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利赖皮了一个月左右,终于在我的反复催促下慢腾腾地动身将要前往试点区去做实时调试了,一大早我把他从床上踹下去,让他赶紧的麻溜的踩点去上车,我还要睡会回笼觉。
艾斯利没说什么,乖乖地下床去了。他能如此听话、不死皮赖脸一阵子才下床真是稀奇,难道是偷摸生气了?我抬起上半身,刚好门关了。
奇奇怪怪的。或许因为太违反常理,我心里有点不安。竖起耳朵听卧室外的动静,他在穿衣服,轻手轻脚,洗漱,冲水,热面包和牛奶,叮一声,我闻到香味了。
接下来的安静让我几乎再次眯着了,直到熟悉的气息靠近,阴影遮住了窗帘漏出来的光,微凉的手贴上我的脸颊:“亲爱的?”
“干嘛?”
艾斯利亲了口:“亲爱的,我给你留了件礼物在床头,你要记得看。”
我睁开眼,艾斯利压过来深吻,吻得我喘不过气来,许久后唇舌分开,他还强调了一句:“一定要看!”
“你丫的……”我费力坐起来,而艾斯利已经溜出去了,溜得真快,做贼心虚一样。
我一眼看到床头柜上包装好的礼盒,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我把纸抽出来,上面写着:“贝纳尔,说实在的,我并不理解你的理想。也对你的理想能否实现感到怀疑和悲观,但这仍不妨碍我愿意相信,你设计的一切、你为靠近理想的每一步都源于发自本质的善良。虽然这个世上有很多好心办坏事的可能,但那些本可以避免。只要把错误纠正过来,犯错便并不可怕。无论如何,不要忘记自己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也永远不要抛弃自己的心软与善良,因为我爱的正是这样的你。
对了,好久没见过你哭哭啼啼的样子,居然怪想念的,你哭的时候真可爱。”
我看完纸条就想大骂一声死变态,什么睡意都跑得无影无踪,爬起来冲到窗前往下望。艾斯利在楼下正在往车后备箱放行李。他刚放好,就回头冲我在的方向看了眼,远远地看到他笑了,然后向我抛了个飞吻。
还是感觉好恶心!我立刻蹲下来,再看一眼纸张,神经病!揉吧揉吧搓成一团扔一边去,平复了下心情,再起身,汽车已经发动,拐弯向主路驶去。这次是真走了。
我心里说不出来的失落感,不过转念一想,物理距离上的分开有什么用,以艾斯利的性格,一天打一次视频通话都能算他忙得没空了,烦死!
车彻底走远得看不见了,我回头看他准备的礼物到底是什么。拆开礼盒,里面居然是我当年他脱下来还给他的那枚戒指,还有“克劳德花园湖畔的倒影”,时隔多年依旧璀璨夺目。
看着这枚戒指,我立刻回忆起当时我脱下戒指时他那复杂的表情,那时的我可讨厌艾斯利了,满心忿恨与对世界未来的绝望。现在……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呢?真奇怪,是因为艾斯利的利用价值实在太高吗?
我理不清楚,尝试戴了一下那枚戒指:有点紧了。数年来的操劳让我手指关节更突出了一些,有点难卡上,使点劲儿还可以推下去,戴着正好。
再看宝石别针,这玩意实在太华丽太耀眼,不穿有点设计感的衣服根本压不住珠宝的光辉。我比划了两下就把它收起来。心情还是有点怅惘。在屋里走来走去试图平复心情,瞥到床头柜上撕开的礼盒包装纸,包装纸内侧似乎还写着黑色的文字。
我走过去捡起包装纸——没错,上面确实写了东西,是艾斯利的笔迹。我仔细摊平破碎的纸张,写得是一串毫无规律的瑞瓦肖文字与数字、数学符号组成的神秘字符串。
“ctos!”这玩意儿一看技术含量就很高,我看不懂,立刻去找ctos小蜜蜂看这个,“快看一下这个。”
肥肥软软的ctos小蜜蜂躺在枕头上,一动不动。
“干嘛啊你,生气啦?吃醋啦?”
Ctos小蜜蜂还在装死,我脱了衣服:“怎么要我紫薇给你看你才满意吗?”
“贝纳尔,你刚才晃得太快。”
死蜜蜂给我整这一出,我将ctos小蜜蜂摆正,将纸张摊平给它看:“哈喽?这样能看清楚吗?够清楚了吧?”
蜜蜂Ctos的传感器轻轻摆动,说:“一行标准的非对称访问触发密钥,对应我的主干系统中一个低频调用区块。贝纳尔,这行密钥必须在数据中心的服务器机组上才有权限开启访问,常规索引查不到扇区里保存的信息。”
“就是要去你的新数据中心干活儿是吧。”我一拍巴掌,“我去!”
艾斯利这么神神秘秘藏起来的东西,勾引得我越发好奇了。当即安排好日常事务,以最快速度前往ctos在雅库特的数据中心。Ctos人形体也暂时放下了手中的事务,中途与我汇合一起前往雅库特数据中心。
Ctos数据中心藏在深林中,空气清新,属于人造的建筑只在地面上破出锋利的一角,可惜被森林的苔藓与藤蔓缠绕,看不出建筑原本的样貌,好似这里已经被世界遗忘了千年万年。
“ctos,这些草趴在建筑上不会腐蚀水泥吗?”
“理论是上有可能的,但是需要耗费的时间太长,而且我会定期派出机器人清理表面藤蔓。”ctos牵起我的手,“小心脚下。”
走到数据中心门口,ctos伸手拽下藤蔓,露出黑色的大门,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片刻,大门就悄无声息的滑开了,冲出寒冷干爽的空气。
我走进数据中心,先是通过一段长长的走廊,走廊灯光很亮,但是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好像我们在探索什么上古遗迹。走廊尽头是电梯,没有任何楼层按键,走进去电梯就无声地合上,开始下移。
电梯四面都是镜子,四面八方都是我和ctos的影子,一层层的嵌套远去,直到视觉的黑暗尽头,我莫名的有点压抑。尤其当ctos也转过头来,机械头的红光在镜面上反射,就像无数只ctos的人形体都在一起盯着我似的,压迫感更强得像个阴谋颠覆世界的反派了:“不喜欢?”
“超级不喜欢。”我转头把它散发红光的灯泡遮住,“怪吓人的。”
Ctos自然地抱住我的腰:“红眼是智能机械常用的设计元素,我只不过采纳了一下。”
“这次采纳得很好,下次别采纳了。”
电梯叮咚一声,到了。我走出电梯,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倒吸一口凉气:好大!
通顶的巨型服务器机架上陈列着密密麻麻的服务器,浸泡在模块化液冷系统的服务器机组一刻不停地闪烁各式信号灯,宛如生命的呼吸、心脏的搏动,成千上万台机组在幽暗的环境里如同闪烁的星河。机架框架上快速滑动着自动巡检机器人,它们灵活游走,高速滑行时发出嗤嗤的声响。机组上方有一排机械手臂,它们折叠收缩在服务器上方像洞穴中休眠的蝙蝠。
“这里太暗了。”ctos伸手捂住我的眼睛,“要有光。”
我听到灯光开启的声音,皮肤首先感受到了光。光照射的范围是渐进式、从一个中心点向四周扩散的,均匀、温和地照亮了整座空间。
Ctos松开手:“您还觉得适应吗?”
我仰头看天,在数据中心的穹顶上,万千条线性发光组交织出一副密集的神经突触图案,灯光的明暗还在以某种节律柔和的过渡脉动,有种谁人的脑子被切片后精细解剖、溶解掉所有脑细胞后挂在天花板上发光的美感,“这也是你特意设计的?”
“是的,贝纳尔,你觉得如何?”
“硅基生命的审美我不好评价什么。”
“这明明是碳基生物有的东西。”
我再望了望穹顶,忽然想起来,传说德洛莉丝的肺也会发光,她发光的肺是各地无罪者小教堂圣画最重要的元素。眼前这场景或许也可以取个类似的名字,叫“ctos的脑子在闪闪发光”。
我把想法告诉ctos,ctos沉默了一下,评价:“有趣的想法。”
我笑得前仰后合,望望底下,问ctos要去哪台服务器输入搜索指令,ctos说需要服务器连接它的机体接口,先调用相关权限才能开控制台进入服务器对应扇区,它自己插不了,得让我来。
实体的数据线封存在服务器机架附近的运维工具箱里,我对比着服务器上的接口与颜色标识:“ctos,我记得你四肢不是可以万向翻转么?给自己插根线应该没那么困难吧?”
“独立智能终端不允许自主与终端服务器连接,这是写在底层代码上的。”
“哎?那人类帮着插根线就行了?”
“还有一个步骤,需要终端获取**生物信息,并匹配上数据库权限允许的对应信息才可以开启临时的数据接入。”
“我能有那个权限?”
“我相信艾斯利先生早就悄悄写入好了。”ctos脱下衣服,“神经接口在脊椎处。”
覆盖在神经接口上的开口片还需要手动拨开,用电笔笔尖戳中一个深藏在复杂机械之间的小按钮,覆盖整条“脊椎”上的“皮肤”全部打开。脊椎上共有五个数据接口,每个数据接口大小形状都不一样,接口旁的都有生物信息识别窗口,对应指纹、掌纹、声纹、虹膜、面部识别,将数据线一根根插好,生物信息扫描识别全部通过,ctos人形体一下“立正”了。
我退后一步,看着ctos的人形体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或许因为人形体“立正”的姿势并不放松自然,而是一种微微踮脚、躯体向拉伸犹如一张半拉开的弓、双臂张开、肘关节反折掌心朝前的姿态,宛如圣者被钉上十字架,躯体因痛苦向刑台下的民众曲近一样。脊椎连接的黑色数据线在此刻也跟着变得怪异起来,像某种滑腻的触手,温顺无害地悬吊着,却把人形体那微妙的灵魂感都抽走了。
“ctos?”
人形体没有说话,我注意到人形体背后的服务器机组灯光异样的闪烁起来。我手扶栏杆向ctos人形体身后望去,那些服务器的各式信号灯在远处构成清晰的文字:“我在。”
在服务器组成的巨型幕布上,ctos以逐字输出的方式,一个个的蹦出单词:“贝纳尔.维克玛,你看得到我。”
我猛然转身看向另一个方向,另一边的服务器机组幕布上也在闪烁,逐字输出。
“我看得到你。”
我再转身看ctos的人形体,人形体没有反应,连机械头上的红光都熄灭了,我再度回头,对着偌大的寂静空气说话:“你不喜欢人形体?”
正对面的服务器机组蹦出新的文字:“这是我的本来形态。”
天知道现在服务器形态的ctos是怎么精准捕捉我的视动方向的。不管我的眼神溜到哪儿,甚至翻白眼、斗鸡眼、外斜视、左眼看上右眼看下,努力尝试把自己整得像个智障儿一样。它都能让文字精准地出现在眼球中央,甚至可以分开呈现。
“在我的世界,理应以本来形态与你对话。”
“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知道你在看向哪里,不用费劲尝试了。”
“控制台准备完毕,可以开始检索对应扇区信息。”
掌握科学知识的高级知识分子、技术工程专家能否视作“无产阶级”?这是个争论不休的话题。从雇佣劳动体系来看,高级知识分子固然能在资本体系中获得一定程度的自主决定权,但本质上仍然不直接掌握真正的生产资料,缺乏对整个行业的掌控权,在面临经济危机、知识贬值、AGI替代等等情况下依然存在被资本家强制‘无产化’的风险。但他们在社会中的地位、待遇又让他们与真正的无产有明显区别,属于一种特殊的“技术小资”。——《无产亦或是有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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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雅库特ctos数据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