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长德还昏迷着便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攥着,十指交叉,她想挣脱也挣脱不得。她皱起眉头,觉得这攥着她手的人委实有些讨厌。但是却又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纳兰长德猛地睁开眼,毫不意外看到的是裴盛这家伙。
“长德,你醒了。”裴盛惊喜地看向纳兰长德,几乎是顷刻间便朝着她投来一个拥抱。裴盛死死地抱着她,仿佛是遇到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随着一阵轻风和馥郁的花香袭来,纳兰长德防不胜防,便只能任由裴盛摆布。裴盛将脑袋埋在纳兰长德的肩上,她愣住半晌,本来想要推开他的动作变成了轻抚。
裴盛素来精致,甚至连头发丝都不放过,这倒不是夸大。纳兰长德的手指摩挲着裴盛的黑发,如同黑绸缎一般,缠绕在她的指尖,却又俏皮地溜走划过。
半晌后纳兰长德才幽幽道:“裴盛,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你勒死了。”
裴盛不语,松了松,但仍旧固执不放。
纳兰长德无奈长叹气。
“长德……”裴盛在纳兰长德耳边呢喃,她甚至能感受到脖颈间湿热的气息。
话语轻却如同蛛网缠绕于心头,纳兰长德愣住。
甚久之后裴盛才松开她,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纳兰长德,琥珀色的眸子里倒影着她的模样。虽未多言,却又觉得有千言万语。
纳兰长德这才得空细细打量裴盛,蓦然发现他的眼眶有些红肿,发丝稍微凌乱,不知道是多久没有休息。如先前那般风华绝代少郎君模样,却又让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同。
纳兰长德这才想起来问裴盛为何会出现在此,她刚想开口便察觉裴盛的脸凑近。裴盛不言,但浓郁且复杂的情绪却全都糅合成了一个吻。
很简单也很轻的一个吻。
裴盛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是却不知如何言说。
眼下他不想思索,只想靠得纳兰长德近些、再近些,似乎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聊以慰藉他这些天的担心和思念。
但双唇短暂的接触却让纳兰长德感到口干舌燥。有些许不对劲。
她想推开裴盛却又莫名沉沦。
裴盛主动献吻,若按常理来说纳兰长德向来恪守不主动红线。浅尝辄止便可。
但此时此刻的纳兰长德却垂眸看着他,她眯了眯眸子,目光却仿佛饿狼盯着觊觎已久的猎物,极具侵略性,如同要将裴盛蚕食殆尽。甚至这目光,让裴盛忍不住缩了缩。
这个吻如同跟导火线,莫名其妙便让纳兰长德烧了起来,仿佛丧失了理智般。她反客为主将裴盛摁在身下,钳制住他精瘦的腰,裴盛完全动弹不得。
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裴盛只能被迫仰着头看向纳兰长德。
风雨欲来。
然而眼见着纳兰长德的唇离他只咫尺,却突然顿住。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纳兰长德松开手,眸光中带着懊恼和恼火。不知为何,她竟然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她猛地看向裴盛,裴盛因为刚才被掐脖子有些窒息而在干咳。直至她松手,他的脸色才逐渐红润。咳嗽罢,裴盛干脆躺在床上慵懒地盯着纳兰长德。
因为先前的吻,他的唇稍红,带着□□人的绯色。裴盛抿唇,衣衫凌乱,他抬眸看向纳兰长德,轻哼道:“怎么,二殿下这是嫌弃我了?”
纳兰长德沉默。她按了按眉头,突然对眼前的情况一个头两个大。
良久,她理了理脑子后才道:“你怎么在这?”
“枉我在京城担心二殿下安危赶至青州。后知晓你中毒了,便寸步不离地守着你。没想到二殿下这般生龙活虎,看来是我多虑了。”
裴盛话里带着些许讽刺,但也不尽然。主要是因为他有些生气,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纳兰长德到青州,所有人都知晓唯独他不知晓;她在青州赴险,他却又无能为力。
更重要的是,刚才她差点就主动起来,却在关键时候停住,可恶啊简直。他难道就那么让她生不起兴致吗?
纳兰长德刚想起身,便听见屋外传来阵阵脚步声,门被猛地推开。魏闲见状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殿下,你们接着接着……”说罢便迅速撤退,将门反锁。
“殿下说裴君在,谁都不许进。”魏闲在门外狐假虎威乱传命令,纳兰长德额角划过一条黑线,她怎么不知道她说过此话。但至少眼下是保住了她跟裴盛的名声。
纳兰长德瞥了眼裴盛,刚才分明她不应该亲裴盛的,但是却无法遏制住自己。她费力地压抑住内心的疑惑,然后朝着裴盛冷淡地道歉:“裴君,失礼。”
裴盛气极反笑。他磨了磨牙齿,但良久之后还是轻叹气。
纳兰长德的记忆尚且停留在虫窟她中蛇毒,后来如何她全部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最后她拽着薛云锦的手,以及看到她……或者说是他,手臂上的守宫砂。
纳兰长德登时觉得脑袋疼痛不已,脸上露出些许痛苦神情,裴盛见状连忙上前查探,他慌忙地唤医师却被纳兰长德摆手回绝了。
“别逞能。”裴盛关切道:“你体内尚有蛇毒,还是唤医师来看看罢。”
纳兰长德抬眸却蓦然想起来问道:“我是如何回来的?”
裴盛抬眉,似是不理解为何纳兰长德会这般问。
他应道:“是薛大人背着你回来的。”裴盛没有说出来的便是,彼时薛云锦亦自顾不暇,却咬牙背着纳兰长德而归。深深浅浅的脚印,和被踩在脚下数不尽的蛇虫鼠蚁。
也正是因此,裴盛待薛云锦倒多了分恭敬之意。若非是薛云锦将纳兰长德背回来,裴盛恐怕便要派人翻遍整个虫窟罢。
魏闲受了传唤,听着屋内没什么动静了才进来。
她瞥了瞥裴盛,又看了看纳兰长德,视线在两人之间反复流转。殿下衣裳整齐,裴君衣裳倒是有些凌乱……她的视线瞥见裴盛脖子间的红痕,连连啧叹摇头。
就在她还在遐想连篇之际,便觉得脑袋仿佛被什么给磕了一下,抬头再望,便见是纳兰长德似笑非笑地将轻薄的卷宗砸在她脑袋上。
纳兰长德冷笑道:“魏大人在想甚么,这般开心?说出来让本殿也乐一乐。”
虽然纳兰长德是在笑但却没有笑意反而带着阴森森之气,魏闲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魏闲登时收敛起嘴角的笑,她认真道:“殿下,青州一事我已派人解决罢。不过若是要彻底清扫官府衙门,整顿青州风气,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纳兰长德点了点头,她却蓦然想起问道:“薛云锦与谢椿呢?”
“薛云锦说既然青州之事已经解决,她去寻她叔父,不日便回。”
魏闲顿了顿,她想到谢椿,继而沉默,不知如何是言。
而此时隔壁的厢房内,谢椿的脸被包扎起来,她冷笑地磨了磨后槽牙。黛蓝泪眼朦胧地替谢椿擦拭着药膏,听着谢椿倒吸冷气他的手忍不住一哆嗦。
“算了,我来罢。”
谢椿幽怨的语气堪称是后院里被冤枉惨死的夫郎,她低声恶气道:“薛云锦这丫,简直太可恶了。”她背着二殿下回来便是,又为何要拖着她走?甚至还让她脸着地。
可怜她那张脸,哪有京城第一女君脸被毁?若是她的脸日后恢复不了,她定要好好向薛云锦追究到底。谢椿目光幽怨,提笔又是几句愁骚词。
“大人,你能活着回来就太好了。”
黛蓝泪眼朦胧:“就算大人您毁容了,在奴心中也是最好看的女君。”幸好二殿下跟薛大人从歹人手里救下谢椿……若是谢椿遇险,那他也绝不独活。
“呸呸呸,胡说什么晦气话。”谢椿瞥了黛蓝一眼。她精细地给自己上完药,便挥了挥手朝着黛蓝道:“你先出去罢。”
黛蓝点点头收拾东西便出去了。直到厢房内空无一人,她才从贴身衣袍内侧掏出一个只有指节大小的银匣子。她打开银匣子,一只正在蛄蛹的虫子赫然在其中。
这虫子似蚕蛹又似蛆,颜色却透出些许血红色,躯壳成结节。谢椿不敢去碰这只虫子,只轻快地看了眼便关上匣子。
——此乃索命蛊,这蛊虫只要接触人皮,眨眼间便可钻入肉内,让人生不如死。
——若是谢大人将此蛊虫放入纳兰长德体内,我日后必保谢家荣华富贵。
谢椿沉默,半晌后还是将这匣子放回原处。
魏闲走后不久便来到青州西南一处破败的院子里。
而此时的薛云锦正阖着眸子懒散地坐在院子中央。他坐在藤椅上,懒洋洋地晒着暖阳。侧是几本书册,皆为四书五经,被他随意地翻乱。
魏闲面色冷然道:“薛青霈,你为何要带着二殿下赴险?”
她倒不是因为薛青霈不信任她,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殿下恼火,而是因为薛青霈不管不顾便将殿下带至虫窟遇险而动怒。
哪怕那是因为要去救谢椿,也不应该将纳兰长德置于险境。
薛云锦,或者说薛青霈,真真假假实难辨。
十五年前薛家惨案后,魏闲从未放弃寻找过薛家遗孤。而薛青霈,深藏于薛府未被世人得知的少郎君,却被薛常偷藏逃出府从而逃过一劫。
魏闲寻到薛青霈之时,彼时的他与薛常流落至青州,薛常被张涥所胁迫,薛青霈受制于人不得不化名为薛云锦以女君身份示人。魏闲与薛云锦共谋科举进朝廷,只为替薛成良平反。
与魏闲不同的便是,薛青霈憎恶薛成良亦憎恶薛家,他不相信薛成良当真是被冤枉的。薛青霈淡淡地看向魏闲,他道:“魏闲,你活不久了,又为何要来管我的事呢?”
他话音刚落,魏闲原先能够强抑制住的蛊虫在她的体内四处躁动,她五脏六腑波涛汹涌难耐,一口鲜血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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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