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这顿非常愉快的晚餐,夜色已深。
在德莱文位于权贵区二十楼的豪宅里,宽阔的室外大阳台上,塔玛拉倚着雕花的石栏。夜风带着不朽堡垒特有的、混合着钢铁与尘烟的气息拂过。阳台上的大型花坛里,种植着从贝西利科移植过来的某种开花植物,据说是行刑官大人花了大价钱才养活的,可惜现在并非花期,只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叶。
她点燃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猩红的火点在微凉的夜色中明明灭灭。
旁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德莱文也走了出来,很自然地凑到旁边,就着塔玛拉递过来的火,点燃了自己嘴里的那支。两人并肩站着,吞云吐雾,望着脚下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
塔玛拉吐出一口烟圈,夜风很快将淡淡的烟雾吹散,她斜睨了一眼身旁吞云吐雾的德莱文。
“怎么,不用带娃了?”她调侃道。
德莱文往灯火通明的客厅方向努了努嘴,语气带着点如释重负又有点看好戏的意味:“喏,我哥接手了。”
塔玛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偌大的客厅里,身形魁梧、一向以铁血冷酷著称的德莱厄斯元帅,正正襟危坐在那张豪华沙发上,只是表情略显僵硬。爱丽丝显然又想往他身上黏糊,试图往他腿上趴,但德莱厄斯再次祭出了他的“无情铁手”,不是盖住她的额头,就是按住她的肩膀,把她稳稳地按回原位坐好。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爱丽丝似乎终于明白,“大德”不允许她像对待“小德”那样亲密无间地趴在他身上。她的小脑瓜转了转,退而求其次,改为紧紧贴着他的身侧坐下,手里抱着那个变形玩具。
德莱厄斯身体微微一僵,但这次,他没有再推开她。
坐了不到一会儿,爱丽丝就像没骨头一样,身子一歪,软软地靠在了德莱厄斯结实的臂膀上。德莱厄斯沉默片刻,抽出被压住的右手,没有推开她,反而有些笨拙地搭在她纤细的肩膀上,拢了拢,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爱丽斯立刻开心起来,举起手里的玩具,仰着小脸对他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求助。德莱厄斯低头看了一眼那复杂的零件,伸手接了过来,粗大的手指与细小的零件形成鲜明对比,他开始尝试着摆弄,似乎在教她怎么玩。
塔玛拉看着这一幕,默默吸了口烟,吐出个烟圈,评价道:“……得,奶爸二号。”语气里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意味。
她转过头,看向旁边一脸“我宝贝厉害吧”表情的德莱文:“就你宝贝得那样,含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摔了,你不怕她被别人抢走?”
“被谁?我哥??”德莱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回头又瞥了一眼客厅里那个正在努力对付儿童玩具的的兄长,嗤笑一声,“我哥…他那脾气性子,你身为他副官最了解不过了。自律、自控、务实,脑子里除了帝国大业就是军团纪律,跟我这德行完全就是反着来的。爱丽斯要是个有能力、有野心、能跟他并肩作战、讨论战略、能帮他稳定帝国局势的女强人,我哥倒还可能会多看一眼,觉得是同类。”
他弹了弹烟灰,笑容越发张扬,语气带着几分洞悉一切的得意,还有毫不掩饰的自我认知:“我不一样,我就喜欢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爱丽斯这样的,正好,完美符合我的审美,长在我所有的喜好上!全世界就她最配我。”
“我哥?”他摇了摇头,斩钉截铁,“他欣赏不来,也根本不会动那心思。”
塔玛拉吐出一口烟,没接话,没反驳。
德莱文也没指望她懂,他转过头,望向阳台外不朽堡垒层层叠叠的灯火,像是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你不懂。养个宠物猫,你能指望它干什么?它偶尔抓到只老鼠都是天大的惊喜,值得好好表扬。但如果你养的是牛,那就要耕地;养的是马,那就要拉车;养的是狗,那就要看家护院。打起仗来,马、牛、狗,通通都要上战场,发挥作用。猫呢?你能指望它干嘛?”他嗤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谁。
“然后呢?”塔玛拉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问了个直白而残酷的问题:“国破家亡,主人战死,宠物猫要怎么生存下去?它没有尖牙利爪,没有捕猎的本事,在这乱世,能活得过一天吗?”
德莱文夹着烟的手指顿在半空,脸上的得意慢慢沉淀下去。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他此刻的神情。他转过头,视线穿过玻璃门,再次落回客厅。
暖色的灯光下,那位以铁血著称的诺克萨斯之手,正皱着眉头,耐心地试图将一个小小的齿轮安回玩具的肚子里,而他臂弯里的爱丽斯,正伸着手叽叽喳喳地指挥。
德莱文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戏谑。
“你以为我今天喊我哥来吃饭是干嘛的?”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带着烟熏的沙哑,“叙旧?显摆?”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就是让他来看看,认认人。”
他转回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塔玛拉,那里面是塔玛拉很少在他眼中看到的、属于诺克萨斯战士的目光:“哪天我要是真不在了,死哪个犄角旮旯里了,”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哥帮我养只猫,总还是养得起的。不求像我一样当祖宗供起来,给口饭吃就行。你看,这不就已经熟悉上了,养得……不也挺好。”
“我哥总会帮我兜底。”
塔玛拉深深吸了口烟,将剩下的烟蒂按灭在栏杆上的水晶烟灰缸里。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带来了客厅里隐约传来的、爱丽斯因为玩具成功动起来而发出的、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算你狠。”
德莱文得意地耸耸肩,继续欣赏着客厅里他那无所不能的哥哥,难得流露出的人情味。他觉得,今晚这顿饭,吃得真是值回票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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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堡垒北城区克烈家院子
克烈正就着一个小火堆,骂骂咧咧地给自己的宝贝坐骑斯嘎尔刷洗鳞片,动作粗鲁得像是在刮锅底。斯嘎尔不满地发出“咕噜”声。
“闭嘴!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克烈一刷子拍在斯嘎尔坚韧的皮鳞上,“要不是老子把你从那个晕地的蠢丫头手里抢回来,你现在还在给她当移动暖脚凳呢!”
一阵脚步声靠近,德莱文的身影从门口晃了进来。
“哟!这不是我们诺克萨斯最勇猛的骑兵队长吗?大半夜的,跟你的‘好姑娘’谈心呢?”德莱文声音轻快,仿佛只是出来遛个弯。
克烈头都没回,没好气地哼道:“滚蛋!小兔崽子!少他妈来烦我!”
德莱文丝毫不恼,自顾自地凑到火堆旁,嫌弃地用脚尖踢开一块黑乎乎的不明物体,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倚着,从怀里摸出两个精致的银质酒壶,扔了一个给克烈。
“尝尝,南部港口刚到的‘烈阳之吻’,够劲,比你这马尿强多了。”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那个,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
克烈接过酒壶,嗅了嗅,独眼一亮,但还是嘴硬:“哼!想用这玩意儿收买我?”话虽如此,他还是猛灌了一大口,咂咂嘴,“……还行。有屁快放!”
德莱文嘿嘿一笑,身体往前倾了倾,摆出推心置腹的架势:“其实也没啥大事,就是心里有点好奇……我家爱丽斯,当初是怎么跑到班德尔城去的?”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打听一件趣闻。
克烈不耐烦地挥挥手:“还能怎么去?俩吃饱了撑的族人刚好在附近,顺手就给捡回去了!算她命大!”
“她在班德尔城,没被人欺负吧?”
克烈像是被踩了尾巴:“欺负?他们敢?!那帮小不点把她当会走路的宝贝供着呢!比在你这儿还像祖宗!老子带她走的时候,好家伙,跟抢了他们心头肉似的!”
德莱文咧嘴一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男人间聊那种隐秘话题的熟稔:“克烈少校,跟我聊聊呗?我家爱丽斯,跟你一路回来……怎么样?”他挤了挤眼,“路上没给你添太多‘麻烦’吧?比如……半夜冷不丁钻你被窝,说你身上有跳蚤非要给你抓之类的?”
克烈被他这油滑的腔调弄得一愣,随即暴怒:“放你娘的罗圈屁!老子睡得跟死猪一样!谁他妈像你满脑子黄色废料!”
“开个玩笑嘛,火气这么大。”德莱文举手做投降状,笑容不变,但话锋微妙一转,“说真的,兄弟,这一路……辛苦你了。我这宝贝儿,脑子跟张白纸似的,肯定没少让你操心。有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蠢货,想打她主意的?你跟我说说,我明天就去把他们剁了喂斯嘎尔。”他语气轻松,像在说今晚月色不错,但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却暴露了真实情绪。
克烈又灌了一口酒,骂骂咧咧:“操心?老子操的心比你掉的头发还多!打她主意?哼!荒原上倒是有一伙,被老子连窝端了!德鲁涅那帮守门的杂碎也想扣下她,被老子拿枪塞了嘴!妈的,带着她比带一个团的新兵蛋子还累!”
德莱文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手指摩挲着酒壶上的花纹:“哦?这么刺激?详细说说,让我也乐呵乐呵。”他试图维持轻松,但微微前倾的身体泄露了他的关注。
“乐呵个屁!”克烈唾沫横飞地开始复述,依旧是那些惊险和麻烦,但德莱文不再直接追问,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套话。
“啧啧,还得是你啊,克烈大爷,英雄救美。”德莱文适时地递上高帽子,又递过去一根上好的诺克萨斯雪茄,“来来来,压压惊。”
“她在路上,有没有念叨我什么?是不是一直说‘小德最厉害了’、‘最喜欢小德’之类的?”
克烈嗤之以鼻:“呸!美得你!她倒是提过几句,说什么你答应给她买亮晶晶,把海都买下来……哼,骗小姑娘的鬼话!老子听得直起鸡皮疙瘩!”
德莱文的心像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软。他强撑着油腻的腔调:“那叫情趣,克烈,你不懂。她这么说,是她心里还是惦记着我好吧。”
克烈啐了一口,独眼里满是鄙夷:“情趣个屁的情趣!话说你这么晚跑出来,不怕那蠢丫头醒了找不到人,哭着喊找你?”
德莱文闻言,脸上瞬间堆起一个得意又下流的笑容,嘿嘿嘿地低笑起来,还猥琐地搓了搓手指:“嘿嘿嘿……放心,兄弟我心里有数。活儿好,没忍住,折腾了她三次,哭得嗓子都有点哑了。这会儿睡得跟个小猪似的,打雷都醒不过来。”
克烈独眼瞪圆,看着德莱文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他妈真是个畜生啊。”
得到了最关键的信息,德莱文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他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张扬而欠揍,将剩下的那壶“烈阳之吻”也塞到克烈怀里。
“行,够意思,兄弟!这人情我记下了!以后清算竞技场,给你留最好的位置!”他转身准备离开,背对着克烈挥了挥手,语气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油滑,“走了,回去抱我的小猫咪了。你这儿……味儿太冲了,呆久了影响我形象。”
克烈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滚吧!骚包!记得你欠老子的!”
写这段的时候,真的很悲伤。身为诺克萨斯的军人,哪怕德子再贪图享乐,未来与艾欧尼亚的第二次战争,他该上还得上。可能有一天他就再也回不来了吧。
诺手的背景故事也很悲情,奎列塔正是那牛、马、狗,而他这一生,已许国,难许卿。[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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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