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你可要想好了,你到底想要救谁。”蒙面黑衣人笑眯眯地看着纳兰长德,她轻飘飘道:“若是你选定了何君,届时可不能反悔……”
“少废话。”纳兰长德语气不悦道。蒙面黑衣人耸耸肩,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何璟年,随后便按照承诺松开捆着何璟年的手,放他离开。
纳兰长德眯了眯眸子,她看向不远处狼烟升起,眉头稍微上扬。她看向何璟年,将他护在身后。直至他在安全地带,她才放下心转过身去。
她道:“你在这里,注意安全。”她的嗓音如同良药般,瞬间平息了何璟年躁动的心,他攥紧着的拳头缓缓松开,随后轻轻点头。
何璟年的目光一直不离纳兰长德,他似是料到纳兰长德要如何,在纳兰长德决定离去的最后刹那,他紧紧地拽住她的手。
纳兰长德蹙眉回头,却见他静静地看着她,眸子安谧地宛如深夜中的一轮孤月。他欲言又止,想说的话哽咽在他的喉咙,半晌后他才道:“殿下,不安全。”
似是想要挽留她,然而纳兰长德却缓缓地挣脱开他的手。
她轻声道:“放心。”
随后她扭头瞥见裴盛,此时裴盛狼狈至极。
他被捆着几乎是动弹不得,他垂着头,宛如一条丧家之犬。
“别磨磨蹭蹭了。”孙千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她不耐烦道:“你要的人我放了,纳兰长德,现在轮到你履行承诺了。”
纳兰长德眼见着狼烟迫近,阵阵脚步声如同踏着山河大地而来。她的面色骤变,声音不徐不疾道:“孙千,你为官失职,祸害百姓,视人命如草芥。你可知罪?”
孙千面色骤变,她没料到纳兰长德会如此干脆地爽约,也没有料到她的态度会转变的如此之快。
她朝推开蒙面黑衣人,走至裴盛身后,双手落在裴盛脖子上,似是稍微一用力,裴盛便会被他掐死。她冷漠地看向纳兰长德道:“纳兰长德,你这般行事,不怕裴盛就死在我手上?”
然而纳兰长德却无所谓地笑了笑道:“孙千,你真觉得我会把他当回事?”
此话一出,孙千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她面色阴沉,掐住裴盛脖子的手用力。她冷声道:“纳兰长德,把双双还给我,不然我就掐死他。”
裴盛几乎是喘不过气来,他脸上青筋暴起,双脸涨得通红。
但此时的他却轻轻闭上双眼,似乎是死生无求。
——你真觉得我会把他当回事?
他的脑子仿佛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宕机了。他抿着唇,不去看纳兰长德。他不想与纳兰长德对视,不愿让他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尽管他口口声声说,不需要纳兰长德相救,但是真当他亲耳听到纳兰长德选择救的人是何璟年之时,他的心亦是如同坠入低谷般。
被放弃了,不是吗?
“纳兰长德,你敢过来,我便杀了他。”
孙千心头涌起抹不好的预感,挟持着裴盛就是往后撤,眼见着就要到悬崖边上。命悬一线,纳兰长德的眉头猛地蹙起。蒙面黑衣人心头一惊,刚想出手相救,生怕玩脱了。
然而纳兰长德却比她还快,她轻笑一声,随后抽出腰间软剑气势磅礴。
她难得开口骂道:“放你爹的狗屁。杀他,经过我的同意了吗?”胡十三惯会骂人,所以纳兰长德也跟着她学了两口粗鄙的谩骂。在此刻确实是显得嚣张。
她眼明手快地朝着孙千抽剑挥来,孙千完全预料不到,她霎时被纳兰长德刺痛了手腕,但她还是死死地掐着裴盛的脖子。
眼瞧着裴盛面色发紫,却听纳兰长德道:“孙千,京兵已至。放开裴盛,我尚且能饶你一命。”
话音刚落,霎时,无数的利箭朝着孙千射来。全副武装神情肃穆地京兵拿着弓箭,带着磅礴的气势。
孙千意识到此刻她已经走投无路,于是恶狠狠地看向纳兰长德。
她猛地狠下心来,抱着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心思便朝着裴盛刺去。
然而却被纳兰长德给挡住,利剑刺向纳兰长德的胸膛,堪堪划过。谁料孙千却另有一招,她出其不意地将裴盛推下悬崖。
纳兰长德想要去拽裴盛,亦是被连带着扯下悬崖。
纳兰长德只觉得一阵失重感,顷刻间两人便朝着悬崖下坠。
“殿下——”
登时所有人都顾不上此时混乱的局面,京兵手脚利索地将孙千绑起来。何璟年亦是大惊失色,他的心悬了起来。
半晌之后,他面色冷漠地看向那蒙面黑衣人,他语气冰冷地质问道:“黎虔,现在这样,你满意了?”
见何璟年拆穿她的身份,蒙面黑衣人不慌不忙地扯下面罩,露出那张满是伤疤的脸,赫然与先前那船妇的面容一致。
她看向何璟年,淡淡笑道:“我替你寻个答案,有何不可?她选择了你,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何璟年却怒极,带着寒意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黎虔。
他早就猜出这所谓的蒙面黑衣人是黎虔,但是他情愿陪她演这一出戏。
与裴盛截然不同,他自私又阴暗,他想要纳兰长德选择他。似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受到她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而他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人。
然而他却眼睁睁地看着纳兰长德为了救裴盛掉入悬崖,这又何尝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根本不是这样。他只是……
何璟年攥紧的手心松开,他带着些许无力感地看向悬崖深处。
而此时的悬崖下面,纳兰长德勉勉强强才能保住她跟裴盛不被摔死。她抱紧裴盛,借着力不至于摔得太惨。
一路磕碰下来,无数的树枝岩石,外伤倒是其次,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压碎了。天无绝人之路,悬崖最下面是条河,蜿蜒曲折,但刚好够给纳兰长德跟裴盛做缓冲。
“扑通”一声,两人齐刷刷地掉入水中,河水带着刺痛的冰冷寒意,凉彻骨。纳兰长德头带着极强的昏厥感,她咬紧后槽牙,强撑着意识看向裴盛。
她出声问道:“裴盛,还活着吗?”
见裴盛双眸紧闭没有反应,她忍不住去探了探裴盛的鼻息。若是裴盛当真这么死了,那她岂不是白搭着一身伤救人了?
然而倏忽,裴盛睁开眸子,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纳兰长德。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同一条饿极的狼,凶神恶煞地咬住了纳兰长德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他狠狠地咬住纳兰长德的手背,铁锈的味道弥漫在他的口腔,但他却死咬着不放。仿佛是非得把纳兰长德手背的那块肉咬下来,他才肯善罢甘休。
“裴盛,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
“白眼狼。”纳兰长德带着些许危险意味地眯了眯眸子。
刺痛意味传来,被裴盛咬着的伤口直击纳兰长德的天灵盖,甚至比从悬崖上滚下来的伤口还要痛彻心扉。
纳兰长德这番是真的明白了“牙尖嘴利”这四个字的字面意思。
“为什么要救我?”
半晌裴盛才松开口,他琥珀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纳兰长德,似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到些许端倪。然而纳兰长德语气淡淡道:“我犯贱。”
然而说完,她抬头看着裴盛微红的眼眶,却莫名怔住了。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裴盛红了眼眶。为何要救裴盛?其实纳兰长德不救裴盛也无甚关系,只是当她看到裴盛坠入下悬崖时,那双盯着她的眸子。
所以她出手了。不过即便不是裴盛,就算是旁人,她也亦会出手相救。
裴盛微红的眼眶不过转瞬即逝。他撇过头,声音幽怨道:“绳子。”
经过裴盛这般提醒,纳兰长德才意识到此刻裴盛还处在被绑着的状态,甚至两人此刻的姿势也有些许意味深长。
纳兰长德面不改色,然后越过裴盛以一种环抱着的姿势解开他被反绑在背后的绳子。她脸色煞白,浑身上下乏力,甚至她的软剑也不知落在了哪里,只能以这种姿势解开绳子。
因为护住裴盛,纳兰长德的伤势极重。若说裴盛身上的伤是毛毛雨,那纳兰长德便是遇着了瓢泼大雨。解开绳子的瞬间,裴盛便从纳兰长德身上起来,然后站至,居高临下地看向纳兰长德。
他的目光里一贯带着倨傲,此刻亦是如此。
纳兰长德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她干脆躺在浅水滩里,任由河水从她身边流淌。听着哗啦啦的水声,纳兰长德浑身不觉带着些许慵懒之气。
她躺着看了眼天,万里无云。她就要将老天给予她的,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重生机会给还给老天了。是为了救裴盛,她不由得嗤笑声。
她干脆将目光移到裴盛身上。
可是明明是看向裴盛的视线,却不知为何让裴盛觉得,她好像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时间静悄悄地过去,两人僵持甚久。
不知何时,纳兰长德蓦然开口道:“裴盛,你恨我吗?”
无须裴盛回答,纳兰长德便知晓这句问话的答案。半晌她低低地笑道:“你恨我。不过现在刚好,我任你宰割。”
半晌她续道:“你若是想杀我,动手便是。现在的我手无缚鸡之力。”
纳兰长德闭上双眼,前世裴盛不就是这般杀掉她的?
现在她给他可乘之机,成为他的手下败将,把生杀予夺的大权交在他的手上。
她轻轻地笑了声,河边的水要将被她的血给染红。此刻的她,不想往日恪守礼节的女君,反而莫名带着些许邪气。
她的目光略有兴致地看向裴盛,语气却如同位私塾里的先生,在谆谆善诱地教导着位一无所知的学生。
她笑道:“裴盛,看到那块石头了吗?拿起它,狠狠地往我头上砸。没有人知道是你杀死的我。她们只会觉得,我是从悬崖上掉下来,脑袋刚好不小心被磕出一个洞而已。”
迎接着她的,却不是裴盛丢过来的石头。
而是他带着些许恨意的一吻,他将纳兰长德的手按在水里,十指相扣。纳兰长德唇角的笑僵住,湿热的气息从他身上穿来。
裴盛嘲讽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纳兰长德,你真是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