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大街上挂满了彩旗和灯笼,街上的行人面色也从容喜悦起来,过年的氛围越发浓厚。
这是陈理在宋家过的第一个年,宋旭平和柳绵生夫妻俩特地提前回了首都,准备过年的事宜。
但其实夫妻二人都知道这只是借口,他们回来的真正原因是想找更好的医生给陈理看一下腺体能否有完整的治疗方案。
宋昭远刚过去的易感期叫人后怕,如果陈理的腺体一辈子都无法分泌出足以安抚宋昭远的信息素,那宋昭远怎么办?
没有omega信息素的安抚,alpha每一个易感期都要面临蚀骨噬心的痛苦,时间久了轻则信息素紊乱,重则精神失常。
光是做检查,就花了整整一天,陈理隐隐察觉到宋旭平夫妇这一次非比寻常的重视,不免紧张起来。
陈理坐在椅子上抠自己的掌心,静静等候医生分析信息素浓度检测结果。
之前医生说,每月标记一次,有助于提升腺体活度。
过了快五个月,不知道他的腺体有没有活跃一点。
陈理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盯着看检测报告的医生,呼吸都放得轻了,生怕错过医生说的每一个字。
几秒后,医生抬起头来,略表遗憾地说:“目前来看腺体能分泌的信息素浓度还没有太大提升。”
陈理脑袋嗡地一下,一片眩晕。
察觉到宋昭远很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背,陈理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他,在他的示意下站了起来,走向门外。
陈理回过神停下来,宋昭远也跟着停了下来,侧着头看他。
陈理问:“……要是我的腺体一直好不了怎么办?”
宋昭远说:“不是在治疗了吗?而且医生也说了,以后腺体慢慢地就可以分泌信息素。”
“我是说如果,”陈理再次强调,语气都重了不少,“如果治不好的话,那你怎么办?”
察觉到陈理的执拗和异常,宋昭远眉头微蹙,紧接着又很快舒展开,用一种很安定的口吻说:“可以打抑制剂。”
“可是一直打抑制剂会损伤腺体。”陈理像是已经把答案准备多时,很快就回答。
“说不定以后会有无副作用的抑制剂,而且又不是没有治好的可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别瞎担心。”
陈理绷着脸,没再说话了。
到了晚上,首都又下起了大雪,第二天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陈理在房间里背外语语法,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他的外语成绩和语文成绩原地踏步,总成绩想要提升,只能从这两门下手。
语文成绩的提升不在一朝一夕,陈理按照赵凡稚的意见开始阅读小说和散文,语文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宋昭远打开他房间门的时候,他正在默写单词。
听到动静,陈理抬头一看,宋昭远已经走到了桌边,拿起了他的草稿纸看了一眼,缓缓道:“我们物理小王子今天怎么有闲心学外语了。”
陈理自转学以来就稳坐物理年级第一的宝座,在大大小小的考试中从未失手,人送外号“物理小王子。”
听出宋昭远在取笑自己,陈理不太高兴地撇嘴,解释说:“我外语太差了,我要努力一点才行。”
学了一早上,陈理头昏眼花,又有感而发:“外语真是太难了,要是能和语文一样简洁就好了。”
宋昭远睨了他一眼,一声轻笑似有若无的,淡淡地说:“难道你语文就很好吗?”
陈理闻言一怔,随后恼怒似的瞪了宋昭远一眼,他觉得宋昭远最近的聊天技巧真是越来越差劲了。
宋昭远这回是真没忍住笑了,“下楼,上次不是说要堆雪人吗?”
然后一整个下午都被用来堆雪人,如果放在平时,陈理会觉得太浪费时间,但今天都除夕了,偶尔的放肆是可以被原谅的。
院子里多了一个很大的雪人,红围巾是陈理的,眼睛和鼻子都是云姨贡献的胡萝卜,手臂是宋昭远在院子里那棵树上折下来的枯枝。
今年首都没有明令禁止不能放烟花,晚上吃过年夜饭两个人又在院子里烧鞭炮。
零点一到,黑沉的夜幕瞬间被绚烂的烟花填满,似乎是被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这一政策禁锢太久,今夜的烟花阵仗大得像是在报复往年的压抑。
陈理仰头专注地看了好久,一片空白的脑袋突然涌进什么。
忘记许愿了。
下一秒,他就闭上眼睛,一脸虔诚地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希望腺体可以好起来。
希望能顺利考上A大。
如果耳朵能好一点,就更好了。
陈理把自己的愿望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
许完后,陈理睁开眼,发现宋昭远一脸好笑地看着自己,顿时脸皮一热,“你笑什么?”
宋昭远一脸好奇地看着他,问:“除了考上A大,还有什么?”
没想到自己的愿望就这么轻易被说出来,反应过来后陈理立即不满地谴责,“你说出来都不灵了!”
“不许你也能考上。”宋昭远一脸的不甚在意。
陈理低头踢了一脚地上的雪,“那不一定呢。”
倏尔,他又抬头,“那你呢?你要考哪个学校?”
“……A大。”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陈理有些惊讶,“你要和我考一个学校啊?”
“不然呢?”宋昭远反问他。
“那你要上哪个专业啊?”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陈理一样早早就知道自己未来的方向,陈理和别人总是那么不一样,包括自己,宋昭远收回落在陈理脸上的目光,说:“不知道,到时候再说,还早着呢。”
“你要考A大,是因为我吗?”
“……不是。”
“那就好。”听到答案,陈理松了一口气。
他不想宋昭远已经被逼和自己拟登记和忍受往后没有信息素安抚的情况下,还要再一次因为他改变人生轨迹。按宋昭远现在的成绩来看,考A大并不容易,好在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也不是来不及。
他为自己预设了两条途径,一是竞赛,奖牌足够的话就可以保送,如果不行那就正常参加高考。要是能在下个学期的竞赛中再拿下两块有含金量的奖牌,那保送的事情多半就成功了。育成高中的高三生是不参加竞赛的,在学习上向来问心无愧的陈理,罕见地产生了一丝心慌。
*
宋旭平和柳绵生以及保姆在陪宋仁义打麻将,这是宋家自宋仁义退休后沿袭下来的老传统了,宋仁义痴迷于此,几人便年年都要打到半夜才散场。
柳绵生心不在焉地丢出去一块儿九筒,不时朝门外张望,“外面那么冷,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宋仁义摸了牌,嘿嘿笑一声,“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动,胡了!”
自从医生说了陈理的腺体只能慢慢地保守治疗,柳绵生就一直焦躁不安,她难以想象如果陈理的腺体要是无法治愈,那么身为alpha的宋昭远日后要承受多少次易感期的折磨。
宋昭远上次易感期,陈理并没有想要主动陪伴宋昭远的想法,还是宋仁义劝告后他才去的,这一点让她本就不满意这桩婚事的挑剔不断放大。她和宋旭平不常在首都也知道两个人还时不时冷战,感情看起来也没有多好。
陈理并不适合宋昭远,从任何方面来说。
她出神地想着,手上突然传来一股干燥的热意。
宋旭平察觉到妻子的焦虑,握住了她的手,见妻子朝自己看过来,露出安抚的笑容。
柳绵生瞥了一眼,甩开了丈夫的手,烦人!这婚事儿宋旭平也有责任,小的不省心,大的也烦人!
宋旭平笑僵在脸上,瑟瑟收回手。
接着柳绵生又瞪了宋旭平一眼,宋旭平这下安分了,老老实实给老婆喂了一张牌。
除了陈理腺体没能找到柳绵生满意的治疗方案带来的淡淡愁绪不时在几个大人间暗流涌动,这个年过得还算温馨。
年初六的时候,梁津铭和梁寒之来窜门。
大概是上次陈理态度决绝,梁津铭并没有和陈理过多交谈,在场的人都知道二人的关系,饭桌上的言笑也刻意避开了这一点。
一吃完宋昭远就带着陈理离席,梁寒之紧随其后叫住陈理,“我有话和你说。”
陈理默默跟上梁寒之的脚步,走到角落里,梁寒之掏出了一个红包,“……给你。”
“……我不要,为什么要给我?”
“你不要也得要!又不是我要给,”梁寒之没什么好脸色,把红包胡乱塞到他手里,“你不拿我会挨骂!”
塞完了梁寒之转身就跑,生怕陈理给他塞回去。
沉甸甸的红包像烫手山芋一样,陈理怎么拿都觉得不太好,愣愣地往楼上走。
宋昭远就站在拐角处,看到他手里的红包,二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啊?我不想要的。”陈理问。
宋昭远拿过他手上的红包,打开一看,“拿着吧,就当是普通长辈来家里拜年给的,他也给我了。”
“这是什么?”宋昭远从一堆红票子里抽出来一张被折成四方的信纸,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后他递给了陈理。
是一封信,写了满满一页,陈理看完花了好几分钟,大半的内容在解释当年为陈芷涵远走融城的前后经过,剩下的都在表达他对于自己当年犯下的错的悔恨。
陈理心里并无波澜,抬头和宋昭远说:“他写了很多我妈妈的事情。”
宋昭远眼神一闪,拉着他,“跟我来。”
宋昭远把调查资料摆到陈理面前。
一共就三页纸,介绍了陈芷涵离开首都前的生平。
生于首都的贫民窟,十六岁保送A大化学系,二十三岁博士毕业,期间获奖无数,二十四岁带领的项目在国际赛事中拿下含金量极高的奖项,二十六岁因与团队产生分歧独身离开A大。
陈芷涵灿烂辉煌的青春,叫人景仰的事业,在怀上陈理这一年戛然而止。
这一刻,陈理对梁津铭第一次产生了比厌恶更深层的情绪,他恨梁津铭。
也恨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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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