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确实冒犯,而且我连敬称都不叫,这要是让我们的长辈听见,估计就该揍我了。
于情于理,我叫他一声哥都是没问题的。先不说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就凭他这么照顾着我,我就应该喊他一声哥哥。
我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如果林周锁拒绝回答,那我也只能就此罢休。
林周锁摸着怀里的猫,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释怀。
“这么叫我也行,不是非要叫哥的。”林周锁避重就轻,“连名带姓或者跟小欧他们一样叫阿锁,这都是可以的,不用在意称呼。”
他是不想回答了,还是用这种直白的方式,我肯定能明白他不想回答的意思,再追问一定会引起林周锁的反感。
如果是前几天的我,一定会顺着林周锁给的台阶下去,就当这冲动的发问是头脑一热。
“你别回避问题。”我平静地说,“我爸爸说你这是自暴自弃,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我难得表现得这么强硬,林周锁可能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他笑了笑,说:“他还会这么想我啊。”
这个他,指的肯定是我的父亲。
“没有回避。”他又说。林周锁似乎永远不会生我的气,哪怕我问了这么冒犯的问题,他沉思一会,说:“如果你非要追问……答案也很简单。”
我看向他,他低头用脸颊蹭了蹭猫的后背,猫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还反蹭着林周锁。
这一人一猫关系真好,我不禁想。猫仔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我四处看了看,没找到那只大狗。
“我想要的,学校已经给不了我了。”林周锁吹了一声口哨,紧接着他补充说,“我一直以为,就算我无法选择出身、童年和家,至少我总可以选择自己的态度。”
他这话说得太笼统,我压根听不懂。
“什么?”我努力分析他这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却发现自己实在分析不出个什么东西。
“没什么啊。”林周锁狡猾地说,“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别追问啦。”
猫仔不知从何处奔来,朝着林周锁扑了过去。
小鱼尖锐地喵了一声,敏捷地跳出了林周锁的怀抱。
大狗狗钻进热爱的人类的怀抱,被人类稳稳抱住。
我看着与猫狗互动、贴近大自然的林周锁,觉得有些烦躁。我很讨厌他这样谜语,总让我觉得疏远,我也希望他能跟我相熟一些,能互相打闹调笑,而不是客客气气的,脸上还总带着不走心又刺眼的笑。
或许那是真心的笑,可是看在我眼里,不知为何,那假得很。
“我不是非要答案。”我微不可察地用了恳求的语气,胡搅蛮缠不肯满足,我说,“……你就不能靠近我一点吗?别总这么疏离地对待我。”
小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朝着我喵了一声,林周锁蹲下摸摸猫猫,拍拍狗狗的屁股,小鱼又朝林周锁喵一声,随后,小鱼在林周锁的示意下跟着猫仔跑走了。
远处一只奶牛猫露了头,葱茏的绿生出毛茸茸的金边,小鱼和猫仔飞奔向远方,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春意。
林周锁活动了下手腕,他可能没想到我人不大,想的倒是不少。思虑多也就算了,还都是错的。
余光里,他扶着脑袋,看上去困惑极了。
“扬错。”林周锁斟酌道,他看上去非常苦恼,似乎并不确定到底如何与我这个年纪的男孩相处,他极力解释说,“我对你确实有些小心翼翼,但请你相信我,我并没有想疏远你。”
我知道。林周锁对我很好,只是他似乎并不知道怎么和亲人和谐友好的相处,以至于不伦不类,但这并不是他的错误,我也有责任。我们都没有把握好准确的距离。
更别说我如今还揣上了见不得人的心思,林周锁那些在我眼里被不断放大的一举一动,也更加牵动着我的思绪。
“……对不起。”我讷讷道。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我太冲动了,明明这么好的氛围,随便聊点什么不比吵这些要好。他给我台阶我就应该赶紧下去,追问什么追问,如果就此惹恼林周锁,我岂不是亏大了。
“你道什么歉。”林周锁笑了笑,他并不在意我的脾气,就仿佛我在他眼里只是个普通小朋友,需要他格外照顾的,他也降下来音量,说,“要不这样,各退一步,我不计较你问了些什么,你也别计较我让你觉得疏远的行为。好吗?”
我闷闷地点了点头。他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说到底,还是我太着急了。
林周锁松了口气,他往前走了两步,想了想,转身确认道:“你和小楼,你们真的没吵架吗?”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话题扯到这上面的,我甚至没跟上他的思维速度。
“啊?我和他吵什么?”我还沉浸在刚刚的懊恼中,这一下简直懵极了。
林周锁看我这懵逼的反应就知道了,他露出一个很孩子气的表情,嘟囔说:“那小欧就是为了跟小楼打游戏?这家伙,真的是。”
他这样的小表情,我是第一次见。
说真的,这看在我眼里,鲜活极了。
他甚至还颇为不爽地揉了揉头发,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居然叹气起来。
“算了,再走一会就回去吃饭吧。小楼起了没,早饭你想吃什么?”
“楼观岳还没醒。”我说,“都可以,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早上难得相处,虽然发生了一点不愉快,不过总体来说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这为今天开了个好头,至少我回去时脸上是笑着的。
“回来了?”欧珉义坐在客厅看书,看见我们进来,招了招手说,“早上吃什么,你们小声点,小楼还没起呢。”
“都可以,我去做吧。”林周锁进了厨房,又探出头说,“扬错你要是实在没事,就去看会书吧——你之前在看那本三国演义?我记得老爷子应该做过笔记的,在书房里某个本子上,好奇的话你可以找找。”
欧珉义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边走边说:“我有点印象——不过那不是丢了很多年了?”
林周锁的声音透过空间传过来,听上去并不清晰:“没有,你记错了。”
“……嗯。”我识趣地没说什么,去把之前没看完的书拿过来,在长沙发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了。
我并不好奇爷爷的笔记,那是属于爷爷的东西,如果我想,我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
这个清晨很普通,不管是窗户开着而放进来的清风和阳光,还是厨房里一边忙活一边说笑的两个年轻人,亦或是顶着一头杂毛恹恹地走出房门的楼观岳。
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打心底觉得高兴。
这个周末一切如常,大家都没什么大动作,该工作的工作,该休息的休息,该学习的也没有松懈。
我本以为欧珉义有什么周全的计划,还一直很期待,没想到他一直按兵不动,直到乐鲤放假回家,他也没什么表示。
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不想帮我,甚至已经怀疑到他是不是跟林周锁通风报信了。
乐鲤放假回来后,林周锁工作了整整两周,每一天都很忙,连做早饭的时间都没有了,就算我早起赶去欧珉义家,顶多也就碰上匆忙出门的林周锁。压根没有一起吃饭的时间,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压根没吃早饭。
高强度连轴转后,他终于开始休息了。
所以等楼观岳和林周锁换地方住的时候,时间已经快进入八月了。
我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八月末我们高一新生要军训,所以我和楼观岳差不多八月中旬就要回去。
满打满算,我和林周锁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从现在开始计算,离我们分别的那一天还剩下三周。
“怎么天天走神?”林周锁搬着东西,看了我一眼,说,“你就不用搬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但我们还是尽量从简吧。”
我没说什么,恰好楼观岳在叫我,我跟林周锁说了一声,就跑去帮忙了。
欧珉义在帮林周锁,我在帮楼观岳,唯一的局外人乐鲤嚼着冰棍,歪着头,一副很迷惑的样子。
“哪位好心人给我解释解释,你们是在玩蚂蚁搬家还是?”
“没事就去写作业。”欧珉义白他一眼,“看见了还不快来帮忙。”
“好嘞。”乐鲤三两口吃完剩下的冰棒,叼着棍儿,上前接过欧珉义手里的东西,被欧珉义顺势推着往前走。
“阿锁,我跟乐乐先去我家了。”欧珉义朝林周锁挥了挥手,在林周锁不解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拉着乐鲤越跑越快。
我从窗户远远地看了他们一眼,大概明白了欧珉义要说什么。
“啊,我算了算日子。”楼观岳在房间里焦急地走来走去,“咱们是不是只能在这里待三个星期了?我天,扬错你怎么办啊?”
这小子看上去很担心他的发小,我刚要说话,林周锁敲了敲门进来,说:“扬错怎么了?”
楼观岳:!
差点说漏嘴的楼观岳绷着脸不说话,害怕多说多错,求助地看向我。
我无奈扶额,拉着楼观岳的行李箱说:“没什么,我们在说今天的课呢。我们先去找小欧哥了啊!”
“对对对。”楼观岳一边尬笑一边附和我,巴不得我赶紧带着他走。
林周锁总觉得这几个人有事瞒着他,但他只是觉得,没有实锤的证据,也不好质问什么。
问乐乐或者小欧应该能知道吧?林周锁收拾着东西,乐观地想。
另一边,欧珉义语速极快地同乐鲤讲述了扬错的企图,乐鲤越听越呆,听到不对劲的地方,他干脆伸手去捂欧珉义的嘴,崩溃道:“别说了小欧!我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啊啊啊!”
乐鲤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依林周锁的能力,肯定能从他嘴里翘出点东西来。
至于这是不是林周锁应该知道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没事,阿锁问的话你就如实说。”欧珉义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揽着乐鲤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别担心,这事不怕暴露。”
乐鲤都要傻了,他怀疑欧珉义脑子出问题了,焦急地在客厅走来走去,一边转圈一边恨恨地说:“我就说你们怎么搞这么多麻烦事。这都是你的主意吧?别太过分啊小欧!”
“你急什么,只是喜欢而已,用不着这么大反应吧?”欧珉义摊手,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
乐鲤都想揪住他衣领晃晃他的脑袋了。
乐鲤喊道:“什么喜欢啊?!他们是堂兄弟啊小欧,有血缘关……”
欧珉义眼疾手快捂住了乐鲤的嘴,阴险地笑了笑,说:“乐乐,你会按我说的做的,对吧?”
乐鲤被他捂着嘴,只能哼哼,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被迫疯狂点头,欧珉义挑眉,松开手后乐鲤深吸一口气,连忙表态:“小欧同志!不管你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一定全力配合你的所有行动!”
说着,乐鲤还行了个很标准的军礼,给欧珉义逗乐了。
“伤什么天害什么理,别发散你的想象力了啊。”欧珉义可劲儿揉揉乐鲤的脑袋,跟个什么老谋深算的坑人专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