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今当了东西回来将银子给了沐阳,沐阳在账本上记下一共是七千四百五十两。管家在外面奔波了一圈,到处筹借也带回了一万五千两。
沐阳和俞先生东拼西凑,不仅把城东粮行和茶行的银钱拿了回来,就连金豆子的胭脂铺的银钱也拿了回来,总共凑了两万一千六百四十七两。
经过众人的努力,金老爷和金饼子终于回家了,两人看起来十分憔悴,披头散发,胡子拉渣,但是好在没有受伤,只不过身上都是一股臭味,两人好好洗漱一番才将自己收拾干净。
金老爷穿上往日的衣服,竟然宽松了许多,没想到在大牢里待了十几天,竟然瘦了这么多。金夫人帮金老爷整理衣服,看着他这模样心疼的直落泪。
“好啦,夫人,这不是好好的嘛。”
“老爷,你受苦了。”
“牢房就是脏点了臭了点,没有日晒风吹的,其实也还好。”
“行了,你去看看饼子吧,我也去看看豆子,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女儿我还真有点想她。”
两人一起出了房间穿过花园,金老爷去了金豆子的院子,而金夫人去了金饼子的院子。
“爹爹,你来啦。”金豆子看了一眼金老爷,瘦了,也老了一些,心里不禁一阵酸楚,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地说:“果然人靠衣装,衣服换回来我那个精明能干的爹爹又回来了。”
“豆子,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这算什么,只要你和哥哥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我的小娃娃长大了,这次你做的很好。我没想到我和你哥哥不在,你竟然一个人都撑住了。”
“爹爹,其实不止是我,还有娘亲,丁四叔,俞先生,还有沐阳,桃今,蒋婆婆等等其他人,都帮了我很多,是大家一起撑住了。”
“对,这次大家都出了力,我要好好谢谢大家。”
“你和哥哥回来了是喜事,今晚大家一起喝一杯庆祝一下吧,就开一坛存了十年的野老酒吧。”
“行!搬二十坛出来,今晚不论主仆,不论大小,上上下下一起,刚好可以用饭厅那个大桌子。”
“这样好,多热闹啊。我去让张妈张罗起来。”
“去吧。”
“沐阳,桃今,你俩一起到厨房帮忙吧,今晚估计她们三个人忙不过来。”
“是,小姐。”
金老爷从金豆子的院子里出来,走到了书房,叫来了丁管家和俞先生。
“老爷,之前丧葬费咱们出了一千两,后来每家又给了一千两银子,其他工人也都结清了工钱,每人多发了三十两。……”俞先生一点点的把最近的银钱去处讲给老爷听。
“…...打点官府花了三万两,给了戚家十万两。……现下账房里还剩一万两千零九十七两,欠债一万五千两。”
金老爷叹了一口气,却并不灰心。“管家,去寻个院子,过两日我们就搬出去,既然豆子把这处宅子卖了,咱们也不好总占在这里。家里的下人也都一并遣散了吧,一样的规矩,走的时候每人多发三十两。”
晚上,金家热热闹闹,那张从来没有用过的大圆桌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除了金家的四位主子,包括管家和蒋婆婆在内,一共有下人二十七人,俞先生不住在府里,但晚饭也是在这里吃的。
起初下人们还有点拘束,但酒喝多了以后酒开始没什么拘束了,痛痛快快吃起来喝起来。
第二天都日上三竿了,丁管家才醒来,这是他生平醒的最晚的一次,当然了,是因为前一晚喝多了。估摸着也有其他人和自己一样喝多了起晚了,于是干脆等到下午吃过午饭后,管家才将各处的下人分别叫到自己的房间里,和他们说了金家打算搬家并且要遣散下人一事。
其实众人在听说小姐连宅子都卖了的时候便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金老爷把他们的卖身契都还给他们了。也就是说,金老爷并没有把他们卖了,而是还给了他们自由身。众人惊喜不已。
不仅如此,虽然现在还是五月上旬,但月钱还是按一个月来发,顺便每人再多加上三十两。下人们拿着钱和自己的卖身契真是比任何时候都开心,有些人都直接跑去去老爷面前跪在他跟前拜谢他了。
“老爷,我不会走的,你说过要给我养老的,我有银子,不用你给我发月钱。”蒋婆婆在一旁说。
“你和丁管家自然是要留下的,这个家哪能少得了你们。”
“沐阳和桃今也不肯走。”丁管家从远处走来,身后跟着沐阳和桃今两个丫头。走到老爷跟前刚好听到蒋婆婆说不走的话,便也跟着说起来。
“哦?”
“你们俩过来自己说吧。”刚才他怎么劝这两个丫头都不肯走,便直接带着两人来找老爷,让老爷做主。
“老爷,我俩举目无亲,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这大半年来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你和小姐又待我们这样好,我们真的很想留下来。其他遣散的下人不是每人可以领三十两银子嘛,这就相当于是我们一年半的月钱,那接下来我们就当作是领了三十两点月钱,求你留我们再在小姐身边伺候一年半吧。”沐阳说着,桃今跟着点头。
“行吧,你俩留下吧,月钱照旧,如果有一天你们想走了,那三十两我也照样送上。”金老爷留下两人一来是看两人情真意切,二来是即使不住在大宅子里,金家也真的需要帮手,自己的两个孩子锦衣玉食的生活过惯了,现在陡然变成这样,他俩肯定啥也不会,没了可用的下人,一家人说不定连饭也吃不上,更何况现在沐阳和桃今两人还不仅仅是个端茶送水的下人,如果两个人真的走了,反而让人不放心就干脆让两人都留下。
忙完下人的事,管家又去找牙人帮忙挑一处合适的院落。巧的是,正好在金家城东粮行附近就有一处宅子空着,一年多了也没人买去。管家趁着天色还没黑就赶紧去看了一下。
宅子挺宽敞,刚好三间主屋一间做饭厅加堂屋,一间做书房加账房,一间做老爷和夫人的卧房。虽然价钱比别处稍微高一些,但管家觉得它值这个价,便立回去找老爷和夫人一起来看看,两人看过之后很满意,便当即决定将这处宅子买了下来。东边的三间房,少爷一间,小姐一间,沐阳和桃今一间。西边的三间一间厨房加柴房,一间住蒋婆婆,一旁还有个小间就管家住。宅子前面还带着一块院子,很宽敞。
之前金府里为了救老爷和少爷已经当过一次东西了,这下众人要从大宅子搬到小宅子里自然要再舍弃一些带不走的东西。挑挑拣拣,众人轻装简行,仅仅四五日的功夫便搬到了城东。
全部收拾完已经是傍晚了,张妈中午在金家的大宅子里做了最后一顿饭便走了。现下晚饭是蒋婆婆在张罗。蒋婆婆毕竟年纪已经大了,平日在金家,她其实也算是半个主子。现下金家落魄了,家里没了成群的下人伺候,自然有许多事情连主人也要亲手去做的。
夫人不忍见蒋婆婆一个人操劳,便想着帮忙,只是她也什么都不会啊。还好这时沐阳和桃今也都收拾完了过来帮忙做晚饭,两人看夫人手忙脚乱,蒋婆婆虽然利索但终究是个老人家,便让夫人和蒋婆婆去歇着,剩下的交给他俩就好了。
沐阳在生火,桃今在炒菜。火光照得整个厨房里是橙色的,有种别样的温暖,让人很舒心。之前两人在方家的时候,沐阳学会了做各种杂活,后来到了金家,两人跟厨房的张妈走的近,常常去帮帮忙,聊聊天,一来二去的也学了点厨艺。
住的地方是解决了,但现下金家的各种生意倒是遇到了一些困难。金家的立根之本——粮仓——付之一炬,茶行又因为之前翠芒的事情完全没有了生意,索性也就关闭了。
金豆子之前一直忙着救人,都很久没有去过胭脂铺了,也就没有注意到之前茶行出事的时候城中传出许多风言风语。说是金家小姐的胭脂铺芙蓉面里面卖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时间,胭脂铺也变得门可罗雀。真是墙倒众人推啊。没办法,金豆子只好给胭脂铺的掌柜的放了两个月长假,让他歇一歇,胭脂铺子也避避风头,兴许过一阵子大家还会来买胭脂的,趁机也好让掌柜的有空去街上转转看看别家的胭脂水粉有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目前只有城东的粮行还有几个老主顾光顾。城东的粮行虽然小,但终归是还在,没有被波及到倒闭,还能开张做点小生意已经是万幸。这下金家基本上是断了进项,但好在现在一共就七个人,日常开销所费并不大。
只是金饼子总是没什么精神,他从牢里出来就开始整个人变得没有以前开心了,夫人总是让管家请郎中回来给他看看。好几个郎中来看了都说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忧思伤身,开了几副调理滋补的药。
夜光如水,月亮圆圆的,像个古朴而华贵的玉盘。金老爷负手站在院子的树下,夫人在树根旁倒药渣。“老爷,你看饼子这孩子怎么办呀?”
“夫人,为夫我从一无所有一路走过来的,现下的情况在我看来并不算糟糕。可是金饼子一出生就是锦衣玉食,加上老闵进山采买茶叶是他吩咐的,后来不管是粮仓失火,还是翠芒出事都和他多多少少有些关系,是以心里有些难过也是人之常情。给他一点时间吧,会好的。”
夫人想想老爷说得有道理,心里宽慰了不少。站在院子里和老爷一起看月亮。
“爹爹,娘亲,你们没事吧。”金豆子走出来看见父母站在院中,一言不发,以为两人在伤感些什么,细细看来他们自大火之后便苍老了许多。
金饼子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便也走出来了。
“银钱,有时候赚得快,有时候赚得慢,有时候聚沙成塔,有时候一夜暴富,又有时候顷刻间荡然无存。财富如浪,总是涨涨落落,来来去去,就像我手里这枚铜钱,这一刻在我手里,一霎那便到了你手里,古往今来,我们都只是短暂地拥有过一下子,终究是过眼云烟罢了。”金老爷拿着一枚铜钱在自己手里和金饼子手里比划着。“我们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想做的事情做成!虽然中途有些意外不是人可以抵抗的,但只要无愧于心就好了。”
“爹爹……”金豆子本来还想着要出言安慰几句,但根本用不上,爹爹好像想得挺通透的,并没有很悲伤,也没有太受打击,不怎么需要安慰。反而是哥哥,每天木木呆呆的。
之前她就听说有些人受了刺激之后就会没了魂儿,该吃饭了就吃饭,不吃饭就坐着发呆,到了晚上该睡觉了眼睛瞪的像铜铃,有时候好不容易睡着了,半夜还会哭醒。白天的时候一天到晚既不做什么事,也不开口和人说话,要不了几天的光景人人就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所以她也非常担心金饼子。
“爹,我知道了。”金饼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照旧没什么精神。
“还有,饼子,豆子,我们虽然从无害人之心,但也要小心一点,防着别人来害我们。”
“知道了,爹爹。”兄妹俩异口同声。
沐阳在房间里也听到了这些话,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夜里想了很多。
小院虽不似大宅那般气派,可几日住下来,众人都觉得也挺舒服自在的。尤其是金饼子和金豆子没有半分不适。
几天后,齐大伯和大娘带着几只鸡鸭鹅,还有两大筐蔬菜找来了。
“金山老弟,你这院子可真不赖。”
“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山里到底是闭塞些,我们昨天才听说了你的事,你怎么也不找人来说一声?”齐大伯语气有丝丝责怪。
“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现在不都没事了嘛。”
两家人坐着聊起天,小院里又热闹起来。
吃过午饭后,齐大娘悄悄塞给金夫人两根金条。
“大嫂,这是干啥。”
“弟妹,这些年,你们总是照顾我们,这次你们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和你齐大哥没什么大本事,就这点心意,你收下吧。”
“使不得使不得。”金夫人连连拒绝。
“我们老两口在山上自给自足,没有要花钱的地方,这些放我们这里和山上的石头没有任何区别,但对你们来说兴许还有点用。”
“那也不能收呀,你俩这些年侍弄那些茶树辛辛苦苦攒了这么些钱,留着自己享享福。”
“拿着吧,就当是我借给你们的。来日你们再十倍的还回来。”
“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金夫人想再推辞,直接被齐大娘打断她的话头。
“我虽然不懂生意上的事,但我也知道金山他有本事,能把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你们一定还会再好起来的。”
“大嫂,这金条你快收起来吧,我们眼下境况并没有十分艰难。只是现在还有些事情没有理出头绪。””
“既然叫我一声大嫂,就听我的,收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要回去了。”
金夫人含泪说了一句多谢,齐大娘就起身往外走,其他人还在院子里喝茶,齐大伯还在和金老爷争论鸭子是红烧的更好吃,还是炖清汤的更好吃。
“那就下次做两只,一只红烧,一只清汤。”金夫人说到。
“这个主意好,弟妹,还是你大方。下次我们再来吃你可得做两只啊。”
“那是一定。”
寒暄着,大家送齐大伯和齐大娘到了城中,任凭二人如何推辞,金家还是给他们雇了一辆马车送他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