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喂,刚换了桶热水,就在房里,你叫那姓叶的小兄弟去洗罢。”同僚从水汽氤氲的屋子里探出头来对李绩道。
“哦。”李绩点点头,起身往叶长枫房间过去。
“叶弟?”他敲了敲门,没人答应。
只听得屋内有稻草柴火摩挲的沙沙声。
不知叶长枫这是在忙活什么。
李绩在外等了片刻,不见答应就推门进去了。只见叶长枫猫着腰蹲在炕床旁,抱着一摞干柴往炕口里放,溢出的烟灰呛得他咳嗽了几声,脸上身上也沾了黑灰。
他回头看见李绩,笑了笑,模样像是逃难一般,衣服也脏了,指甲里塞的灰沫将手染得黑黢黢的。
“...添柴很难么。”李绩无奈道。
“我不太会弄这东西,”叶长枫起身用脏手抹抹脸道,“...我方才转了一圈,发现只有这件房里有炕床——你们还教我住了。今儿天冷,我想烧得热些,待会去叫你同睡,想不到你却来了。”
李绩面上一热,忙摇头道,“...不必了。”
“这有什么。”叶长枫将手搭在他肩上,又想到自己的脏手还未洗,悻悻收回去了。
“一人睡心不安,总觉得亏欠了你们。你若来了,夜里还能有个话伴,多好。”
“刚烧了热水,你快去洗罢,待会水凉了就不好了。”李绩别过脸去试图岔开这个尴尬的谈话。
李绩虽是个武将,可性子上到底还是个内敛的少年。两人白天时候坐一起烤火喝酒,李绩的心里便对这无拘无束的藏剑弟子有了些朦胧的好感。叶长枫却似乎没这等想法,只是当二人已然熟络,以兄弟相称,同吃同睡才是道理。
“哦。”叶长枫道,“你来不来一道洗?我有好几日身上没沾水了,你可别嫌我脏。”
李绩后退了几步,故作镇定道,“不了,多谢叶弟好意,我洗过了,你快去吧。”
“那好吧…”叶长枫倒也不再说什么,散了头发,脱了外衫搭在椅子上,身上只留了衬衣衬裤,大喇喇往屋外走,“那我先去了。你可别走了,待会陪我讲讲话。”说罢推门出去了。
叶长枫往炕口中添了不少柴,片刻的功夫就已经烧得很热了。李绩熟稔地用铁夹取了些未烧着的柴出来堆在窗下,把地上散乱的柴火稻草收拾干净。叶长枫的衣服上沾了草根烟灰,李绩小心用手掸拂干净,欲叠好放在床头。
只见清脆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衣中滑出落在地上。
是一个小小的藕荷色钱袋,上面用金丝线绣了几片银杏叶,袋子下面纹了一个“枫”字。
李绩将钱袋在手里颠了颠,里面似乎没有装铜板什么的小物件,倒像是一块玉石一样的物什,小有分量。李绩也没多看,便将钱袋同衣服放在了一起。
叶长枫走时让他别走,李绩就十分听话得哪里都没去。
过了些时辰,叶长枫回来了,随意扯了条手巾擦着头发在床边坐下。李绩目光瞟向窗外城楼一角的灯火,身旁少年身上清淡的皂荚香让他的心思有些飘忽。
“雪停了么?”叶长枫问他。
“...嗯。”
叶长枫满意地笑笑,盘腿在炕上一坐,“既然雪停了,明天就能出去转转。”
“你打算何时离开玉门关?”李绩问他。
“...不知道,”叶长枫耸肩,“怎么,你想让我走?”
“没有!”李绩用力摇了摇头。
他心里是不大想让叶长枫走的,所以才问了这话。
叶长枫自然知道李绩是何意,方才只是存心逗他好玩。他指着李绩笑道,“脸红什么。”
“...热的。”
“胡说。”叶长枫笑得更放肆了。
李绩不再理他,翻身窝在炕梢上背对着叶长枫。
“好哥哥,”叶长枫凑过去在他耳边道,“我不逗你了。”
李绩侧头瞥了他一眼,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和叶长枫相对而卧。
“我可能睡觉不大老实——这就一床被子,若我半夜抢了你的,你可得拽回来盖好,冻着就不好了。”叶长枫道。
叶长枫温热的呼吸扫在李绩脸上。李绩忙起身吹了灯,脸红得发热,得亏没了光叶长枫瞧不见。
“唉哥哥,”叶长枫和人熟络得快,对着李绩哥哥长哥哥短地道,“这沙漠上可有甚么好玩的?”
“...没什么。”李绩想了想道,“无非就是没事的时候会出去猎些沙狐啊野狼什么的。不过狼是成群的,一般不去打。倒是有的草滩附近会见到兔子,偶尔能带一两只回来。”
“而且听当地的人说如果运气好,就能在天黑的时候看到白色的野狼:若谁能得到它的皮,带在身上就会得到战神庇佑,今后沙场战无不胜。我和几个兄弟好奇去守过几晚上,什么都没有——我们都道那是唬人的说辞,这地方怎会有白色的狼。”
“说不定有呢。”叶长枫笑道。
“怎么可能。”
“我若能见到这样的神物,就把它送与你…”叶长枫自顾自幻想道,“做衣裳怕是不够,做条狼皮战裙倒是绰绰有余。”
李绩抬手在他头上轻轻一敲笑道,“谢你好意了。”
“嘿嘿不谢不谢。”叶长枫又往李绩身侧近了近,亲昵地抱住李绩的腰不肯撒手。
“你放开我…”李绩的脸发热。
“我不。”叶长枫不知李绩心中作何想法,只道他害了臊,于是抱得更紧了些,又存心逗他。
李绩心如擂鼓,他现在感觉浑身不自在。脑中像灌了浆糊一般。
“长枫?”李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低声叫着叶长枫的名字。
“嗯…”叶长枫含混地应了一声,窝在李绩怀里不再做声,片刻之后李绩只听得他均匀而沉稳的呼吸声。
…
叶长枫睡着了。
李绩感到有些尴尬,揽在叶长枫腰间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骂了一声轻薄的东西。
叶长枫略带潮气的长发有几缕搭在了李绩的手背上,带了几分凉意。李绩突然有些后悔早早吹了灯,他有些好奇,叶长枫这般精致的人物睡着时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呸,又在想些什么,李绩撇了撇嘴。
“...”只听叶长枫迷迷糊糊又像是说了些什么,额头抵在李绩胸前蹭了蹭。
“…长枫,”李绩轻声道,“怎么了?”
“等我…猎得了那白狼…就…就送你。”叶长枫的梦呓颠三倒四,李绩闻声一笑。
“好。”
...
翌日清晨叶长枫早早就醒了,见到眼前这副光景,大大咧咧如他一般也知道不好意思。
李绩的前襟被自己扯得半敞,上面依稀还淌了自己睡着时流的口水;两人盖了一床被子,可被子尽数被自己抢到了身上,还有一半夹在腿下,自己一条腿搭在李绩的身上…总之画面十分清奇。
李绩的手揽在叶长枫的腰上,倒是规规矩矩没有越线。
叶长枫也不敢动,只是伸手将李绩前襟的口水渍蹭干净,妄图销毁自己的劣迹。
“醒了?”见李绩睁开眼睛,叶长枫掩饰地笑了笑,眼睛不住地往李绩的前襟瞄,生怕自己没清干净。
“昨晚睡得如何?”李绩笑问。
“挺…挺好。”
“你脸红什么。”
“…热的。”叶长枫道。
“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