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0前的甘泉 第3章 0077

*存在蕾柯亚的身份背景以及年龄操作，因为我找不到第二个姐姐同时和夏亚卡缪都存在感情纠葛了

“卡缪，多吃一点这个吧。”

蕾柯亚把切好的牛排挪到卡缪的面前，又给她整理了一下膝盖上放着的餐巾。

“我自己也可以切好的，蕾柯亚只需要照顾自己就好。”

“哎呀，是吗？那我就不客气啦。”

“嗯！”

虽然年纪并不大，但是对于蕾柯亚对她的诸多迁就，卡缪还是有所察觉，蕾柯亚少尉本身是一个热爱攀岩、爬山之类的户外运动的女性，但是因为卡缪容易感冒的缘故，蕾柯亚最后定下来暑期游玩的项目只是在湖边别墅度假。卡缪想到这个，不得不怪罪自己的父母，毕竟她的病不是由于她自己先天虚弱，而是后天照顾不周的缘故，她的父母就是那种活着的吉翁政治宣传材料——比起自己的孩子，更看重公国的间谍事业。明明约定好卡缪升级考第一名的话会计划一次家庭旅行，但是突如其来的任务显然更紧急，卡缪被父母匆匆委托给熟悉的下属蕾柯亚少尉——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攀岩、爬山、漂流，卡缪觉得都是很酷的运动，或许她长大后身体足够好的话她也会去尝试。蕾柯亚少尉就被这些运动锻炼出了有别于军人功能性的、充满生命力的矫健身体，而且因为在度假中，所以她穿得像个贵族家的小姐，戴着短檐平顶草帽，浅咖色的帽带打成蝴蝶结缀在她的下巴处，裙子简约而又有油画般的庄重。卡缪认为这一切都使少尉看上去丰满又干练，也无怪蕾柯亚坐在太阳伞下，已经有六七个大人路过时投来殷切的目光了，今天早上，蕾柯亚甚至收到了一封情书，虽然她没有告诉卡缪这件事，在早餐桌上很快读完信将它折了起来，但是卡缪知道那就是一封情书。

蕾柯亚在寻找情书的主人吗？还是说因为有小孩子在一旁，所以她才对所有明里暗里的目光敬谢不敏？卡缪一面咀嚼食物，一面悄悄地观察着蕾柯亚，很快，她就发现蕾柯亚唯独对一个青年态度和别人不同。

“你认识他？”

“谁？”蕾柯亚收起那种神秘的微笑，转过来眨了眨眼。

“金发的那个。”

他从餐桌边经过的时候，朝蕾柯亚抬起墨镜打招呼，蕾柯亚也对他笑了笑，卡缪虽然半背对着过道，回过头时只能远远看到那个人头发的颜色，但是他路过时皮鞋落在木质平台的声音由近及远，让卡缪很在意。

“这样称呼陌生人很失礼，卡缪。”蕾柯亚少尉先谴责了她，随后回答道，“我不认识他，但是我见过夏亚，在士官学校里。”

“蕾柯亚有时会去士官学校主持模拟作战，是因为这个吗？”

“你知道的真多呐？毕竟联邦那边的军事技术更新很快，所以士官学校也需要情报……”说到这里，蕾柯亚笑着止住这个话题，问道，“卡缪今后也会去士官学校学习吗？”

“大概吧。”

对于大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卡缪觉得自己长大后有的时间去管，所以目前暂时处在观察的状态。所以即便父母这次的潜伏工作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也只好接受既定的事实，比起“军队夺走了我父母”这种想法，更令她的怨恨情绪有切实去处的反而是父母之间的那点烂事……拜家庭环境所赐，第二天早上再看到那个叫做夏亚的士官学校学生时，卡缪敏锐地察觉到蕾柯亚少尉已经不回应对方的献媚了，在夏亚走过的时候，蕾柯亚整理了身上的裙子，绸衣发出簌簌的响声，好像连裙子都不想沾染夏亚身上的气息似的。

为什么？难道昨晚她八点睡觉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卡缪很想问问。只是问问，没有要介入的想法，她的身体也不支持她去干涉蕾柯亚的烦恼，仅仅因为想着这件事在微雨中多呆了一阵子，下午的时候卡缪就发起了低烧，连累蕾柯亚也不得不取消了划船的计划，和卡缪一起呆在房间里。下午过了一场雨后室内似乎也围绕着铁青色的雾气，卡缪就在这雾气中昏昏沉沉睡了好久，被蕾柯亚喊醒的时候窗外已经是靛蓝色的傍晚，蕾柯亚低声温柔地问她想吃点什么，又说阳台上现在没什么风了，要不要把她抱到外面的躺椅上透透风，卡缪点了点头，随即就被包裹在被窝里、温暖又安稳地被安置过去。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发生的，没过多久，卡缪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卡缪？你的名字叫卡缪，对吧？”

卡缪有些费劲从躺椅上撑起上半身来看阳台下面花圃里的不速之客，见到是那个士官学校的学生时，她多少有点烦躁，以及警惕，她说：“是的。”

“下午的雨实在安排得太不是时候了，对吧？本来暑假时间就很宝贵。”

“嗯……嗯。”

卡缪心想，不是这样的。即使是第一次面对蕾柯亚的时候，她也没有很拘谨，更何况面前的这个学生还不算真正的军官呢。她所能感觉到的只是一股微妙的不和谐，很快，这位不速之客又使她没办法考虑这不和谐的原因了——

他矫捷地跨越过花圃，很快爬上了阳台，像一匹赛马跨越栏杆那样落在卡缪面前，又整理了他的头发、半靠在栏杆上看着她，眼神里含着笑意，说道：“整个下午都呆在房间里，一定很乏味吧？”

“还好，我睡过去了。”卡缪稍微镇定了一些，但仍不知道这人的来意，以及他为什么会和自己对话，他理应是来找蕾柯亚少尉的，不是吗？

“……体质的不足实在令人遗憾。”金发的青年说道，他的嗓音有一种大提琴式的沙哑，“来这里度假是你姐姐的安排吗？”

看，他果然问起蕾柯亚少尉了。但是卡缪并没有解释自己并非蕾柯亚的妹妹，她平淡地说：“没什么不好的，这里的水很美，波纹像油脂一样，比SIDE 3的湖要更好看一些。”

卡缪觉得她的话并没什么意思，这场对话理应很快走向终结，出乎她的意料，对方笑了笑，说：“你很擅长比喻，或许比起那些成天骑马划船的小伙子来说，你更有才能。”没得到卡缪的回答，他也没继续说蕾柯亚的事了，而是问：“你会去想要看看真正的水吗？在地球？”

“啊，我会很喜欢的，如果能去的话。”卡缪说道，在吉翁，尤其是在和联邦政府关系日渐恶化的现在，很少再有人会对地球心向往之，卡缪也不得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是此时此刻并没有别人，眼前的人也不是她过往常常打交道的军官政要，她说，“以前我还没被接回SIDE 3的时候，我的奶奶养过一条从地球上运过来的金鱼，伸手摸一摸水缸的话，它就会很快的游过来，它比宇宙里长大的鱼要聪明。”卡缪说到这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的金发男子，和她自己，其实都是宇宙居民，她应该思考一番再说的——对于和她聊起真正的水的人。她有点太急切了，卡缪想到这个，不由得有些羞恼，再想说些什么，思绪却像突然中断了似的。

可是夏亚似乎并没在意，他说：“可惜这里的湖泊大概都是在宇宙中养大的鱼了，要是能捞到一只漂亮的，我就送给你？”

“好！”这时候，卡缪已经完全忘记她一开始对夏亚的揣测了，她想了想，觉得自己都要靠蕾柯亚照顾，如果再多一条鱼，并且要带回SIDE 3的话……过了半晌，她摇摇头，道：“这太麻烦蕾柯亚姐姐了。”

她主动谈及蕾柯亚，而夏亚马上就接续这个话题说了下去，似乎之前的金鱼和水的话题，全都是为了这一刻似的，他问道：“蕾柯亚对你很严厉吗？”

“嗯……有时候？”

“但是我想，对于像你这样可爱的年轻人，和她撒娇的话，她还是会网开一面的吧？”

“大概……”

似乎察觉到卡缪突然的冷漠，橄榄色墨镜后面的眉毛微微挑起，他问道：“抱歉，我突然闯进你的阳台，你有些累了吧？”

又是这种无意义的关切。在SIDE 3，卡缪不呆在学校时，就总呆在医院里，婴儿时期的一场感冒，在她体内留下了症结，消毒水的味道因此贯穿了她整个的童年。但是尽管在儿科里，她也总是最不高兴的那个孩子，其他人总以为生病就能得到父母的许诺，一个战舰的模型，或者去其他殖民卫星的旅行之类，即便没有，生病也总能带来学校以及功课的豁免权，和印在额头前的亲吻。

卡缪皱起眉头，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正在严肃阐述事实的大人，她扶着躺椅坐了起来，说：“我一点也不累。”

“是吗？”夏亚好像不在意，他挥挥手，从阳台上跳下去，却又对卡缪说，“不过我有点累了，明天我再来找你散步。”

他的时机卡得刚刚好，前一秒他消失在阳台下面的小路上，后一秒卡缪的房门就被推开了，看到卡缪倏然转过头来，蕾柯亚被吓了一跳，端着餐盘用脚后跟轻轻地带上了房门，问道：“怎么了？”

“……什么事都没有。”卡缪这么说的时候，多少有些感到抱歉。

散步，那或许是一种寒暄，而且第二天卡缪没有出门，她被蕾柯亚带到绘画室去，那有老师专门带来这旅游的孩子画画，卡缪涂鸦了一张后，便和蕾柯亚说她不必一直呆在旁边看书，可以放心地出去走走，卡缪保证：“等你回来的时候来这里也能找到我，我不会乱晃的。”

“真的吗？”蕾柯亚显然有点心动。

“当然了，我们是旅伴，旅伴的意思就是两个人都要玩得愉快吧。”

于是只剩下卡缪一个人和其他孩子一起坐在那画画，在她等得有些无聊的时候，老师走过来，笑着请她讲一讲她画的是什么，卡缪不想说，试图用假装思索蒙混过关，因为这里的孩子很多，老师不会在她这里停留很久的。

可是这个老师似乎对她很感兴趣，站在她身后一直等着，又伸手来摸她的下巴，这只手又大又热乎，在她下巴处摩挲使得卡缪感到很舒服——太舒服了以至于卡缪很快转身躲过了这只手，却发现摸她的不是老师，而是昨晚的那个人，他和老师一起站在她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老师似乎也对他这种突如其来的行为感到困惑了，有些怀疑地问夏亚：“是孩子的监护人吗？我好像没见过你和蕾柯亚小姐走在一起。”

“啊，他是我的叔叔。”卡缪说着，拉住了夏亚的手，从画室里木马形状的橡胶座椅上跳下来，“我们去散步吧！”

她做好了散步的所有准备，以前她总嫌马甲很多余，但这次她好好地穿上了，还戴了一向觉得太正式的平顶短檐帽，就算下雨也足够保暖。因为刚才急着取得老师的信任，卡缪觉得自己说话有点太雀跃了，于是走出画室就松开了拉住夏亚的手，夏亚低头看了她一眼，像对待一个真正的大人那样就由着她走在身侧，她没被任何人牵着，夏亚也没有因为她的个头减小迈步的幅度，卡缪只得挽着自己的外套，时不时小跑一阵，这才能努力跟上他。

夏亚带着她走到了这片度假区的尽头，一个卡缪从未探索过的小树林里，她捡了一些松果，结了桃子的树枝，本来想拿回去给蕾柯亚少尉，但是攥在手里没多久叶子就蔫巴了，而且她保证过要呆在画室的，卡缪想了想，后来还是把收集到的小玩意丢掉了。

她觉得这不太好，松果就算了，桃树枝本来是好好长在树上的，是她要把它摘下来，最后却把它丢弃了，夏亚却和她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从来不会想这些，为人还是不要太善良为妙。卡缪虽然被他这套理论搞得半信半疑，但是在树林里和夏亚聊了一些别的话题后，她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渐渐释怀了——虽然卡谬不想承认，但是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通常就是如此喜新厌旧。比起松果和桃子，她更喜欢的其实是夏亚对她的态度，真要说的话那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令她感到非常新奇。就算她在草坡上面一直滚到最底下，夏亚也没有因此谴责她，反而觉得这样做才符合她的天性似的，他将外套拎在肩头，站在高高的地方，既没有关心她的身体，也没有紧紧地跟随，就等着卡缪深一脚浅一脚地重新走上来，这时候他才问，你玩得高兴吗，卡缪？

卡缪认为自己是高兴的。

他们这一天说了好多的话，关于她的身体、学业、兴趣爱好，主要是她在说，夏亚只是倾听，时不时向她提问，又引出新的话题……尤其是关于她孱弱的身体，卡缪第一次和不熟悉的人抱怨起这件事来，过后自觉说了很多愚蠢的话，但是夏亚似乎并不在意。他让她和他一起坐在吧台的高椅子上——她自己爬上去的，旁边的大人看到她这样的孩子和一个成年人呆在一起，未免侧目，然而卡缪将这理解为一种公开的信任——夏亚觉得她完全有资格出现在这里，并且占据一个通常来说大人才能拥有的位置。这让她原本隐藏的、沉默的自信爆炸式地显现出来了，她说话举止都像一个成年的女性，并且她自认为自己比很多打量她的大人都要更聪明，只要她注意掩饰自己的情绪、别太激动。

最后，夏亚把她送回画室的时候，伸手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一次他的手还是十分热乎，落在她脸颊上的时候几乎遮住她的半边脸，卡缪不得不半眯起眼睛，在蕾柯亚来接她的时候，她还在考虑自己是否应该拒绝夏亚随便摸她的脸。

蕾柯亚没有发现她白天不在画室的事，卡缪心满意足地做了一个香甜的梦，早上起来时在自助餐厅里卡缪又看到了夏亚，于是举起手来和他打招呼，蕾柯亚回过头看到来人时有些惊奇，用问询的目光看向卡缪——这大概和卡缪过往很少喜欢陌生的大人有关，但是夏亚和他们在同一桌落座的时候，蕾柯亚没有拒绝，只是有些仓促地对夏亚点了点头。

卡缪看着眼前的这个金发青年，他的蓝色眼珠还是藏在深色的墨镜后面，接下来他说的话和做的事都对卡缪来说十分重要，而夏亚总算没有使她失望，他先和她搭了话：“你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

夏亚笑了一下，把手从桌下拿出来，他说：“看看这条金鱼。”

“卡缪？这是你什么时候和别人要的？”蕾柯亚看到她真的把小小的玻璃缸揽过来，赶紧询问道，可是没等卡缪回答，蕾柯亚就已经和夏亚道歉了，“这孩子以往并不这样的，卡缪，快把金鱼还给这位先生。”

卡缪没有松手，反而把鱼缸抱得更紧了一些。夏亚说：“不是卡缪和我要的，是我觉得这是一份恰到好处的礼物，而且并不是送给少尉您的。”

“是吗……”蕾柯亚的话被他挡了回去，不免有些尴尬地红了脸。

打开了这个局面，夏亚也就继续说了下去，他看着卡缪，对蕾柯亚道：“昨天在画室我们偶然聊了两句，您的旅伴极富个性，少尉，请让我交一个新朋友吧。”

新朋友……卡缪听他这样说，先前的三分感激也变成了十分，于是脸蛋红红、眼睛亮亮地看向蕾柯亚。蕾柯亚迟疑了片刻，看了看卡缪，最终点点头，同意她保留了那只金鱼。卡缪也知道她必然会同意的，如果自己不是蕾柯亚上司的孩子，大概和蕾柯亚的关系会更自然一些，卡缪一直都这么认为。

想受到关注，平等的、尊重的关注，这是谁都不能免俗的事吧，但是当时的卡缪只是意识到了蕾柯亚对她的重要性，却忘记了她对蕾柯亚的重要性。蕾柯亚可以做到对一个士官学校的学生视而不见，却没办法对卡缪的新朋友做到冷漠无情，而这并不是卡缪所希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