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动手救他,便是与我纳兰长德为敌。”
魏闲念及裴盛的身份,思虑道:“裴君毕竟是裴丞相之子,若是裴丞相知晓……”
然而还未待她把话说完,却被纳兰长德打断了。纳兰长德锐利的目光扫向魏闲,其中不容置喙的霸气扑面而来,让魏闲只得默然。
纳兰长德残忍道:“待裴苏知道了,来给裴盛收尸,岂不正好?”
在场众人皆嘘声无言,唯恐纳兰长德迁怒。纳兰长德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而裴盛却恍若那坠入水中的石子,渐渐地沉落下去,唯见水面掀起层层波澜。
纳兰长德回去后,魏闲给她请郎中看罢,无甚大碍。但她先前受伤尚未痊愈,此番又是操劳过度,因此郎中还是给她开了几服药。
纳兰长德虚倚靠在床沿,双唇发白,看起来是虚弱至极。她垂头把玩着手里的暖玉,神情淡然让人窥探不到半分情绪。屋外传来细碎脚步声,纳兰长德抬眸望去。
却见屋门外,魏闲跟萧晔互相嗤笑地前后进门。
纳兰长德见状倒是未曾多言,她有些乏力地揉了揉眉头。毕竟魏闲人憎狗厌,萧晔又是个极为古板之人,两人相遇必定如同祝融跟共工,水火不容。
魏闲端着碗黑乎乎的药汤朝着纳兰长德递过来。她道:“殿下,小心有些烫手。”
纳兰长德眯了眯眸子,她接过药汤一饮而尽。
此刻她因先前强行压制蒙汗药而浑身疲惫,肌肉酸痛,四肢无力。即便知晓裴盛给她下的所谓的毒药,不过是蒙汗药,但纳兰长德心却如同明镜。
裴盛能拿凤印之事来给她设伏,想必其背后之人必定与凤印有千丝万缕的瓜葛。
与跟裴盛扯上关联,又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除了纳兰云鸣她也想不出旁人。
此时距前世纳兰云鸣假死九夷山尚有些时日,如此之早她便能设下一盘大棋,不可谓不让人忌惮。甚至先前**殿刺杀,或许也是纳兰云鸣的手笔。
而更为重要的是……纳兰长德沉眸。
她突然意识到,前世原来早在此时,裴盛便与纳兰云鸣勾结在了一起。
或者换句话说,前世原来早在此时,裴盛便背叛了她。
所以说,那十五年的相识,那些所谓的情深,全然不过是他苦心积虑、步步为营。
纳兰长德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今日裴盛既然下定决心要杀她,那她日后必定不会再对裴盛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从此她与裴盛,形同陌路,再无瓜葛。无论裴盛是否选择与纳兰云鸣狼狈为奸,她亦不会再在乎。毕竟这天下,上辈子是属于她的,这辈子亦会属于她。
思及**殿,纳兰长德蓦然想起一事。先前萧晔将**殿众人拘留在刑狱寺,交由刘寺丞拷问。她抬眸看向萧晔,淡淡开口道:“萧晔,刑狱寺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萧晔低头思索半分,半晌后还是道:“殿下已将此事全程交给大殿下负责,我无权干涉。”自纳兰云鸣接手此事,非她麾下亲信,皆难以掺和其中。
纳兰长德凝眸,纳兰云鸣此番不仅坐实了掩人耳目的嫌疑,更是在朝她耀武扬威,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纳兰云鸣想要的,恐怕还不止如此。
“萧晔,你派人去京郊东南查探一番。”
纳兰长德似是想到些什么,蓦然开口道。
萧晔摸不着头脑:“为何?”
京郊东南处是成片成片的石林,土壤贫瘠地形崎岖,极难开发。不过倒是近些年倒是有不少的人选择把逝去的亲人葬身在那里,毕竟人烟稀少,叨扰也少,算得上是块风水宝地。所以那里也有不少的义庄。
可这与今夜刺杀有何干系?
“先前我看了眼,那些刺客鞋底干净,衣角未曾沾染淤泥。”
纳兰长德淡然道:“近日京城阴雨连绵不断,路上泥泞不堪。就连我平日里坐马车,衣角也不免会沾染些星星点点的泥印子。”
她续道:“那些刺客位居人下,身上却是如此干净整洁,想必平日里所行之地泥土甚少。除了京郊东南处的石林,我便想不出别地。你姑且去查探。”
萧晔恍然大悟,魏闲忽然兴致高昂道:“殿下,我也跟着萧大人一同去。”
纳兰长德看了她一眼,半晌后点了点头。
而此时的青云府内,纳兰长德正面色狠戾地捏着茶杯,她手上青筋暴起,眨眼间竟然把那茶杯给捏碎。她的目光扫向眼前的男人,神情极其不悦但却又按捺住。
凉朝有律,皇女行冠礼后便可出宫置府邸,而青云府便是纳兰云鸣的居所。而她眼前的男人便是先前她从刑狱寺带回来的鹦郎。
纳兰云鸣将鹦郎带回来后,便以拷问罪犯的理由将其拘禁,后来也不知为何成为她的贴身奴才,照顾她饮食起居。鹦郎在**殿多年八面玲珑,见纳兰云鸣捏碎茶杯后便立马再呈上新茶。
此刻的纳兰云鸣却一改先前温善的模样,撕下伪善的外衣,露出虚伪狡诈的内里。她双眼闪过丝精光,相由心生,明明姣好的面容落在她身上却只让人想到面目可憎四个字。
“竟然让纳兰长德就这么逃了,这裴盛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纳兰云鸣轻蔑道。
不远处坐在暗处的人却微微抬起茶盏,半晌后才悠悠道:“殿下若是想杀纳兰长德,法子多的是,何必这般费尽心思。”
此人穿着黑衣看不清人脸,阴暗处的黑暗将其吞噬,几近融为一体。她嗓音亦是雌雄难辨,然说出的话却让纳兰云鸣不由得皱了皱眉。
面对此人,纳兰云鸣倒是稍微收敛起阴险狡诈的一面。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陶瓷残骸,半晌后却蓦然嗤笑一声,话中带着些许讽刺意味:“本殿还能为何,自然是为了裴君。”
醉翁之意不在酒,纳兰云鸣与其说是看中裴盛,倒不如说他背后的裴家。
裴盛与纳兰长德近日关系甚密,京城内早已有谣言四起。纳兰云鸣能接受裴盛一时兴起,想要羞辱纳兰长德;但不代表她能接受尚未成婚头顶便带个绿帽子。
更何况……若是纳兰长德当真与裴盛有染,于她百般不利。眼下两人决裂,倒正中她下怀。
她微微眯了眯眸子,最后的视线落在鹦郎身上。
鹦郎见到她的掌心被那些陶瓷碎片划破,露出些些鲜血,便连忙上前替纳兰云鸣包扎着伤口。半晌他才轻声开口道:“殿下切莫伤了自己。”
纳兰云鸣却是轻佻地抬起鹦郎的下巴,低低地嗤笑了一声道:“我见你这番姿容,倒是与裴君有三份相似。想必那纳兰长德也定然会喜欢你这张脸,不若鹦郎帮我个忙?”
鹦郎怔住,转瞬却见纳兰云鸣摆了摆手道:“罢了,你先回吧。”
纳兰云鸣既出此言,鹦郎便只能遵命退下。然纳兰云鸣却望着鹦郎离去的身影,眸光渐暗。
裴府内,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分明已经入春,屋内却放了无数个火炉,门窗紧闭,热得人满头是汗。然而屋内人却恍然不觉,躺在床上的人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似是被梦魇束缚。
小遮子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门,似是生怕吵到裴盛。然而他刚进门,却见裴盛猛地惊醒,原本合拢地眸子骤然睁开,然后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莫名让他感到些许心惊。
“少郎君,你总算醒了。”小遮子大气也不敢喘,他小心翼翼地将黑乎乎的药递给裴盛,草药味充斥着裴盛的鼻腔,登时让裴盛清醒过来。
原先极为怕苦的裴盛此刻却是眸子一眨也不眨地咽了下去,他敛眸不语,后背湿漉漉的一片,仿佛刚从水中捞出。他脸色惨白,没有丝毫血色,全然不像往日那个矜贵傲慢的郎君。
先前纳兰长德一脚将他踹下河之后不久,裴府的护卫便赶至将他救了上来。但裴盛也因此得风寒昏迷甚久,迷迷糊糊中裴盛似是想起了甚多。
有关于他的,但更多的是关于纳兰长德。
纳兰长德这四个字似是阴魂,萦绕在他的心中不散。
半晌后裴盛低着头缓缓开口道:“纳兰长德现在如何了?”
小遮子望向裴盛,看了又看,然后长叹半晌。少郎君此番亦是在鬼门关徘徊,险些命丧黄泉。丞相大人不惜请宫中太医来救少郎君,这才救回一条命来。
然而眼下醒来头件事却是问那纳兰长德,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但念及裴盛的性子,小遮子只好道:“少郎君放心,二殿下无甚大碍。”
小遮子偷偷看了看裴盛的脸色,见无甚变化后便放下心来,他续道:“少郎君,丞相大人知道您因为那二殿下落水,大发雷霆。而且还说……”
“还说什么?”裴盛蹙眉反问道。
小遮子支支吾吾,半晌才道:“丞相大人还下令,以后再也不许您去见二殿下了。”他说罢生怕被迁怒,连忙跪倒在地上。
然而裴盛听罢却是不言,眸光微闪,却让小遮子有些难以揣度起来。
半晌后他才缓缓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