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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聊了一会,我和阿罗告别,顶着比来时还热的阳光往太尉府走去,但脑中还思考着刚刚和阿罗的对话;
【是了,精肉煮汤之后加米熬上一个时辰,开盖子一看,米粒挂上了肉汤的颜色,软烂入味,再滴上一滴胡麻油,味道鲜香无比;】
【开盖子一看,米粒挂上了肉汤的颜色】这句话对应的应该是字条上的“坊”字,所以第一个字的意思是——“染坊”。
【有十几个老顾客都说好我这口,才日日早上来吃粥,您说您想这口,怕不是快要成我下一个老顾客咯。】
【有十几个老顾客都说好我这口,才日日早上来吃粥】这句对应的应该是第二个字“似”,再结合上一句【精肉煮汤之后加米熬上一个时辰】,意思就是——大约有十几个人,每日早食的时候都会在染坊呆上一个时辰再走。
而【您说您想这口,怕不是快要成我下一个老顾客咯】这句,指的是——守的这些日,未见到统领或主事人般的人物。
至于我那句【诸油之中,胡麻为上】,是告诉阿罗莫要轻举妄动,一群小喽啰而已,擒贼需先擒王。
之后的【不同味道】不过是我点了一下阿罗,我饮粥中毒之事,从阿罗担心紧张的表情和反应来看,下毒之人的确不是她……知道不是她的时候我心里还是轻松了一瞬,暗暗想着,这把匕首今日看来是无用武之地了。
但是既然已经有人在粥里下毒,那这个粥铺也就等于被发现了,久留不得,所以我告诉阿罗去林间木屋等我新的指令,【林间木屋】正是我那天要带元仲辛和元伯鳍去的那个不为人知“林间别院”。
染坊有暗探的事情不需要阿罗再查,阿罗也是命苦之人,我需要她为我在闹市中打探消息,但我不能让她为我付出生命,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孩子。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马上就要成为秘阁之人,查起这些事会比以前容易很多,所以……我抬头看着太尉府金字提名的牌匾,所以距离我下一场的棋局,只差一封开场信了。
“呼……”我大步踏进家门,和仆人打过招呼后,几经廊亭转折才终于坐到了自己屋里的凳子上,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感慨着今年夏天怎么会这么热。
“小姐,您回来了。”正喝着茶,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微微皱眉,这家伙怎么每次走路的都没有声音呢?
“嗯。”我放下茶杯,两杯凉茶下肚,热意消散不少,“爹下朝了?在哪?”
“是的,老爷下朝回来了,正在书房。”女仆毕恭毕敬。
“嗯。”我摆了摆手不欲多言,但这次女仆没有按照我的意思退下去,反而是上前一步,从宽大的袖筒里掏出了一只鸽子。
鸽子!
我看到这一抹雪白,眼睛都瞪大了,我急忙伸手接过,检查鸽子腿上绑着的信筒,封贴完好,系绳没有解开的痕迹……
我顿了顿,有些疑惑的看向女仆,女仆微低着头并没有看我,但她好像懂我什么意思一般开口解释:“这鸽子落在了屋后的窗子上,一直在叫,我怕引来护卫,便私自藏了起来。”
我喉咙发紧,看了看鸽子脚上完好的信筒,又看了看低着头毕恭毕敬,无论我态度如何一直恪尽职守的人,我顿了顿,有些涩涩的开口:“你叫……”
“奴婢若春。”女仆机敏的应道,及时的缓解了我的尴尬。
“嗯……”我把竹筒取下,将鸽子放到了若春手里,“我记下了。”
“那奴婢就先退下了。”若春又把鸽子藏在了袖子里,对我微微躬身,然后退了出去。
将手中的信筒打开,里面藏着一封折了又折的信,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里巷尽头,寻门而入”。
看来是让我去这个地方,然后找到进入秘阁的门就可以了。
我捏着信走到床边,移开枕头,叩开了床里的暗格,把里面放着红色瓷瓶和火折子拿了出来,打开火折子将信烧掉,不留痕迹,但我看着红色的瓷瓶却犯了难,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带着它。
这红瓷瓶的药是在南门口为了过骗韦卓然而服下的那一种,它和蓝瓷瓶的药合称为“阴阳”,是我花了大价钱在黑市上寻来的,蓝药为气,红药为饮;红药可以让人伪装成沉疴旧疾,大限将至的样子,蓝药可使脉象好似中毒,也可解毒,也正是红药之解药。
没错,我一直在服用“阴阳”,利用这两种药,让包括韦卓然,韦原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我——太尉府嫡女韦愿,时日无多。
不是我心狠狡诈,当年那件“赵郡公之子通敌叛国案”牵扯甚广,而我以命相搏,才成为了这件事里唯一幸存的人,有太多人想从我的嘴里知道当时的情况,也有太多的人想要我的命;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找到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救过来的,只是自黑暗中恍惚的一睁眼,就看到若春站在我床边,手里拿着还在滴血的剑……而我的床下,一片血泊,血泊里正躺着两个被一剑封喉的黑衣人。
正是因为“赵郡公之子通敌叛国案”的这个案子,我在生死未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遭遇暗杀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案子,我才更要在所有人都阻挠我的时候,查出一切的真相,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赵郡公之子赵跃他会投递叛国,我根本不信!
捏紧手中的瓷瓶,将它放进了行囊中,这一年多若不是它帮我,可能我也不能少去些许阻碍,调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所以还是带着为好,以备不时之需。
收拾好简单的行囊,我呼了一口气,准备去会一会最难的一关——我的父亲韦卓然。
平日里让若春把我盯得严严实实,一举一动都要汇报,现在我该怎么说服他,我要和韦原一样夜不归宿了呢?
我沉默的思考了一会,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还是先去打个招呼吧,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逃跑了……
待我寻到书房的时候,正好遇到韦卓然的亲卫从书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他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里有一丝下意识的闪躲,他把信塞进怀里,对我抱了下拳,以示敬意。
我点点头,也未多言,就和他擦肩进了书房。
书房里,韦卓然正坐在桌前蹙着眉看信,想来又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我低声:“爹。”
“是愿儿,过来坐。”韦卓然抬头看是我,眉目渐渐舒展,轻声喊我过去。
我走过去,偷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信件和书帖,只隐隐看见了几个字,写的是图画、真假什么的……
“来找爹有何事啊?”韦卓然将信一折,淡淡问道。
“哥哥这几日不在家,爹又公务缠身,我在家里呆得实在憋闷,所以我想去城外别院住几日散散心……”我收回视线,低眉顺眼,拿出最诚恳的语气和韦卓然商量,“不知爹爹能否同意愿儿……”
“……”韦卓然听见这话沉默,半晌才抬头看我,“你想去别院住几日散散心?”
“是。”我不知道为什么韦卓然要反问我,但还是老实回答。
“上次送你回来的那个李家饭铺的伙计,他姓元,叫元仲辛,”韦卓然忽然话锋一转,“他是我要抓的那个嫌犯元伯鳍的弟弟对吧?”
“……”我一怔,抬头,正对上那沉沉目光,我不知道为什么韦卓然会知道这事,元仲辛那日撒的谎也没什么不妥之处吧?
“本来没有怀疑的,你平日里也经常问我这些事,但是你已经很久没有和我如那日般的亲昵了……我只当你吐了血,害了怕……只是后来马山回报说,元仲辛骑回来的马身上的牵绳断得整整齐齐,是利刃割过的痕迹……”
韦卓然一锤定音:“那本来是辆马车吧。”
我忽然明白了,原来那时候韦卓然和下属说话,竟然是让他们去查这件事,既然已经知道了是马车,那肯定也已经找到了车厢,所以一查车厢痕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抿着嘴不说话,此时我也不知道要再说什么了,我这点小心思定然是无论如何都赢不过韦卓然的……但赢不赢的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无论如何都要让韦卓然答应我去别院的事情;
我正想着如何开口再提别院之事,韦卓然叹了口气,竟又很快开口:“我知道你因为赵跃的事一直怨我,但作为父亲,我只希望你单纯善良,这辈子简简单单,一生无忧便够了。”
“我日日督促原儿努力上进,是希望他能独当一面,在我故去之后还能做撑起这偌大家业,结果却是你先习了武,读了四书五经,甚至渐渐地在朝政之事上都有一知半解……”
韦卓然拉过我的手,轻轻握住,长叹一声,他细细的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的样貌刻在脑海里一般。
“也不知道你这一腔热血与坚持究竟是对还是错……”
“罢了,你想去那便去吧。”
“千万照顾好自己,什么时候想爹了,就回来看看。”
“爹在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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