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另一端,河俊惊恐地看着画面里雅妍疯狂捶打着墙壁,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拼命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可无论怎么嘶吼,都得不到半点回应。雅妍的动作越来越慌乱,绝望的哭喊声通过麦克风断断续续地传来。
突然,屏幕剧烈闪烁,紧接着一片漆黑,只留下河俊急促的喘息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那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河俊瘫倒在露营椅上,喉结随着剧烈的心跳上下滚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
冷汗浸透的后背紧贴着椅面,潮湿的布料裹着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远处昆池岩阴森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像张随时要将人吞噬的巨口。
“幻觉……一定是幻觉!”他死死揪住头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刺痛感让他稍稍回神,恍惚间想起直播间最后的画面——雅妍扭曲的表情、夏洛特空洞的黑瞳,还有那扇凭空消失的门。
喉咙里泛起铁锈味,他猛地抓起一旁的水瓶猛灌,凉水呛进气管引发一阵剧烈咳嗽。夜风卷着枯叶擦过地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极了鬼魂的低语。
河俊的目光突然变得阴鸷,死死盯着屏幕上早已熄灭的直播画面。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他咬牙切齿地呢喃,指甲在金属椅把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那两个小孩、摄影师、还有剩下的蠢货……”
“只要能换来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算把他们全献祭给这鬼地方又如何?”电脑屏幕上的弹幕如群魔乱舞。
“河俊快进去。”
“观众要看活人探险。”
“昆池岩的鬼魂在等你。”
——荧光字幕在视网膜上烙下绿色残影。河俊盯着后台百万级的在线人数,指腹反复摩挲着“开始直播”按钮,塑料外壳被冷汗浸得发滑,像握着具冰凉的手腕。
“不过是栋废弃医院……”他对着帐篷角落的摄像机自言自语,声音却在尾音处打颤。帆布背包的肩带勒进锁骨,备用电池和的机器重量让他想起夏洛特坠楼时“砰”的闷响——不,那是从来没发生过的剧情,现在需要更刺激的画面。
弹幕突然刷起统一的血色短句:“你的麦克风还开着。”
“雅妍的尖叫在顶楼。”
“夏洛特的头发堵在楼梯口。”
“我们要新的表演。”
“给我们更多更多。”
踏出帐篷的瞬间,山风卷着腐叶扑进领口,混着铁锈味的潮气让他想起停尸房的福尔马林。昆池岩的正门像张永远无法闭合的嘴,混凝土门框上的裂痕如风干的血迹,铁门半开着,门缝里渗出的阴风带着隐约的啜泣,像有人用指甲在金属表面抓挠摩尔斯电码。
河俊的运动鞋碾过台阶上的碎玻璃,反光中映出自己扭曲的脸:眼底青黑如被殴打,嘴角却因亢奋扯出僵硬的笑。
走廊尽头的应急灯每隔几秒闪烁一次,在忽明忽暗中,他看见墙面上的血手印在缓慢移动,指尖方向正是深处的黑暗。
“夏洛特!”
他的呼喊撞在剥落的墙皮上,回音里混着设备的电流杂音。当他踏上第一节楼梯时,木板在脚下发出濒死般的呻吟,某级台阶突然凹陷,露出底下半截泛黄的病历单,模糊的韩文里“精神科”“自杀未遂”几个词格外刺眼。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河俊冲着空荡荡的四周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在破旧的走廊里回荡,带着颤抖的尾音。
他的呼吸急促而紊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河俊的手掌重重掴在脸颊上,皮肉相撞的闷响混着粗重喘息在寂静的走廊炸开。指腹传来的刺痛感如电流窜过神经,他晃了晃脑袋,视线里扭曲的光影终于有了轮廓。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刺破死寂,尾音像被生生掐断般戛然而止。他猛地转身,却见窗外的夜色里立着另一栋建筑——灰扑扑的混凝土墙面、锈蚀的防火梯、连破损的窗玻璃都与脚下这栋如出一辙。
影子在对面楼的墙面上剧烈扭曲,双臂疯狂划动的姿态,恰似溺水者徒劳地挣扎,想要摆脱泥潭的桎梏。
隔着两栋楼的距离,河俊只能看见晃动的轮廓,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可那慌乱的动作、抽搐的身形,却像根生锈的钉子,狠狠扎进他的记忆深处——他想自己到底曾经在哪里见过那个人。
喉结在脖颈间艰难滚动,河俊的下巴几乎要磕到锁骨,才一寸寸将僵硬的脖颈转回来。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不去联想对面窗口那挣扎影子的结局。
头顶的直播设备随着脚步剧烈摇晃,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随时会散架坠落。
记忆拖着僵硬的肢体机械挪动,河俊的鞋底碾碎满地混凝土残渣,发出细碎的碾磨声。吱呀作响的木门被推开,惨白头灯照亮室内——天花板垂落纵横交错的红线,符纸歪斜地贴在上面,盘中圣水表面凝滞不动,像结了层透明的膜。
空荡的房间里死寂沉沉,除了墙角几缕蛛网在微风中轻颤,再无半点生机。
河俊原地转了一圈,目光扫过光洁如新的地面——先前布置的机关道具、散落的拍摄设备,甚至众人留下的脚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他们从未踏足此处。他伸手狠狠抓了抓头发,指节擦过头皮的刺痛感,让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渐渐平复。喉间先是溢出一声干涩的轻笑,紧接着变成毫无顾忌的大笑,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撞出回音。
“我就说了,没有什么好怕的,没有什么好怕的!”他反复念叨着,像是要用这声音把恐惧从身体里驱赶出去。河俊深吸一口气,抬脚往门外走去。走廊里腐叶堆积的位置、墙皮剥落的裂痕,都与记忆里的场景分毫不差。
头灯依旧每隔几秒明灭一次,在忽闪的光影里,他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他看不见弹幕,但是作为一个优秀的主播,他知道观众们想看的是什么。
只要能揭开那个尘封的秘密,只要能抵达走廊的尽头,推开那扇充满的门,即便要付出任何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只是那份代价从来不应该是他的生命。就差最后一步了,他在心底给自己鼓劲儿。只需伸手推开那扇从来没有人打开的门,他便会成为那个登峰造极的人物,一个在韩国网络乃至于世界网络上都赫赫有名的人物。
这个时候才会想起来想要更多。然而,那扇门远比他预想的要轻巧得多,推开时毫不费力。仅仅在手上稍一使力,那扇看似永远紧锁、不可撼动的门,竟轻而易举地应声而开。
——门后究竟藏着什么?
他看到的唯有一片虚无。一间昏暗死寂的空房,墙面上贴着泛黄开裂的瓷砖,干涸的黑色水渍在墙面上蜿蜒成流泪般的纹路,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他失望地走进去,说不出一句话,感觉之前安排的一切都是一场空。除此之外,他只听到刺耳的嘲笑。那些不断滚动的文字仿佛真的化为声响,一股脑地钻进他的耳朵。
“真是太惊险了。”
“是呀是呀,什么都没有的屋子。”
“河俊哥真是整个大韩民国最勇敢的人。”
他试图关掉弹幕,手指反复点击关闭按钮,却毫无反应。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依旧在他眼前不断滚动、徘徊。
就好像他并非真实活着,而是深陷他人编织的虚幻世界。
不,他分明就是被困住了!
眼前是弹幕文字翻涌的喧嚣之海,他却只觉四周死寂如渊。
耳畔唯有自己沉重的呼吸与擂鼓般的心跳。紧接着,他猛地扭过头——那触碰他的绝非错觉,也不是风,而是一双如气球般轻飘飘悬浮的脚。
他下意识抬头——
天花板上,一张苍白的脸正垂眸与他对视。
…
视野里漫溢着浑浊的白,又像是被浓雾浸透的灰,浓稠得几乎要堵住呼吸。
没有任何明暗交界线,所有色彩在这团混沌中都消融成了同一种物质,连“白色”或“灰色”这样的名称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他徒劳地眨了眨眼,睫毛扫过的只是一片凝固的、没有边际的混沌。
胸腔里那颗曾剧烈震颤的心脏,此刻正以诡异的节奏缓缓归复平静。脉搏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乔窝在一个怀抱里,虽有些冷硬,却实实在在地包裹着他。思维如轻盈的飞鸟般快速掠过,他清晰读到眼前女孩的过往。
即便无法言说,可听着女孩温柔的安慰,他忽然觉得心里满是踏实,不再有一丝害怕。不过须臾之间,他便从纷杂的信息里捕捉到了目标。他站起身,松开江枫的手,这才惊觉自己正漂浮在一片朦胧混沌间。
他朝江枫伸出手,示意一同前行,后者从善如流。只不过向前走了几步,整个空间像被无形巨手攥紧般瞬间塌陷。
扑面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狭窄逼仄的封闭水泥房间里,墙面上渗出暗红的水渍,蜿蜒如凝固的血痕。他们能清楚听见外面传来切割铁门的声响,锯齿与金属摩擦的尖啸声一下下撞在耳膜上,而目力所及之处,只有密不透风的水泥墙。
那段切割声来自想要努力进入这间房子的探险者的电锯。他们只在静默中彼此对视着。电锯声机械地重复着,没有节奏,没有起伏,像是永远不会停下,将这狭小封闭的水泥房间,切割成无数个令人窒息的瞬间。
乔喉结动了动,干涩开口:“如果我们不出去,他们是不是会永远切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