩人分手了。
我问林琦瑶他们为什么分手了。她说徐老师昨天在食堂和白指挥吃饭,她就是抱怨了一句买咖啡怎么去了那么久,白指挥就喔了一声,然后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了。
我惊呼了一声,你那个同学的老师怎么长得和学生一样,我昨天还以为那是白宇轩的学生。
“老师,你知道徐老师每个月在保养上面花多少钱嘛?”林琦瑶神秘的给我比了一个数字三,我猜不出来她这个三是什么意思,三万,三十万?我想总不可能是三百万吧。
“而且美女嘛,发发牢骚很正常吧,他一个大男人哄哄不就完了。老师你说是不是。”
我说当然是,而我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一袋子顶我几个月工资的衣服要怎么去还才比较合适。我对着这个纸袋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自说自话的人真是会给人添麻烦。
我走到音乐表演系的那一层楼,找到作曲系几个指挥共用的那间课室,白宇轩现在还只是一个助理指挥,他没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我看到他周五上午有一个研讨会,我想那就等他差不多下了研讨会我就下来,然后把衣服给他。
周五我踩着白宇轩研讨会结束的时间点在电梯门口等他。教学楼只有这一部电梯,我想他多半也不会走楼梯。
让我没想到的是萧老居然和他一起走了出来。
“小叶,你站在这里干嘛。”萧老问我,我说是来找白宇轩,白指挥有点事。
“干嘛?”白宇轩的口气依然一副想要据我千里之外的冷漠
“谢谢你的心意,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也不绕弯子,把装着衣服的纸袋递到白宇轩鼻子底下。
“退人东西是很没礼貌的事。”
白宇轩这话说得真叫我大吃一惊。
明明是他先要强人所难,他却把他的恣意妄为怪做是我要故作姿态。
“什么东西啊?”萧老问我,我说是衣服,萧老问白宇轩怎么想着给他送衣服,白宇轩:“说昨天买咖啡把他衬衫搞脏了,我就买个颜色款式一样的赔偿他。”
“这样啊。既然是心意,那你就收下吧。”萧老说,还没等我继续解释,他们要搭乘的电梯就已经到达了我们所站的楼层。
我万般无奈的把那袋子衣服又拿回了家。我不想收受恩惠,哪怕是道歉也不行。何况白宇轩也没对我说句对不起,只说句把衣服赔偿给你。没有任何歉意,只想用钱平息这场不大风波。
我想白宇轩大概是看在我们同是老师的面儿上,不想僵化我和他之间的关系,综合类大学同属于艺术科,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把这贵重的赔偿放进家里的衣柜时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产阶层,甚至可能还算不上中产,做一份叫人羡慕的体面工作,一个月拿着几千块的固定工资,房租车贷生活费用占去了很大一部份。我从来没有买过任何奢侈品,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些事。
现在他强行把他的价值观强加在我的身上,这让我十分不适。
我有一些偏执型人格障碍症状,我容易敏感,容易焦虑。他的价值观侵凌让我觉得不安。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件事,两万多的衣服就放在我的衣柜里,这比我整个房子里所有东西加起来都要值钱。这让我忧虑,我不想要这件东西,我要把这些衣服还给他。
我必须把这些东西还给他。
第二天我又去找他了,我不知道他在哪,我只能抽了时间去满世界的找。
他不住在学校为新入职的老师提供的研究生宿舍里,这是我从学生那里知道的信息,所以我不能在宿舍楼下等。我找学生拿到了他们公共课时间的课表,他有课的时间我也有课,等我课上完了他都已经到家了。
唯一的希望是中午在学校食堂守着他,他要是不来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和张铭阳一起吃完饭我让他先回办公室,我在学校食堂等白宇轩。张铭阳问我等他干嘛,我没把衣服的事告诉他,因为要说起来我觉得太复杂,也太容易被误解。
“白宇轩给我送了两件贵的要命的衣服,我得还给他。”
这句话说起来轻轻松松,可我想表达的意思是,因为白宇轩要把他的消费价值观强加给我,这件事引起了我一部份的焦虑心态。但是我怕张铭阳听完只会误解是我这个人矫情。
我不想张铭阳误解我。所以我就只对张铭阳说,有点事找他。
至于白宇轩会不会误解我,这个我根本不在乎。
张铭阳对于我的做法十分的不理解,他说你就打算在这个食堂坐一中午嘛?我说等等吧,也没什么关系。
“你该不会是哪个古代人穿越到我老师人上夺去了他的□□吧。”张铭阳这么跟我开玩笑。我问他这位同学,现在是公元多少年?
“公元?”张铭阳哈哈大笑,依副在你身上的还是个基督教徒啊。
他说你打他个电话问问他在哪,指不定人家现在不在学校呢。我说我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而且,我真的很讨厌给陌生人打电话。
“我给你问问。”
张铭阳坐在我的面前双手在手机上飞快的输入,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
“电话号码有了,你打我打?”
我说你打,我打给他免得他好紧张。当然我内心觉得白宇轩接了我的电话也没什么好紧张的,他不是那种见到学校老员工就会对这种权威身份心生畏惧的人,虽然我也算不上老员工,但是也比他入职早了3,4年的前辈。相反是我,一想到要和他沟通就莫名的紧张。
至于为什么紧张,我也说不清楚。大概这也和我的偏执症有些关系。
我用双手托住下巴看着张铭阳,他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一点负担也没有。我真想张铭阳就着这通电话把我的事说个明白,可惜这都是我无意义的自我幻想,我连是什么事都没告诉他,他怎么可能替我把话说清楚。
“白指挥嘛,你好,我是音乐学系的张铭阳,叶芝言老师的学生。”
再一次大大方方的报上自己名字,张铭阳是一个绝对自信开朗又有能力的男孩子。难怪林琦瑶喜欢他喜欢得不可救药,换作是我,我也喜欢。
当然我只是说,张铭阳这样的性格是招人喜欢的,不是说我喜欢他,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他是我的学生,老师喜欢学生是有悖伦理道德的。
我不能喜欢他。
我也知道我谈伦理道德是一件很虚伪的事,因为我是同性恋,我的欲求对象不是女性这本身在常人看来就是不道德的,畸形的一件事。
但是这不一样,我是成年人,我有一个完整的世界观和价值体系,尽管他区别于大多数人,甚至是遭人唾弃,那也是我的选择。是我的心甘情愿。
我无伦在那些感情里扮演怎样卑微的角色,那都是我与对方的选择,这是卑劣不堪的但也是自由的。
但是师生关系不一样,师生关系里参杂着权利的压制,学生会天然的屈从老师,也会因为世界观不够完整而对老师这种价值体系输出体系产生一种崇拜。
就像狂热的教徒会对神产生迷恋一样,这是一种知识体系不完整所造成的错觉,学生误以为老师是一个全知全能的存在,而因此顶礼膜拜。
所以师生恋也是一种自上而下的价值观侵凌。
这也是我所为之不齿的事。
电话那头一定会诧异张铭阳这通电话的动机,所以我就听他解释道,是叶老师有点事找你,你在哪里。对方应该是继续追问了具体事情,所以张铭阳答,那我就不太清楚了,老师没有告诉我。
“白指挥想问你是什么事。”
张铭阳把电话递给了我,我十分不情愿的把电话放在了耳朵上,我说你好。
“叶老师。”
对方恭敬的称呼让我吃惊,我甚至怀疑张铭阳是不是电话打错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野兽什么时候开始明白文明人的礼节了。
“嗯…我想问一下你在哪?”我不想在电话里说衣服的事,电话沟通会很容易被拒绝,再加上只有语言,他看不到我的肢体动作和表情一定会误解我的意思,他既然开始懂礼貌了,我也就不想让他过多误解了。
“我在麦当劳啊。”
我说喔,我问他你下午排练课结束后可以来我办公室一下嘛。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好。
我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了张铭阳,我说谢谢你,没有你们这些学生我真是什么事也做不成。张铭阳收回了他的手机说怎么会,你日复一日在这等,总有一天也是能等到他的。
我笑着说,是啊,总有一天,你毕业的那一天,我评上副教授的那一天。然后我们就一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