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起走到书房,金老爷正在纸上写着什么。见人来,便搁下了笔。
金豆子看爹爹疲惫的样子心疼极了。
管家率先上前,“老爷,查出来了,火是人放的。”
“抓住放火的人了?”
“查出来了,但是人不见了......”
“是谁?”
“是老闵的媳妇。”
“人不见了?”
“是,昨日粮仓的工人见她来,也没多留意,正值午饭的时间,大家都聚在一起吃饭,阿成带着两个人在粮仓里转悠。可不多时,不知怎么就突然起了大火,一时救火不及,就…...”
“可有人看见她放火?”
“倒是没人看见,但昨天只有她一个人到过粮仓附近。起火后,有人看见她在拍手大笑,一边笑一边说‘烧死你们,烧死你们’,当时大家急着就火就没有人管她,但火扑灭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她。”
“去她家里找过了吗?”
“找过了,没人。”
“其他地方呢?”
“不太好找,她和老闵都没什么亲戚朋友,所以没地方打听。去街上也问了一些小贩之类的人,也没人注意到她。”
老爷若有所思,不再问了。
老闵的媳妇是个痴傻的,所以大家的一腔怒火终究是撒不下去,心里都憋闷极了。
金饼子从听到老闵媳妇几个字开始就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管家,待老爷问话结束,他迫不及待上前问到:“她为什么????老闵怎么不看好她????”
“老闵也死了。”
众人错愕,尤其是金饼子,明明前几天他还给老闵送过牛肉,“我前几天还见过他啊?”
“怎么回事?”老爷跟着问。
管家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少爷,今天对他的打击也不小,接着说起来:“老闵上次进山采茶摔断了腿之后一直在家养伤,但是后来伤口化脓,没几天就走了,就在少爷给他送过牛肉之后的几天就去了,但他家就他和他的疯媳妇,所以旁人都不知道。后来是他家邻居发现的,那时候人已经臭了,就草草埋了,邻居也不知道来说一声。”
……众人清楚了一个疑惑,但又有了一个新的疑惑,金豆子说了出来:“老闵的疯媳妇为什么要放火烧粮仓?如果是报复的话,为什么不烧茶行?从她家到茶行很近,到粮仓却有些远的。再者,粮仓那么多人看管,她一个傻子,怎么能顺利放火把粮仓烧了?”
…...沉默,众人皆是沉默。
“天晚了,你们都回去歇息吧。”金老爷打发众人退下。
金饼子金豆子和管家都有些担心他。
“爹,你不睡吗?”金饼子问。
“我再想想。”
“那我们在这里陪你一起想。”金豆子说。
“老爷,我去吩咐厨房给你准备一些宵夜吧。”管家说着退了出去。
“行了,你俩各自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陪着。饼子,你明天再去茶行看着。有什么事情及时派人通知我。豆子你的胭脂铺子也小心点,没什么事情的话就在家陪陪你娘亲吧。”
“好。”两人答应了便出了书房。
往回走的路上金豆子宽慰金饼子说:“哥哥,这些事情估计不简单,咱们先想办法查清楚,老闵的事情是个意外。”
“好,我知道。”金饼子神情落寞,金豆子也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进去。
很快走到金豆子的院子,她先回去了。
只剩金饼子自己一个人,他停在原地,气得扇了自己两巴掌,然后扶着柱子哭了起来。他心里懊悔极了,清明那天就不该让老闵进山收茶,前一天夜里下过雨,山路湿滑,这才不小心摔断了腿,要是老闵没死,就能看住他的傻媳妇,就不会有今天这场火,深深的自责让金豆子很痛苦,他渐渐瘫坐在地,浑身无力。
“少爷,你在这里做什么?”桃今看到路上有个人,身形像是少爷,走上前来,天色昏暗,她并没有看见少爷在哭。
“没什么?东西掉了捡一下。”金饼子悄悄擦了眼泪,声音却略带一点闷闷的鼻音。
“你身边没带人?这个灯笼你拿着吧,天黑照一下,别摔了。”
“好。”金饼子接过灯笼往自己院子走去。
桃今回了小姐的院子。进了屋子,只见小姐和沐阳在书桌上拨弄着算盘。“这么晚了,小姐还不歇下吗?”桃今小声问。
“桃今,你先在旁边眯一会吧。小姐现在在算账。”沐阳小声说。
桃今看她俩很忙的样子,自己也不便再多打扰,只是煮了开水,给两个人沏了茶,又去厨房拿了点糕点回来,她自己靠在小几上看着两人忙碌,随后沐阳在写字,她就上前磨墨。
张妈也知道了粮仓失火和茶叶中毒的事情,是以半夜里还在忙着弄各种吃的,也没有半分抱怨。反而担心主子们的身体,又煮了一锅清心下火的汤,做好后盛在碗里挨个送去。
金家院落里,几处烛火点到天明。
一大早,金老爷就带着管家去了老闵家,家里空无一人,蛛网结尘。找邻居打听,邻居说昨天一早看见她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
“那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她?”
“我白天要下地干活,所以不清楚。你等等我去问问我家婆娘。”说着转头向里喊:“旺儿他娘,出来一下。”
一个夫人从屋里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这位大嫂,你有老闵媳妇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人吗?”
“他们家,一没亲戚,二没朋友,谁来啊?转来转去就他俩,老闵还死了,他媳妇也跑不见了。”
“老闵死了还是我埋的呢。”男人接话。
见问不到有用的消息,两人只得离开,走前管家摸出一碇银子递给男人,“多谢你安葬了老闵,还有要是你看到了老闵媳妇,马上带她到城中找金家,或者你看着她,找个人去金家告诉我一声。”
“好嘞!”男人看见银子,答应的自然也痛快。“都是邻居,帮点忙应该的,你这太客气了。”
“记住了,看见她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在下必有重谢。”
男人点点头,目送两人离开。
金老爷和管家从老闵住处离开后,到了粮仓管事家里,他儿子阿成昨天在火里丧生了,他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家里众人都很悲伤,尤其是阿成的母亲,哭得双眼红肿,眼神呆滞,坐在灵前,旁边围着几个姑嫂照顾她。
金老爷之前嘱咐了管家要厚葬了火里丧生的人,多给些银钱给他们家里人。可看到此情此景,他觉得很无力。再多的银钱也弥补不了死者家人心里的悲痛,他自己也有子女,他不敢想象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泪水弥漫了双眼,他上去拉着粮仓管事的手说:“老大哥,对不住啊,对不住啊。”
他一哭,粮仓管事的泪又再次掉下来,“东家,是阿成命不好。你回去吧,回去吧,有这个心就够了。”说着又抹泪。
金老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此时也不方便问些什么,便又带着管家回到了自己家。刚进家门,俞先生便迎上来。
“老爷,帐算清楚了。”说着递上两本账本,“这次损失不小。”
“辛苦了,一夜没合眼吧,休息去吧。”
“好,老爷你也是,别太操劳。”
“嗯。”
老爷回了书房,躺在小塌上,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他在脑子里飞速想了一下近几年发生过的桩桩件件的事情和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他在思考,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或者人被自己忽视了,以及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什么人。
管家将账本放在书桌上,见老爷没什么吩咐,于是退了出去,刚走没几步就被金豆子拦下了。
金豆子原本就在等金老爷回来,看管家从书房出来就立马拦下他开始问东问西,管家便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金豆子了。
“我和哥哥今天去了刘府,刘老爷也还在上吐下泻,一开始我们觉得既然茶叶没有问题,那可能是刘老爷从中搞鬼,可是找了几个那天在一旁奉茶的侍女打听了一下,水是在山脚下取的,茶叶是侍女们拆开的,并没有什么异常。”
“所以兜兜转转,咱们都一无所获。”管家有些泄气。
“难道真的是意外?”金豆子心里其实是否定这个答案的。
管家还着急忙别的事情,就先走了,金豆子一个人站在池塘边一边喂鱼一边思考。
金饼子上午陪金豆子去完刘府之后就回了茶行,在茶行待着,很多之前来买茶叶的客人都来退货,没办法,怎么解释别人也不听,只好把茶叶全退了,之前好几家买翠芒的老爷的人还跑来讨要医药费,金饼子本不想给的,但戚老爷的小儿子见讨不到要费就开始在店里带头砸东西。金饼子本来想报官,可没有真凭实据证明中毒和金家茶行没有关系,虽然也没有证据证明和金家茶行有关系,但闹到官府肯定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万一真的是金家茶行的问题,不仅要赔钱,说不定自己还要蹲大狱。没办法,金饼子找了几个老乡绅来做见证,立下字据,医药费金家出,但是如果事情查清楚了,整件事情和金家茶行没关系的话,众人需将医药费退回。
将众人送走,店里收拾干净,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天越来越长,是以外面还很亮。
“少爷,今天怕是没有生意了,不如早点关门吧,这两天你也受折腾了。”
“我们什么也没有做错,就算没有生意也不能早关门,免得别人真的以为是我们金家茶行的问题。”
“知道了,少爷。”掌柜的叹了口气,将客人们退回来的茶叶一包包拆开又分门别类倒进木桶里,金饼子坐在一旁发呆。
晚上,金家饭桌上,大家都没有什么胃口,众人草草吃了几口就都放下了筷子。
金老爷先开口:“管家,这两日你也受累了,今天先去休息吧。明日你在暗中查访一下,所有金家的下人和工人在外面是否有仗着金家的名号为非作歹或者得罪了什么人?”
“好的,老爷。”管家确实这两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他也不年轻了,还真有点吃不消。于是先回自己房里,泡了脚到头就呼呼大睡。
金豆子将白天自己和哥哥的调查说了一遍,金饼子则将茶行的事情说了。金老爷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我再想想”,便走开了。金豆子和金饼子也各自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