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过于直白,直白到闻海狄顿时卡了壳,猛然站起,又轻轻坐下。
盯着闻春瞧了好半响,闻海狄才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摸烟,点烟。
白色的烟雾弥漫,他瘫着一只手撑前额,没了刚才强势的模样,似是有什么问题困扰了他,让他一时琢磨不清。
闻春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能不能说服闻海狄全在这一念之间,若是让闻海狄回过神,有了“应对”的策略,他就是再说一百个理由也没用。
他不知道自己在闻海狄的计划里占了怎样的分量,他躲了六年,闻海狄找了他六年。
闻春甚至不清楚闻海狄找他的这六年,究竟是出于一个父亲的责任,还是出于不可说的“计划”。
现在是一个就是一个为数不多的好机会。
毕竟再强大的男人,也会有信念崩塌的时候。
但是对于目标明确的人,心软也只是一时的。
闻春要抓住的就是闻海狄这一时的心软。
摸出手机,从相册中调取出闻秦的照片,闻春将手机连同上面的照片一同放在闻海狄的面前的桌子上,说:“这次回来的匆忙,没有将您孙子一同带回来。”
闻春紧张的手心都在出汗,时刻注意闻海狄的动态。
可惜的是闻海狄一直处于扶额低头的姿势,让他不能仔细仔细观察到闻海狄脸上的表情变化。
他接着说:“他很聪明,长的也很像……您应该看看他。”
闻春的话里没有说明孩子像谁,这话就像是一个勾子,勾的闻海狄下意识地就抬眼去看。
闻春顿了顿,含笑又补充道:“是个Beta。”
闻言,闻海狄的眼睛都亮了亮。
照片中的小男孩约莫五岁左右,个子高高,人很精神也很结实,皮肤很白,眼睛很大,是标准的“闻家人”长相。
看着这个扬着欢乐笑脸的小男孩,闻海狄无法不与闻春与闻秋两兄弟小的时候产生联想。
真的是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雕出来的。
若是把照片上的小男孩和二十年前的闻春与闻秋放在一起,别人只怕会认为是三胞胎。
小男孩很活泼,在阳光下的草地上开心地奔跑,似是与身边的人玩的很开心。
那眉,那眼,那鼻,那嘴……
手指不自觉的滑动相册,探索欲想观察到孩子更多与两个儿子更多相像的地方。
照片排序的很有规律,孩子从大到小,年龄一点一点的倒退,孩子从初长成的稚嫩,慢慢变成肉肉圆圆的可爱。
感觉挺稀奇,明明连这孩子的小手都没有摸过,偏偏让他有一种身临其境参与孩子成长的感觉。
突然,闻海狄滑动手机的手指停了。
他沉默的看着手机上相片定格在的一张全家福照片上。
照片里,一位精神奕奕的中年妇人怀里抱着两三岁的孩子坐在镜头前,她的身后是两个并排而站的年轻人。
很普通的一张全家福照片,但最让人瞩目的是照片里的人,每一个人的眼里都洋溢着幸福。
良久,书房里静默无声。
闻春装作对闻海狄的状态无所察觉,说:“这孩子很黏他阿爸,一天不见就吵着问他阿爸去了哪里,烦的不行。”
话虽是这么说,但闻春的脸上却透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在这个压抑沉闷的书房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更像是一种甜蜜的烦恼。
话落,又是一阵静谧无声。
最后仔细地看了一眼手机的孩子,闻海狄将手机放回桌面,往前推,沙哑着嗓子说:“行,我知道了。”
闻春会意,拿起手机往外走,他知道自己目的达成了。
书房门打开的刹那,闻海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孩子叫什么?”他问。
“闻秦。”
徐家的是百年传承的大家族,家底颇丰,居住的地方已不是用一个“大”与“豪”来形容。
在寸金寸土的A市,富人云集的地段,徐家独享一整个山头,庄园内的别墅,一幢连着一幢,每幢的装修风格都不一样,但幢幢奢华气派。
赵东华的追悼办在历史最悠久,最代表徐家身份地位的北尊厅。
北尊厅的使用权历代只与徐家家主,或下一任徐家家主才有,厅后放置的就是徐家的族谱与历代先人的排位。
徐家家主徐伯钧亲自发话,让赵东华停尸北尊厅,这是仅次于徐家主母才有的待遇,众人可见徐伯钧对赵东华这位小老婆的喜爱之心。
来悼念的宾客很多,不说徐家一个小老婆的丧事有什么可看,就单讲北尊厅的再次对外放开,也是值得去看看热闹的。
宾客迎来送往举行的还算顺利,不过最后快要结尾的时候还是闹出了一场不小的动静。
起因是闻秋扮演的宋太太被人刁难了。
刁难他的人不是外人,正是徐伯钧的现任正房太太,周夫人。
也是闻春他们名义上的阿公。
他是徐伯钧二娶的续弦夫人,小了徐伯钧十来岁,脸保养的不错看起来年轻,就连心态也是一顶一“年轻”。
全然不顾徐家与死者的颜面,当着一群外人,**裸的展现出自己的嫉妒,为一个小老婆可以使用北尊厅明晃晃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对着情敌的孙子大发刁难。
周夫人先是指使自己的Omega孩子将闻秋带到自己面前,后又招呼一群太太小姐们把闻秋围在中间,在倚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压着闻秋不让人走,表面上说着一些关心的话,但是明里暗里却讽刺他是“一只不下蛋的鸡”,让他不要站着坑不拉屎,早点给宋程风无色一个小老婆,极尽嘲笑。
生不出孩子本就是事实,闻秋有口也难言,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木讷讷的站在原地被人讥讽,表情是说不上的难堪。
他现在是宋太太,是一个受过良好教养礼仪的Omega,任何场合他都不能失态,他要保持住自己的仪态,不能失礼,不能丢脸,要笑着应对。
闻春就站在不远处,亲眼目睹了这一场针对“自己”的欺压。
手里的香槟杯被他捏的吱吱响,他一直忍耐着自己的脾气,等着闻秋的反击。
然而结果却是大失所望,别说是反击,就是一句回嘴闻秋也没有。
闻春郁闷的饮尽杯中的酒水,把眼前的闻秋和多年前的闻秋在脑中对比了一番。
现在的闻秋窝囊的简直让人无法直视,更何况还是顶着他的名号。
不知道还好,现下亲眼所见,闻春实在是无法让接受自己曾经辛苦经营起来的“A市第一Omega”的名声,就这么被闻秋丢在地上让人踩在脚底下摩擦。
虽然他已经不在乎了。
闻海狄赵喜梅被徐伯钧叫走了,这位徐家老太爷从白天到晚上都未曾露过面。至于宋程风……
闻春的的目光在大厅中流转,最后聚焦到了一处角落,是宋程风与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
想来这场追悼会变相的也成为了某些宾客拉拢关系的交际场,从白天的追悼会,到晚上变成的酒会就可以看出。
身边光影一重,多了一个人,闻春看去,是严律。
闻春抿唇,不太想与这人站在一起,脚步下意识地后退。
严律不理会闻春的不自在,开口叫住他。
“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闻春“哈”了一声,是冷笑。
这个人,可远比吃人恐怖。
严律接着说:“何必对我这般冷嘲热讽,我又没伤害过你。”
“呵!”闻春再次冷笑,再这样下去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回应了。
真不知他严医生是忘性大,还是心太宽。
闻春动作自然的摸了摸后脖子,说:“真的没有吗?”
严律……
严律无声的沉默几秒:“或许我们应该好好的谈一谈。”
“我可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闻春讽刺的说。
严律的目光看向前方,视线停留在被人群裹挟的人身上,状似无意的询问:“你不想拿回属于你的一切吗?”
闻春……
闻春用看傻子的眼神打量严律,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人果然是疯了。
不由的深深怀疑,他外公留给严律的那一半遗产是不是要喂狗了。
闻春说:“大可放心,也不必试探。垃圾,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还是抢着要。”
将手里空了的香槟杯放进侍应生抱着的托盘里,闻春接着说:“你告诉他,这次回来我无意与他争抢什么,参加完外公的葬礼我就走。以后也,以后尽量不会再出现。”
闻春本想直接放狠话不会再回来,可又觉得世事无常。六年前他也在心里发誓不会再回到闻家,现如今不还是回来了,便临时改了话头。
“你要走?”这话问的十分诧异,尾音都提高了,引的闻春侧目看向严律。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两双眸子平静的像是暴风雨前的寂静,似是差一个契机就会电闪雷鸣。
闻春挑眉:“我走了不正合你、你们的心意,怎么,还舍不得我?”
闻春意有所指,打着旁人不知道的哑谜。
严律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转头,再次将视线转回人群中那人的身上,说:“当然不,走不走是你的自由。”
闻春冷笑,同样转回视线,看向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