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怡红院,贾母和王夫人早来了,见了紫鹃,贾母怒气上头骂道:
“你这小蹄子!和他说了什么!”
紫鹃不敢说实话,只说:“只是说了几句玩笑话。”
床上呆呆的宝玉见了紫鹃顿时“哎呀”一生,哭了出来,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贾母只当紫鹃得罪了宝玉,拉着紫鹃到宝玉面前:“是这丫头得罪你了?你打她出气就是了,何苦叫我担心?”
宝玉一把拉住紫鹃的手道:“要去连我也带了去。”
贾母愣了一下问紫鹃:“去哪里?宝玉怎么说这话?”
紫鹃低着头回道:“我和宝二爷开玩笑说我们姑娘要回苏州去……”
贾母怔了一下,随后落泪道:“我当什么要紧大事,原来是这话,你这孩子,素日最伶俐,又知道他是个呆子,哄他做什么?”
薛姨妈劝道:“两个孩子自小儿一起长大,兄妹感情好,如今一个说要走,别说宝玉还是个孩子,就是我们大人也要伤心,如今看来这不是什么大病,老太太只管放心,吃一两剂药就好了。”
王夫人也跟着点头,又对宝玉说:
“一句玩笑话你就当真了?叫我和老太太伤心。”
宝玉固执的拉着紫鹃,仿佛拉住了紫鹃,黛玉就不会走了,一时又有人来报:
“林之孝家的来瞧哥儿了。”
宝玉瞬间警惕起来:“了不得了!林家来人接妹妹了!快打出去!”
贾母听了生怕宝玉犯病忙道:“打出去打出去!”
又对宝玉说:“没有姓林的来,那都不是林家的人,林家的人都死绝了,没有来接妹妹去的。”
宝玉哭道:“除了林妹妹,别人都不许姓林!”
话语里十分无理取闹,却又带着惶恐不安。
贾母一一应下,宝玉这才不闹了,又有大夫来看诊,开了安神汤,言明无事,贾母等才放下心来。
宝玉一时又拉着紫鹃不叫走,紫鹃无法只好看向贾母。
贾母道:“即是你惹出来的,你就留在这里伺候着,等宝玉好了再回去,你姑娘那里也不必挂心,我叫琥珀去伺候着。”
如此安排妥当,紫鹃当真留在了怡红院,宝玉又要日夜见了她,否则就闹起来,读书的时候也要紫鹃在旁,生怕一不留神紫鹃就走了。
另一边黛玉听了宝玉的举止不免心下酸涩,尤其是知道宝玉是为了她要走的玩笑话才病的,索性旁人只以为他们从小一处长大,宝玉又有呆性才如此。
紫鹃虽然是和宝玉开玩笑,可她却真的动了回家的心思,她和宝玉的事无人做主,二舅母不喜她做儿媳妇,黛玉是个聪慧的人,心里想的是快刀斩乱麻,还有一年她就要及笄了,到时候可以自立门户,也不至于寄人篱下。
黛玉想到这里不免又落下泪来,她和宝玉心意互通,可这是私情私心,她一个闺阁女儿是不许说出口的,老太太年事已高,即便有此心,大抵也拗不过王夫人,因此黛玉心知,她和宝玉只怕有缘无份。
既然如此,早早放手归去才是。
可情之一字哪有这么简单就放下?黛玉哭的越发伤心起来,次日起就有些恹恹的,也不爱出门走动了。
宝玉那边也好了,只是怕紫鹃回了黛玉这里,黛玉就要走,因此故意装病不叫紫鹃走。
林如海见了不免训斥宝玉:
“好好的扣押玉儿的丫头做什么?前儿你疯傻一回也就罢了,难不成忘了我说的话?你想娶玉儿就要有话语权,能够说得上话,不叫人把你的话当做儿戏才是,一味的装疯卖痴就能得偿所愿了?你看看你闹了这一出你母亲可松口了?”
宝玉顿时沉默下来,颇有几分垂头丧气的姿态,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母亲不喜欢黛玉。
这时又有人来说:“林姑娘病了,正请医问药呢,二爷可还好?那边等着紫鹃姑娘去服侍林姑娘呢。”
紫鹃一听顿时急了,匆忙来找宝玉:
“二爷,先前都是我不好,我理应服侍二爷等二爷好全的,可如今我们姑娘病了,我……”
说着眼圈就红了,宝玉回过神来,听说黛玉病了也急了,立马说道:
“我早好了,这几日是诓你留下呢,你快去伺候妹妹,我也去看看妹妹,怎么好好儿的又病了?”
说着衣服也不换,抬脚就去潇湘馆,紫鹃也匆匆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回了潇湘馆。
黛玉躺在床上脸色有些发白,琥珀在一旁伺候着,见宝玉来了就说:
“二爷怎么来了?”
宝玉走到床前看了看黛玉懊恼的说:
“是我不好!”
琥珀好笑的看着宝玉:“林姑娘病了,怎么又是你不好了?可见还说疯话呢。”
紫鹃跟着进来,见黛玉病着立马伤心了,放下东西走到床前道:“姑娘?”
黛玉睁开眼睛看见是紫鹃就笑了问:“你怎么回来了?宝玉可好了?”
紫鹃还没说话呢,宝玉就急忙凑过来:“好了好了,早好了,妹妹怎么病了?”
黛玉仔细看了看宝玉,见宝玉面色红润果真好了才放下心笑道:
“不过昨晚睡觉贪凉了些,谁知就病了,太医说不妨事,吃几贴药就好了。”
宝玉就叹气:“早知不该叫紫鹃在我那的。”
一时又叮嘱黛玉好生吃药莫要贪凉,又去看药方,盯着黛玉吃了药,左看右看最后是在没有理由留下了,只好对黛玉说:
“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明儿再来看你。”
黛玉点头,目送宝玉离开,见紫鹃回来了,冲着琥珀道了谢,又叫琥珀依旧回了贾母那里。
到了晚上,紫鹃陪着黛玉同榻而眠,见黛玉精神尚好,不免说起了宝玉,劝道:
“当日见姑娘灰心,我便起了心思试探一二,谁知宝玉心实,见咱们要走便那样,姑娘大了总归要嫁人的,旁的不说,最难得的是从小儿一处长大,知根知底。”
黛玉啐道:“你这几天伺候他不累吗?不早些睡还满嘴胡说。”
紫鹃笑道:“也不是白胡说,我一片真心为了姑娘呢,姑娘无父无母,也没个兄弟,不趁着老太太还明白,早定了要紧,倘若老太太一时有个好歹,岂不耽误时光?
“世上公子王孙虽多,可哪一个不是三房五妾的?像姑娘这样,有老太太在一日还好,没了老太太也是凭人欺负,所以说姑娘要早拿主意。”
黛玉听了说道:
“这丫头疯了?去了几日变了个人似的,明日回了老太太退回去,我不敢要你了。”
紫鹃笑道:“我说的是好话,不过教你心里留神,又没叫你为非作歹,何苦回了老太太叫我吃亏?”
说完便睡了过去。
黛玉见紫鹃睡了,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又伤感起来,好不容易哄着自己放下了些的心思又难受起来,默默哭了一夜,第二天精神就不太好,吃了药昏昏沉沉又睡了。
到了下午,贾母等亲来看视,见黛玉精神好了些方才离开。
又过了三五日,黛玉病好了,天气也暖和起来。
宝玉每日醒来定要先来潇湘馆亲眼见了黛玉才放心回去苦读,对比之前越发用功起来,看的贾母和王夫人都欣慰不已,又心疼,连连吩咐袭人等用心伺候,莫要读坏了身子。
贾母见黛玉和宝玉二人好了,独自一人的时候难免伤怀,她希望黛玉和宝玉成亲,偏宝玉的亲事不能绕过王夫人,又有宫里元春在,贾母无奈叹气,尤其是见宝玉知道黛玉要走就那般痴傻,倘若真不叫两人在一处了,还不知道生出什么事端来。
这边才好,宁国府那边忽然有道观的小道哭着来报丧,说是贾敬服食丹药吃死了自个儿,如今停尸在道观内。
宁国府一时之间哭声震天,贾珍带着贾蓉匆匆跑去奔丧,府里的事交由尤氏,又因尤氏一人管不过来,因此接了娘家两个姐妹和老娘过来帮衬。
荣国府这边因为贾敬死了,也要帮着治丧,一时两府都挂了白帆,宝玉也要去宁国府一起守夜。
两府都忙乱起来,王夫人也没办法,叫了王熙凤出来帮忙管家,叫王熙凤管府里。
王熙凤这才又接过账本,一看账本王熙凤就头疼起来,拉着平儿道:
“这才多久?账上亏空成这样,叫我如何管?节省些只怕要骂我刻薄的,如若不节省,家里还有几个姑娘爷们没成亲的,只怕叫人笑话。”
平儿安慰王熙凤:“姑娘们老太太怕是早有准备,左右奶奶管一段时日等太太回来交还给太太就是了,如今奶奶好容易身子养好了些,总不能又累亏了,我还盼着奶奶早日生下小公子,将来也好给我们大姐儿撑腰呢。”
王熙凤叹气:“我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几个姑娘的嫁妆钱不愁,再就是宝玉娶亲,他和林妹妹一个娶一个嫁,倒省了一份了,二妹妹跟着我这些时日,我也疼她早为她准备了一份,三妹妹有太太那边准备加上老太太,四妹妹是东府的,那边先太太也给四妹妹留了东西的,不用我们操心。
“这样算下来,家中姐妹嫁娶到不费事,只是这帐实在太不像话了,只盼着太太回来我早日把烫手的山芋丢出去呢。”
平儿欲言又止,最后对王熙凤道:“奶奶,我观二太太那边,只怕林姑娘和宝二爷的事不成了……”
王熙凤皱眉,随后冷笑:“我那姑母怕是见薛大傻子秋后问斩,只剩宝姑娘一个人,打她家的注意呢,这是要过河拆桥了。”
平儿低了头不吭声,王熙凤说两句无妨,她说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