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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奇奇怪怪的想着,我慢慢走到了桥上,看着微绿河水下乱窜的鱼儿,又瞧了瞧手里的包子,顿时来了喂鱼的兴致;
我走下桥,挑了个宽阔的地方,坐在河边台阶上解开拎绳,打开了中间的油纸包,那是唯一的一个素包子,我拈了一块包子皮抬手扔到了水里,瞬间鱼儿汇聚,争抢着撕咬那一块面皮,我愉悦的眯了眯眼睛,正要撕下第二块——
“哗啦!”一阵水声,河里居然冒出了一个人。
没想到这包子如此神奇,一眨眼就能让鱼变成了个活生生的人。
河里冒出来的男人似乎也没想到岸边会坐着个喂鱼的人,他看见我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对着我笑了一下,那深邃的眼睛里充满笑意;
他绕着我慢慢爬上来,抬步迈上台阶,始终保持着和我比较远的距离,可能是怕身上滴落的河水打湿我的衣摆,也可能……
“喂。”
我扭头出声喊住了爬上岸就要快步离开的男人,那男人身形一顿,慢慢回头看向我,似乎是对我喊住他有些意外;
男人穿着蓝色短衣,打着卷的头发可怜巴巴的贴在脸上,那浅凹的眼窝带着一丝异域风情,只是刚刚还笑意满满的眸子,此刻全然变为了警惕。
“给你手帕,擦擦脸吧,有泥巴。”
我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他,他眼珠微微一动,立刻又换上一副笑脸,笑呵呵的从善如流的伸手接过了我手里青色的帕子,但是我没有忽略他即将接触我手时候的迟疑,怎么,还怕我突然反手抓住他吗?
“哦对,你吃包子吗?我买了三个,看来是买多了。”
我指了指怀里的包子,上下打量着擦脸的男人,擦掉了河泥,露出的那张脸还真是白皙英俊,让人有些移不开目光。
但显然男人被我的一再热情搞得有些迷惑,他蹙眉看着我,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我,我温顺的弯弯眼睛:“没毒的,只是买多了不想浪费,你拿完包子就走吧。”
“那就多谢小姐了……”男人犹豫的点了点头,终于笑着说出了第一句话,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他俯身过来拿包子,领口滑出了一条黑绳系着的奇怪项链,一时间让我看入了迷,我伸手想要触碰,但男人反应更快,他拿着包子迅速的站起身,戒备的远离了我,我呆愣了一下,连忙摆手道歉:“抱歉抱歉,只是你胸口有株水草,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男人低头看了眼胸口,的确有一块水草顺着领子挂在了衣服里,他伸手摘掉了水草,点点头:“谢谢你的包子,再见。”
我没接话,只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就收回视线继续盯着河面了;我不需要看他去了哪里,也不需要盯着他对他好奇,因为他肯定会偷偷的看我有没有注意他的离开方向,防止自己被跟踪,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
我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撕着包子皮,但脑子却在飞快思考。
主要原因是——他不是我的目标。
他的脸是真的,不是“染香阁”那位韩姓先生易容来的,当然也不是那位假老板,他的胸口上也没有我要寻找的刺青图案,所以他与我要调查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没有关系,就不必去在意。
至于他为什么着急逃跑的时候还陪我聊这么久,我想大概是他怕过于焦急而暴露自己的目的吧,不过耽误几句话的时间,先揣摩出对方的意图,再有所行动,这大抵也是个聪明人;虽然他从水底下钻出来有些狼狈好笑,但我相信聪明人有难,他自己是完全可以解决的。
但可惜今天没等到属于我的“鱼儿”,空欢喜一场,还是回家躺着去好了……我正这么想着……
“诶,那尸体就扔井里不管了啊?”
我拈包子皮的动作一顿,怎么又是这熟悉的声音,是不是有点阴魂不散了?正这么想着,我感觉到有几个人站在了我的身后,我沉吟了一瞬,整理好表情,自然的转过头。
“愿愿?你怎么在这?”韦原叉腰,歪头。
“额……”我弯弯眼睛做无辜状,“哥,你吃包子吗?”
“啊,你出来逛早市了啊!”韦原更加从善如流的从我怀里拿走未开封的包子,蹲在我旁边啃了起来,“包子还挺好吃,不过你坐在河边做什么?”
“韦小姐这是在喂鱼?”王宽负手而立,一派洒脱自然,着实是个人人钦羡的好少年,如果他会撒谎,会看看气氛就更好了。
“愿愿!你居然拿喂鱼的包子喂我!?”韦原嘴里嚼着一半的包子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我心虚的干笑了一声,“那包子还没打封呢,能吃。”
“噗……”少女的笑声打断了我的心虚。
听到小景的笑声,我站起身拍拍衣摆,看向剩余几人点头致意:“小景、薛映……这位是?”
盘着高髻,插着朱钗的红衣女子向我微微一笑:“你就是韦衙内的妹妹韦愿吧?我姓赵,单字一个简。”
赵?
我眉头一跳,赵姓,赵简?
“赵?难道你是……”我正欲开口,赵简竖起手指比在唇间示意我不要声张,“不用在意别的事情,单纯的唤我赵简就好。”
我点点头,表示我听懂了,但我明知故问:“你们来河边做什么?”
“来找一个人,”赵简抱着胳膊盯着泛绿的河水,“可能是从水道逃跑的。”
“应该是地下暗河相连。”王宽的目光巡视了一圈河边。
“你怎么会知道连着这条河?”赵简怀疑的看着王宽。
“这条河离院子最近。”王宽气定神闲。
“元仲辛又为什么事先会知道井与河相连?”赵简继续问。
“他经常下水,开封水系他知道的多。”
“经常下水?”小景疑惑。
“总有人投河落井,他时常会帮人捞尸体。”
“为什么要捞尸体啊?”韦原也疑惑。
“有酬劳。”
“为钱捞尸体,那得多少钱才肯呐?”韦原皱眉,我猜他肯定是觉得很匪夷所思。
“他家境不好,衙内不会明白,”王宽一句一句的回答着所有人的问题,“有些人光是要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
我敏锐的察觉到了,王宽说这话时,薛映的低落和若有所思,想来他对于这种生活所迫也有些感同身受;
我在他们对话时一直默默的观察着所有人,原来刚刚那个河里爬出来的蓝衣男人叫元仲辛,也就是和韦原他们一起进入“染香阁”的那第六个人,但是他为什么要走水道逃走呢……他们之间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你知道他要投井,为什么不拦着他?”赵简这话问的有些刁钻,连我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似乎有些猜疑的感觉。
“他想法天马行空,我也是看他入井之后才想明白,”王宽也听了出来,他转过身直面赵简,“如果你不想着胜过他,而是直接将他带回……去,他也就无计可施。”
带回……去?
我抓住了王宽细微却可疑的停顿,这个说话方式表示要带回的“这个地方”他们几人都知道,仅仅是为了防范我罢了,一时间我刚刚的担忧又冒了出来,韦原这笨蛋可千万别被人忽悠着加入了什么奇怪的组织啊……
“那他也不能一辈子都呆在河里。”
“就算他上岸了,也不知道他去哪啊?”
“这不是有人知道他的踪迹吗?”
“……”
“……”
“……”
被五个人,十只眼睛盯着的滋味着实是不好受,我轻咳一声,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信念,撒谎道:“抱歉,我没见过。”
“他答应你什么条件了,作为让你给他保守秘密的条件?”赵简看着我,语气笃定,“我奉劝你不要信他,那人嘴里可是没有一句真话。”
“赵简,你不要和我妹妹这么凶啊!”韦原第一时间扳着我的肩膀,把我护在怀里维护我。
“我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是我看她手里的包子数量好像不对吧?”
赵简勾了勾嘴角,眼神中是志在必得的精明:“以包子的油量,单独打包的油纸上面是不会浸油变湿的,除非是受到了挤压,但你手里的两个油纸包上下都沾了油渍,那么请问,最上层的第一个包子去了哪里?难不成是连着油纸一起喂了鱼?”
“……”我抿了抿唇,幸好带着面纱,他们看不到我的小动作,我也暗叹这赵简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聪明至极,只看小小包子就能知道我在撒谎。
“你……”韦原被这一通解释也搞得有些发蒙,他低头看着我,“愿愿,你说实话,你见过元仲辛吗?”
既然被看穿了,我觉得也没有继续狡辩下去的必要,聪明人没必要和聪明人说这些无聊的借口,比起看油纸包这种委婉的说法,只需要把我解开的拎绳复原,就可以当做直接证据了。
“刚刚确实见过,他从河里爬出来,我送了他一个包子。”
我坦白从宽:“但他没跟我做交易,他只说了一句‘谢谢’就往那个方向走了,至于他去哪了,我的确不知道。”
“……”赵简打量了我一下,似乎是在辨别我说的话的可信度。
但王宽却率先出声了:“她没必要再继续撒谎了,他们互不认识,即使元仲辛善于交际,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韦小姐达成什么共识,我想韦小姐刚刚说没见过,只是怕惹上什么麻烦吧。”
“王公子聪慧。”我点点头,暗叹这天下聪明人这么多的吗?
“你怕什么嘛!”韦原拍了拍我的脑袋,笑嘻嘻安慰道,“有爹爹在,谁也不敢找你的麻烦!”
“……呵呵。”我尴尬一笑,感谢我的傻哥哥让这个群英荟萃的世界,多了一丝憨厚可爱。
“那现在怎么办?”小景问道,“这线索不是断了吗?”
“谁说线索断了?”赵简抱着胳膊,眼中精光渐盛,“我知道他可能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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