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我照例询问张铭阳要不要我带他回家,张铭阳欣然答应。正收拾东西的时候白宇轩敲门进来了。“我放学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展现他的好心情,我说什么放学了,你还在读高中嘛,你现在可是老师,应该说你下课了。他根本不顾张铭阳还在办公室就抱着我说,回家。
张铭阳看我们抱得亲密笑着说你们关系这么好我是不是不应该打扰。白宇轩问我和张铭阳是不是已经有约了,我说没有,只是我刚刚答应送张铭阳回家。
“那送呀。”他对我说,然后又把头转向张铭阳说一起走。
白宇轩让我开他的车,我想了想也没有拒绝。
我们走到学校的停车场,张铭阳识趣的坐在后排,白宇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等我发动引擎后就打开了车载音响播放爵士乐。
“张铭阳,你要不要也去叶老师家吃饭?”
我还没有开口,白宇轩倒是热情的摆出一副主人的姿态邀请张铭阳。张铭阳说今天不行,太晚了。白宇轩问才五点半,很晚吗?
“需要提前一天告诉家里。”张铭阳坦诚的讲,“如果不在家吃饭的话。”
“你家里这么严格吗?”白宇轩问他,张铭阳说是啊,不可以有临时变化,除非是课内或者系内的有什么急事。
“你就说去叶老师家补课。”白宇轩说。
“那叶老师会很麻烦,我的家人会盘问他很久。”
白宇轩说在他家老师的名号简是免死金牌,他上中学的时候常常打着去老师家补课的名号和同学去各种地方玩个天昏地暗。我说你的那些为所欲为恐怕你的哥哥全都知道,白宇轩笑着说,他很放任我。又溺爱又放任。
放下张铭阳后,回去的路上我问白宇轩晚上想吃什么,他说还是想吃虾。我说好,你先回去,我去买虾。“一起去。”我说你看上去瞌睡的快要栽倒在地上了,他说他怕我一个人会孤单。
“我三十岁了啊。”我被他弄的哭笑不得,“买点东西而已,什么孤单不孤单。”
“我想陪在你身边。”白宇轩说,“让你有点安全感。”
我夸他很会说**的话,我说这话你应该对你追求的女孩说,而不是对我说。他说这是他的真心诚意,对谁说有什么区别。而且,他不主动追求女孩,他一般等着女孩来追求他。
我说你等着吧,你这么狂妄又嚣张,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女孩子叫你吃尽爱情的苦头,这叫一物降一物。他却说如果他的生命力注定会有个女人叫他吃尽苦头的话,那她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出现过了。
他执意要和我一起买晚饭的食材,我也就不在推辞。我把车停在商圈的车位里,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被西沉的太阳烧红了一片。
他推着超市里的手推车在货架上认真的挑选。他看到想要的东西就会问我喜不喜欢,我说不要在乎我的喜好,你觉得需要就买下来。
“我想知道你喜欢什么。”他看我不表态,又把东西放回了货架上。
“知道这些干什么。”我又无意识的说些伤人话,我明明可以说,你为什么想知道,用这种更客观更柔和的方式,可我就是会忍不住想要去刺他一下。
“想多了解一些你。”他对我笑的时候我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不妙,我想,我怎么能掉进这样的甜蜜陷阱。
我赶快别过头不去看他,我可刚从一个泥潭沼泽里爬出来,怎么能还没走上几步安稳路就失足跌进新的池沼罗网里。
今天的虾很鲜活,白宇轩说想吃和昨天前天都不一样口味的虾,我说好,小少爷,你就可劲使唤我吧,谁让你本事那么大像个超级英雄一样救我一次又一次。他说成就英雄的不是事迹而是死亡,“为你而死,我心甘情愿。”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吃完这一餐饭我该让这个头脑发热的小青年冷静冷静了,再这样不清不楚的暧昧下去,于他,于我,只会是百害无一利。
回了家他换了我的旧睡衣就钻进了卧室,我刚打开冰箱拿水出来喝就听到他用撒娇的声音在喊,叶老师,叶老师。
我走到床边,他已经盖好了被子看着我,我插着腰,居高临下的问他,小少爷又有什么吩咐。
“我如果睡过了错过了晚餐怎么办。”
我知道他就是想要任性一下,就毫不客气的说,错过就错过了,你贪睡的话没办法。
“那你可不可以喊我。”
我下定了决心要逗逗他,便假装一副义正严辞的样子说我不可能会喊你。
“那你给我一个晚安吻吧。”
我刚准备强硬的拒绝,他就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说求求你。
那一刻我的心都要化了,我真想要抛开一切禁忌的束缚把自己送到这个小野兽面前任由他一口一口把我吃个干净。
我弯腰亲了他的脸颊。他的脸颊也是柔软的。
从卧室走出来我从桌上拿了烟和打火机走去了阳台,和他不清不楚的关系叫我心疲力竭。
年少轻狂真是好,可以粉身碎骨可以肆意妄为,他们有大把好时光挥霍浪费。可我不行,我已经三十岁了,我为着我那点惨败不堪的一己私欲被践踏被羞辱在所不惜,可我不应该奢望爱情。我早已腐朽溃烂,我该离那些鲜活张扬的生命越远越好。
我走回屋内,把烟熄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我站在厨房的洗漱槽旁,一边用剪刀剪去虾须虾枪,一边在脑子里想着,等到周末再去找个男朋友吧,找个放荡不羁无所顾忌的,找个床上功夫了得的,找个与我生活毫不相干的。等我有了发泄**的对象我就不会再想要爱情了。
白宇轩醒来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正站在厨房里望着炸好的虾发呆,他轻手轻脚的像只猛兽一样从我的背后突然抱住了我。
“抓住一只发呆的猎物。”他贴着我,把他下巴放在我的肩头,“叶老师你在想什么,说我给我听。”
“我在想你应该会喜欢什么口味的虾,要吃甜一些还是味道重一些。”
“你果然在想我。”他出乎意外的亲了我一下,我说我没有想你,我是在想这些虾。
“叶老师我们交往吧。”他抱着我诉说他的浪漫英雄梦,他想要当英雄,他有梦有理想,世界就是他的战场,他还缺个心上人,他挑来选去思前想后,他看我甚是符合他的心意。他救了我两次,一次是意外使然,一次是恰好在场,这可都是命运的指引啊,他当然不会轻易错过。
我说你是千金大少爷,我就是个平凡的教书匠,门不当户不对的,我怎么可能和你交往。我打算晓之以理,他却笃定了心要和我不讲道理。
“那又怎么样,喜欢这种事难道还要出示资产证明才行嘛。”
我假装听不到他的声音不去理会他,少年的冲动泼泼冷水就好了,像他那样的小少爷本就连生活的苦都吃不了多少。
我仗着自己年长他好些岁数,自以为可以牢牢掌控一切,却未曾料想勤于算计哪里抵得过少年的一腔热血撞南墙。
我端了菜盛了饭出来,他继续喋喋不休,我说怎么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巴,他说我还能给你剥虾,你怎么能不爱我。
“我连初吻都给你了,你要对我负责。”
我说那是一个误会,我该向你道歉,他说他的初吻很珍贵的,他苦守了二十二年却换来一句误会,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觉得甘心。
“那我补偿你,实现你三个愿望。”
“和我交往。”
我说哪有和许愿机器谈情说爱的,请你遵守一下这世间的普遍规则。
“和我上床?”他像是为了故意试探我一样,我欣然点点头说可以,他眼睛瞪的大大的问我,上床可以谈情说爱就不行?我说上床不过是消解**,这是和爱毫不相干的东西。
他说取消取消,这个愿望不算,他只和爱他的人上床,他这个人世界观是灵肉合一,他不能把这些东西分开讲。我说你不能取消,但是你可以选择不来找我兑现这个愿望。那么现在许愿的机会还有两个,你好好想想。
“是不是人只要长大了,即使不爱一个人也能毫不犹豫的和他上床。”他问我。我说人长大了就很难再去相信爱了,那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越是岁数大了人越是惊惊计较反复掂量每件事的价值。可是**是不会凭空消失的,你总要给他提供一个去处。
吃完了饭他一直在苦想他的愿望,我劝他回家的路上慢慢想,他说他今天也不想回自己的公寓。“明天我就可以回自己家了,你今晚就同意我再住一晚,这是我第二个愿望。”
我说好,但是今晚我们不能睡在一起,他问我为什么,我说他睡觉不老实,昨晚无数次把我推搡醒。他听了我的话脑袋低垂的像一个憋了的气球,我看着他一副可怜样马上改口说我们分两个被子睡,你的手不可以伸出被子。
夜里他又把自己洗的像一颗芒果味的水果糖。他躺在我身边把被子在身上裹得紧紧的,我问他不是和家人相处的还算不错嘛,为什么会不想回家。
“因为在我爸爸回家的日子里,我就会很明显的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四个人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爸爸是哥哥的爸爸,爸爸是阿姨的合法丈夫,我是一个无法被归纳的存在,那种隔阂感再怎么粉饰都无济于事。”
房间里面漆黑一片,我们不说话的时候,能听到楼下依稀还有人来人往的声音。
“不过我不在乎。”短暂的沉默后白宇轩又接着说,“因为在乎是无济于事的,哪有什么事能因为我的在乎就变得称心顺意呢。就像是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就下起了一场雨,抱怨下雨是无济于事的,所以我就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雨停了再继续走,雨又不会一直下,它总有停止的那一刻。”
那天临睡前,他说了第三个愿望。
“我想下雨的时候都来你这里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