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芒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不仅是丰台城里的人喜欢,也有临近城里的人赶了老远的路来买,但金家茶行这么多年也没有涨价,卖了十几年一直是一两金一两茶。但出的起这个价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翠芒就变得一价难求。是以老早就有人来金家茶行打听今年什么时候能买到今年的翠芒。茶行的掌柜也只能不停和过来问的人说:“货还没买回来,再等几日吧。”
都快到谷雨了,金饼子才乘着马车出现在茶行门口,他连续赶了几天的路,看起来有些沧桑。眼尖的人发现他手里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很快就猜到这里面就是翠芒。
不到一个时辰,金家茶行有翠芒的消息便传遍了丰台城。各路爱茶的人都闻风而来。大家聚在金家茶行里,掌柜的也出来热情地招呼大家。
“刘老弟别来无恙啊。”
“许久不见啊戚大哥,要不是借着翠芒的光,只怕见你一面都难啊。”
“哪里哪里,我只是人老啦不爱动弹啦。”
“你这样子,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的,看着比我都年轻,哪里老了。”
人群中有不少熟人,大家热络地交谈着。
辰时,金家茶行的掌柜的走到众人中间,“各位老爷,让大家久等了。感谢各位对翠芒的喜爱,但今年产量不多,一共就得了二斤四两,不知各位老爷想怎么分?还请各位先商量一下。至于价钱嘛,还是一两黄金一两茶。都是老主顾,今年不涨价。”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
“我家老爷要半斤。”说话的是刘老爷的管家。
众人纷纷看向刘老爷。只见他拱手作揖,嘴里说着:“承让承让。”
“你这就不厚道了,拢共就二斤多点茶,你一个人要半斤,我们怎么分?”鲍老爷人如其姓,是个暴脾气。
“就是,人家戚大哥还没发话呢,轮得到你说。”人群中有人附和。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请听刘某一言。”
众人安静下来听他怎么说。
“众所周知,翠芒极其难得,刘某是万万不敢夺人所爱的,只是最近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大家若不聚在一起品茶作诗岂不辜负了这大好光景。是以刘某想在明日午后在鹿枫山山脚下办一个品茗盛宴,还请诸位赏光一同来参加,买半斤翠芒正是为了招待诸位贵宾,还请诸位赏脸。”说着深深作揖。
众人听他这么说,立马不生气了,不少人甚至即刻换了一副笑脸,不花钱的翠芒肯定比花钱的翠芒更好喝。于是刘老爷顺利买下半斤翠芒,众人没有异议。
剩下的一斤九两翠芒被其余人分着买去。人人将翠芒捧在手里,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掌柜的顺势和店里的客人介绍了其他的几款茶叶,年年这个时候,店里的茶叶最好卖。人们总是要喝茶的,那点翠芒只能是偶尔用来品尝,其他时候喝的茶叶,这里也应有尽有。只是近来街市上的茶行越来越多,同行竞争,价格也压得越来越低,利润很微薄。但金家凭着翠芒这一独一无二的优势还是招揽了不少生意。
第二日,依然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众人依约来到鹿枫山,刘老爷准备了十几张小桌,每张桌上都摆着一套茶具,一旁站着一位婢女正在煮水烹茶。众人互相寒暄,待到水开之后,在刘老爷的招呼下纷纷落座,一起品尝翠芒的绝美滋味。
下午,刘老爷用翠芒宴请众人的事情便传遍了全城,成为一桩雅谈。
金豆子和金饼子在茶行里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还挺开心,原本翠芒只是一小部分人知道,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翠芒这种茶叶,一时出尽了风头,兴许明年可以再给翠芒涨点价。两人盘算着等忙完这阵,一起去鹿枫山再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的好茶叶。
可等到第二天,一切全变了。
金家茶行掌柜的一大早到铺子开门,还没走到便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口吵嚷着。
人群中有人看见了他立马围过来嘴里不断喊着:“退货,退货,退货。”
管家有种在做梦的感觉,定了定神,仔细一看全是前天来买翠芒的老爷们的管家们,“各位管家,怎么了这是?”
“你这茶有毒。”
掌柜的心里纳闷,可转念一想这么多管家围在这里,肯定是大家喝了翠芒出事了,心知这下大事不好,只能再问:“各家老爷怎么了?”
“我家老爷喝了你们家的茶之后上吐下泻,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呢。”
“我家老爷也是。”
“我家老爷也是。”
诸位管家纷纷附和着。
突然人群中冲出来一个人,上来就打了掌柜的一拳。
掌柜的倒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他也上了年纪了,哪里经得起这样对待。
“告诉你,我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饶不了金家。”
管家忍着痛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只见来人是戚老爷的小儿子,便问问:“令尊怎么了?”
“就是吃了你们家的茶,我爹吐了一夜,他这么大年纪,都快被折腾的不行了,他要是有个好歹,我让你全家陪葬。”
掌柜的心里叫苦不迭,“公子,以及诸位,听我说,我先开门,大家进去慢慢说。”一边开门一边吩咐来上工的一个伙计说:“立马请东家来。”
伙计转身跑着去请人,掌柜的招呼众人进店坐下,听他们声讨,自己连连赔不是。
金老爷正在和金饼子商量着要在年底多开两个酒庄的事情,见人急急忙忙来请,问了缘由便匆匆赶去茶行。
到了茶行,金老爷看群情激愤,当众从一人手里接过一包翠芒拆开,仔细看了一下,并无异常。于是又拆了几包,也都是一样。最后他找了一包原封不动的拆开,直接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嚼着吞了下去。
众人被他的举动惊到了,安静下来。
“诸位,这茶我之前也喝过,并没有出现诸位说的上吐下泻的情况,所以茶应该没有问题。现在大家都看到了,茶叶我也吃了,如果是我家茶叶有问题,那我也跟着一起遭罪。”
众人不再作声。只有戚老爷的小儿子还是很激动,“谁知道你玩什么把戏?金子还我,茶叶还你,还有我爹要是有事我饶不了你。”
“掌柜的,把茶叶收回来,金子都退了吧。”
掌柜的拿出账本,找来欧阳先生拿了金子来,挨个退了。
金老爷就坐在茶行里看着一切,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吩咐金饼子去找各位郎中打听一下各位买了翠芒的老爷究竟是什么情况。
到了中午,管家来请老爷回去吃午饭。金老爷刚起身准备走,就看见一个人骑着马狂奔而来,到了茶行门口慌慌张张下马朝自己跑来,一边跑一边喊:“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快说。”
“粮仓…...粮仓起火了。”
金老爷的脑袋里“嗡”了一声,心仿佛被一记重锤敲过,焦急地问:“火势如何。”
“火势太……太大,加上……现在正……正刮风,救……救不了了,救不了了。”报信的人喘着粗气,带着哭腔。
金老爷惊觉大事不妙:“可有烧到人?”
“老爷,阿成烧死了。”来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金老爷听完有些站不稳了,但还是强撑着定了定心神,带着丁管家骑着马一路往粮仓奔驰,金饼子打听了一圈,回来路上看见爹和管家快马去往粮仓方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两人将马骑得那样快,肯定是有什么急事,便也追了上去。
三人半路上就看见火光冲天,还飘散着一些黑烟。这么大火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要全烧没了。
不及到粮仓附近,热浪逼来。三人只好下马,周围一圈人拿着水桶在接力灭火,可那点水浇在大火上真是真正的杯水车薪!根本不顶用!
金老爷在忙乱的人群中抓住一个人问:“人呢,人都出来了吗?”
“不知道,不知道,有人死了,有个人在火里烧死了。”
金老爷又问了几个人,太混乱了,大家也不是很明确究竟火里还有没有人。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大火烧光一切。灰烬在半空中飞舞,四处散落,人们脸上的皮肤都被火烤的红红的,嘴唇都开裂了。
这场火一直烧到申时,才慢慢熄灭,四千石粮食颗粒无存。还好粮仓附近都是一些货仓,没有什么人家居住,才没有牵连到更多无辜的人。但粮仓管事的儿子阿成和三个来救火的人都烧死了。
金老爷看着烧光的粮仓和排成一列的尸体,心痛极了,粮食损失了不算,还连累了人命,哎!
死者家属赶来抱着尸体哭天抢地,金饼子也跟着跪着,泪流满面。阿成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还有其他几个烧死的工人也都是辛辛苦苦在金家干了不少年的老工人,他们就是因为对金家有感情,对粮行有感情,舍不得看大火烧了金家的粮仓,才没有第一时间想着逃跑,而是拼了命地救火。没想到都活活烧死在里面。
大火熄灭后,管家帮忙主持料理着接下来的事情。反正粮仓是全烧完了,干脆就把剩下的一些墙壁和柱子拆掉,免得倒塌再次伤人。火中烧死的工人也都安排了人们将他们的尸体送回各自的家中,开始处理后事。他找俞先生支取了一千两银子,先拿二百两给四个烧死的人都买了上好的棺木,另外再给每家二百两用来料理后事。
直到天黑,丁管家才得空喝了一口水,但事情还没处理完,他又立马安排人到被波及的各家货仓看看都有什么损失,并一一记下。然后又找来白天在粮仓上工的人一个个地问话。
深夜,整个金家都笼在一片愁云之中,蒋婆婆和夫人坐在房中唉声叹气。金老爷心事重重地坐在书房,金饼子和金豆子在后院一起往书房方向走去,边走边聊。
“你上午出去转一圈都打听到了什么?”金豆子问金饼子。
“我……我问了好几个郎中,确实和那些管家说的那样,从昨天傍晚开始,各家老爷上吐下泻,有人病的厉害些,有人病的轻些。但确实全病了,无一例外。”金饼子脑袋昏昏沉沉的厉害,尽量在回想大夫们说的话。
“可有说是什么病吗?”
“看症状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基本没有大碍。吃上一副药再休息几天就能好。”
“少爷,小姐。”丁管家风尘仆仆走来。
“丁四叔,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金豆子问。
“是有一些是要去和老爷说。”
“爹在书房呢。我们也正要去找他。一起去吧。”金豆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