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时越落梅天竞雪 第58章 客心暂泊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霁无瑕与天踦爵方与众人作别未久，正欲于笑笑酒好楼下点选晚膳，却见小寒步履轻捷，自廊柱旁转出，迎面而来。

“哎呀，竟如此凑巧！”小寒眸中清亮，笑意盈盈，趋前见礼，姿态熟稔，似是有备而来。

天踦爵观其神色，见对方显然是有意在此蹲守，直言相询：“小寒姑娘专程相候，可是有事寻吾二人？”

见心思被点破，小寒亦不遮掩，莞尔道：“说来惭愧。二位离去后，我方忆起今夜原设了歌会庆功之宴。思及龙王仓促间邀二位登台救场，更念及先前无瑕姐为唱词撰拟所费心神。此等宴席，岂能少了二位功臣？故而特来相邀。”

“既已备下盛情，吾等自当叨扰。”霁无瑕朗声应允，爽利依旧。

见霁无瑕应下，天踦爵亦含笑颔首：“有劳姑娘为此奔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二位请随我来。”小寒笑意愈深，眉眼间尽显欣然，仿佛了却一桩心事，旋即转身引路。较之白昼初逢时的端方持重，此刻步履更显轻盈。

夜色温融，笑笑酒好檐下灯笼次第点亮，晕开团团暖黄光晕，为青石板路铺洒一层柔辉。霁无瑕与天踦爵相视一笑，并肩随行于小寒身后。

穿过喧声隐约的回廊，小寒侧首缓言，语带追忆与感念：

“之前布置歌会即将开场时，小瑾围着我念叨着两位的字写得又快又好，特别是无瑕姐的字，誊写得都格外有劲。”她顿了顿，续道，“可惜准备的时间紧凑又仓促，当时并无多余心思听仔细热心人的名头，险些错过了……”

“微末小技，平素偶习，能略尽绵力已是幸事。”霁无瑕英眉舒展，笑意温和，宽慰道，“缘分若在，千山万水亦得相逢，何愁错过。”

“嗯！”小寒应声，眸中光彩粲然，虽竭力维持从容，仍难掩雀跃，“无瑕姐所唱的歌曲，歌词也很直抒胸臆，演唱结束许久，都觉得韵味无穷。”

天踦爵在一旁听着，眼中也带着温和的笑意，调侃道：“无瑕才情，看来令人心折。”

“天踦抚琴之姿亦是气度卓然。”霁无瑕接话，“更兼彼时所覆面具，颇有‘犹抱琵琶半遮面’之趣，别具风致。”

“哎呀，”天踦爵故作懊恼，应和着这戏谑，“早知如此，合该觅张全脸傩面才是。”

见此情形，小寒并无再应声，只是嘴角微勾，心内莞尔。

未曾想请人来吃饭，倒是先被塞了一口蜜糖。如此甚好，多多益善。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客栈后方一处开阔的庭院。此处显然是特意布置过，廊檐下、树枝上都挂满了彩灯，流光溢彩，将庭院映照得如同白昼。几张长桌拼在一起，上面早已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和佳酿，氤氲着诱人的香气。已有不少人落座，欢声笑语不断，气氛热烈非常。

“快看！霁姐姐他们来了！”眼尖的人立刻发现了他们，小瑾高兴地喊道。

一时间，许多目光都汇聚过来，带着真诚的笑意。昨夜的几位歌者、负责后勤的管事、还有那些下午刚见过的姑娘们，纷纷热情地招呼起来：

“霁姑娘，天踦爵先生，这边！”

“特意给你们留了位置！”

“快来尝尝，这桂花酿是刚启封的，香得很！”

“就等你们开席了！”

多道目光带着纯粹的喜悦和热切投射而来时，霁无瑕和天踦爵的脚步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相较于二人踏入此方小城镇以来对一切的警惕或迟疑，此刻却一种被巨大的、毫无保留的暖意瞬间包裹。

清晰地感觉到身边人簇拥过来的体温，听到那些年轻姑娘叽叽喳喳表达喜爱的真挚话语，看着管事和歌者们眼中毫不作伪的欢迎……

霁无瑕向来习惯于仗剑江湖的疏阔，也习惯了独行的清冷。此刻，被如此多真诚的笑脸和热切的呼唤包围，那些“霁姑娘”、“霁姐姐”的称呼里，是毫不掩饰的亲近与感激。

先前的援手不过是随心而动，未曾想过会收获这般滚烫的回响。

这份扑面而来的集体热情，像一坛温好的醇厚烈酒，猝不及防地灌入心田，带着微微的灼热感，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此间灯火、笑语、真诚的感念，亦是如此动人的风景。这份喧闹的温暖，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被群体接纳和珍视的安宁。

天踦爵总以旁观者的姿态洞察世事。此刻，被众人簇拥着，听着那些发自肺腑的赞誉，他温雅的笑容下，心湖亦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更习惯藏在幕后化解纷争，很少直接置身于如此直白而热烈的感激中心。

虽比不上江湖事般轰轰烈烈，但竟然只是上台救场这般小事，众人的目光便如暖阳般聚焦，那一声声真诚的“天踦爵先生”，带着浓厚的烟火气和人情味，竟让他素来从容的心绪，也生出一丝被暖流融化的微醺。

他看着霁无瑕被少女们亲昵地围着，看着她眼中那份少见的、全然放松的欣然，心中亦感同身受地升起暖意。

在走向座位的短短几步路中，两人虽未言语，却心意相通。二人都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纯粹的“被需要”和“被珍视”。这份温暖并非来自利益交换，而是源于那看似随意的援手，结出了真诚感激的果实。

这簇拥，这欢笑，这满院的流光溢彩，都像一双双无形却温暖的手，将他们从江湖惯有的漂泊与疏离中短暂地拉回，稳稳地安放在这充满烟火人情的“家宴”中心。

一种奇妙的归属感油然而生，仿佛这喧嚣热闹的庭院，此刻便是整个江湖最温暖、最值得停留的港湾。那份因不期而遇的援手而生的微薄付出，竟在此刻收获了远超预期的、足以慰藉风尘的温情回响。

一旁的小寒脸上笑容灿烂依旧，作为邀请人热情地引着霁无瑕和天踦爵走向长桌。

然而，有意使二人与众人更加熟络的她当看到大家此刻如此热情、甚至带着点亲昵地簇拥着霁无瑕和天踦爵时，她心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滋味。像是自己珍藏的宝贝，突然被许多人围着欣赏——欣慰有之，但一丝小小的酸涩也悄然冒头。

这情绪被她迅速压下，脸上看不出分毫。

“来来来，大家别挤，让无瑕姐和天踦兄先入座！”她声音清脆利落，脚步却不着痕迹地快了两步，巧妙地插在了霁无瑕和想挽她胳膊的人之间。她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是引路所需，抬臂拂袖间，恰好隔开了那过近的距离。

想贴美人突然被隔开的小瑾：“嗯？”坚毅的父子情忽然崩塌了吗？

她侧头对天踦爵笑道：“这边，特意给你们留了靠里的位置，清静些。”这话体贴周到，却也无形中引导了他的走向，让他离另一边几个想凑近搭话的青年稍远了一些。

潇云：“是我的错觉吗？”

龙王：“可能。”

她做这一切时，笑容毫无破绽，仿佛只是尽职地安排贵客。霁无瑕和天踦爵被方才的热情包围，似乎并未察觉这细微的动作。

“快坐！”小寒亲自拉开主位相邻的两张椅子，笑容可掬。然后，她极其“顺手”地把天踦爵身旁另一个位置的凳子拉走、又无比自然地带着拉走的凳子坐在了霁无瑕的另一侧。

这下谁也很难看不出来了。

“不是，这对吗？”白笑乐了，忍不住问道。

“事情不大哈哈！我一看那个空位就很合适由我来补上！”小瑾敢想敢做，行动极快，正说着就拿着自己的凳子过去了。

“哇塞。”酒儿有些佩服她的行动力，“看来这机会手慢无。”

三绝也笑着说道：“寒子就应该直接坐两个人中间，一手攥住一个，这肯定没法被人抢走。”

酒儿不禁设想了一下：“很大胆了。想想真羡慕。”

“刚刚那不一定是对的，但你这个方案肯定是错的。”白笑听言，吐槽道，“人家显然是cp粉来的。”

三绝点头同意并起身：“确实。那我们去坐他们对面，正好看清楚点。”

“一直盯着看不太礼貌吧。”酒儿顾虑道。

“那悄摸看。”白笑也动身。

虽然觉得不妥，但在三人成众的情况下，酒儿也跃跃欲试地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