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楼观岳进来时,就看到乐鲤朝欧珉义行军礼的这一幕,欧珉义紧接着上手揉乐鲤的脑袋,一副关系超级好的样子。我们两人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不明白这俩人在搞什么。
难道是为了炫耀他们的关系?那他们算是成功了。
“哦!来了你们。”欧珉义微笑着朝我们挥手,他按着乐鲤的肩膀很开心地说,“快来,我们的联盟又吸纳一位新成员。”
新成员的表情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看我的表情别扭得不得了。他好像有话要说,又好像什么都不想说。最后乐鲤尴尬地朝我挥了挥手,讪讪地说:“那,那什么,晚上好啊。”
欧珉义没想到乐鲤居然被影响得神志不清了,当即又揉了两把毛绒脑袋,然后开开心心帮楼观岳收拾东西去了。
这两人飞快溜了,只剩下我和乐鲤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里看天看地。
“……”我总觉得我应该给乐鲤道个歉,但乐鲤语无伦次地打了招呼后,他就开始避着我,连眼神对视都不敢。
我也没再坚持,毕竟是欧珉义要告诉乐鲤的——看乐鲤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应该是欧珉义主动告知。既然如此,那欧珉义肯定有他的理由。
我只需要见机行事顺势而为就好了。我乐观地想。
我们折腾得很快,早上九点开始,中间休息了两个半小时,最后赶在下午三点之前收工了。
因为不忙人还多,没了组织就容易乱,比方说我们在欧珉义家整理到一半,那俩将要同居的大男孩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一个冒着星星眼一直昂首挺胸,丢下正在打扫的我们跑去工作间待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我看不下去了跑去抓的人。
林周锁那边就更离谱了。大家都因为各种原因跑来欧珉义这里,林周锁家居然只剩下他自己。
到最后,林周锁看着空荡的房子和只剩影子相伴的自己,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让这些小同学反感。
还是我看不下去,干到一半偷偷溜过去给林周锁打下手。
他看见我,一边拆箱子一边说:“乐乐和小楼呢?怎么都不见人影了?”
我急中生智,说:“他们在跟小欧哥打游戏。”
林周锁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玩得开心。
他真像个担忧孩子的老父亲,我不禁被这个想法逗笑了。
唯一的局外人林周锁感到奇怪,方方面面。得快点找乐乐问清楚了,这人还能乐观地想,没准是有什么事,他们都在瞒着自己呢。
忙完后,大家聚在欧珉义家休息。
欧珉义伸了个懒腰,看上去很惬意,他在沙发上慵懒地瘫着,一副没骨头的模样。
林周锁不由得疑问道:“和小楼同居对你来说就这么开心吗?”
我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猝不及防被点到的楼观岳浑身僵硬,他还没忘记今天差点在林周锁面前把事情都抖出来的意外。
“可不是。”欧珉义倒是很乐观,还能隔空点点林周锁,开玩笑道,“我跟小楼关系多铁啊,是不是小楼?”
林周锁毫不客气地拆他台:“再铁也赶不上人家跟扬错。”
欧珉义摆摆手,欸了一声,说:“你要这么算就过分了,他们是发小,关系当然好啊。”
林周锁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他耸耸肩,没多说什么。
“各位。”今天一直沉默的乐鲤突然站出来,他笑得很勉强,哆嗦着说,“不,不然咱们拍个合、照吧?到时候,到时候……呃,到时候洗出来,留个……留个纪念?”
林周锁虽然觉得乐鲤很奇怪,但他按下不表,对拍照这事没什么看法,只说:“可以,找二叔吧,正好去他家吃个饭。”
欧珉义看了看时间,快到饭点了。他点头说:“也行,今天好累,不想做饭——欸,你早跟二叔说好的?”
林周锁点点头,招呼我们过去拍照。
忘记最初是谁提出来的建议了,这并不重要。在八月初,这个让我心心念念的照片终于要问世了。
站位是欧珉义安排的,我总觉得这家伙在谋划什么,但我又猜不透——欧珉义一直是个让我看不透的人,在我眼里,他比林周锁更加神秘。
林周锁是不会跑的,他就在那里,只要你去找,就一定可以找到。
但欧珉义不一样。
如果说林周锁是耸立的山,安静沉稳,那欧珉义就是自由的风,喧嚣快活。
跟他们混在一起玩耍着长大的乐鲤却谁也不像,跟负负得正一样,乐鲤就是个普通又乐观的小男孩。
欧珉义让林周锁和我站到一块,他则和楼观岳还有乐鲤待在一起,林周锁问起来,他就笑,理由是“这不是给你们堂兄弟留个位置”。
欧珉义跟林周锁站成一排,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错,看样子正打得火热。
不为人知的主要内容是,林周锁各种不解,欧珉义滚刀肉般见招拆招。
前面的我们只能感受到后面传来一股杀气,但三人战战兢兢谁也不敢回头。
我站在林周锁前面,尽管我真的很想看看林周锁的表情,但我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回头。
其实回头这个动作并不能说明什么,哪怕只是普通的一眼呢?只是我心里有鬼,看事物就自然畏缩。
照片拍好了,只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二伯替我们拍的,拍完后他端详一会,咦了一声,当我问他怎么了时,他却只是皱着眉摇头,让我们快去吃饭。
照片是用欧珉义的手机拍的,他负责去镇上把照片洗出来。而我们也在我们的大群里找到了欧珉义发的照片原件。
这张照片真的很不像大合照。
最中间的乐鲤笑得很僵硬,好像身后有什么在威胁他一样,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勉强和别扭。
旁边的我和楼观岳也是各怀鬼胎:我当时想回头看一眼林周锁,但我不敢,心里就非常纠结,尤其想到后面两人可能正眼神交流着什么暗语,越想也就越不开心,脸上的笑也带着一股子说不明白的难过劲儿;楼观岳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表情都要扭曲了,但因为在拍照,还是很配合地扯着笑。
我后面的林周锁面无表情,欧珉义则是一脸狡猾的笑——我想如果他们真的进行了什么交锋,那胜者肯定是欧珉义。
真要说起来,他们俩虽然一个不笑一个笑过头,但比起前面仨小的,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我忽然后悔拍这张照片了。
太丑也太不合时宜。
我心里悄悄计划着再拍一张,或者我自己画一张。我这心里想着事,吃饭也心不在焉,还被二伯好一顿数落。
好在奇奇怪怪的人不止我一个,二伯上次吃饭从头沉默到尾,这次的话说都说不完,看着这一桌子木头人就来气,没吃几口就挥挥手走了。
我没敢动作,倒是林周锁追了上去。
见此情况,我也要跟着起身,却被欧珉义用眼神制止了。我张了张嘴,最后坐回去老实吃饭了。
吃了饭,因为今天“搬了家”的缘故,三个学生算是一点东西都没有学。
大家被林周锁“押”去欧珉义家,准高一预习,准高二写作业,欧珉义去工作,林周锁则看起了书。
大约八点钟的时候,林周锁合上了书,轻轻拍拍乐鲤的肩膀,把他叫出去了。
乐鲤跟个被班主任单独约谈的中游不起眼学生一样,战战兢兢的,好像去见的不是人,是什么凶狠的猛兽。
等看不见两人的背影了,楼观岳赶紧凑过来跟我咬耳朵:“哥哥好像班主任啊,我说扬错,拍照片的时候你笑得太假了。”
楼观岳还好意思说。我没好气道:“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
楼观岳赶紧捂住耳朵,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我被他气笑了,拍了他一下,说:“快写吧,做完这些咱们就去睡觉了。”
“好吧。”楼观岳惆怅道,“我们要分道扬镳了,扬错啊,不要太……”想我。
我拿书扣到他脸上,硬生生让他把没说出口的字咽了回去。
我本以为出去的两人会一起回来,却不想是乐鲤先回来,隔了很久林周锁才进来。
乐鲤一回来就捧起手机,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表情很奇怪。
不是先前那种见鬼的奇怪,是比见鬼还要惊悚的奇怪。但我具体描述不出来,只知道他肯定跟林周锁聊了什么了不得的话题。
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就是觉得,乐鲤在给欧珉义发消息。
他看了一会手机,然后颓丧地拿起笔继续写作业了,再没有别的动作。
我一直用余光观察着他,见他专心写作业,我也埋头刷题去了。
快九点了,林周锁才不紧不慢地进来。
进来时路过我,我还能闻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烟味。
原来林周锁也抽烟吗?这让我感到诧异。
我知道我很不了解林周锁,我所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这太少了,坦白说,我想看到更多。
我默默记下林周锁抽烟这一点,幻想着他抽烟的模样,手忽然就痒了起来。
我想画下来。
小时候被按头学画画时我有多么抗拒,现在我就有多么庆幸。
我正在脑海中构思着图画的框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我转头,看见林周锁站在我身边,正低头看着手机。
“好了,我们回去吧。”林周锁手指飞快地打了一串字,然后把手机塞进衣兜,同我说,“九点了,小楼和乐乐早点休息。”
乐鲤也收拾东西跟我们一起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先回去了,阿锁明天见!”
他动作非常麻利,把书和笔本一起划拉进背包,蹦跳着跑进黑夜,穿过了路灯明亮的冷光。
我看了看林周锁,虽然不清楚乐鲤和他说了什么,但我总觉得他应该知道了很多。
“走吧。”林周锁还能朝我温柔地笑,我就觉得一切都还没有脱离正轨。
我跟楼观岳道了再见,楼观岳一副牙疼的样子,我让他好好休息,楼观岳的表情变了几变,忽然把我拉过去,小小声说:“扬错,虽然我很喜欢哥哥,但我永远是你这边的!知道吧你?”
这话不可谓不暖心,这小子果然没让我失望。我笑道:“当然。”
楼观岳算是放下了心,开心地和我挥手道别。
我们虽然是发小,但毕竟不是连体婴儿,不是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才会开心。像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本来就是出来玩,当然要尽兴才好。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开口,林周锁一直沉默,我也不好说些什么。
走过路灯时,影子会被拉长,一动一静中,影子的合并像是我们靠在一起。
这让我发自内心高兴。
林周锁的房间还是我来睡,林周锁睡了原本给我准备的房间。
十点多,我洗完澡坐在书桌前,正打着那张大合照的草稿。
这张照片我很不满意,所以我要自己画一个会让我觉得满意的。
却不想林周锁敲响了我的房门,我停住笔,听见了他缓慢又清晰的声音。
夜很静,只有窗台下蟋蟀的奏鸣,林周锁的声音透过门缝,随着心跳声一同传入了我的耳朵。
他说:“扬错,能聊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