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宿最后的周末,青道高中迎来了与三所强校的循环练习赛。今天,与去年夏季甲子园亚军——大阪桐生高中的对决,这支以平均臂力180公斤冠绝全国、拥有钢铁般守备阵容的强打名校,也是检验青道集训成果的最佳试金石。
然而,连日地狱集训的疲惫,沉重地压在每一个青道队员的身上。青道的打线在大阪桐生王牌馆广美那球质沉重、搭配犀利曲球的投球面前,显得束手无策,未能拿下任何分数。
青道的先发投手是降谷晓。大阪桐生的教练松本隆广看到对方派上一年级投手,立刻洞悉了片冈教练意在磨练新人的意图。他毫不犹豫地对队员下达指令:“对方是想锻炼投手!不用客气,瞄准了打爆他!”
但站在降谷晓身后的渡久地东亚,早已计算好了一切。他深知降谷的身体已达疲劳临界点,绝不允许他肆意燃烧。
“晓,限制球速,目标平均140公里。只投直球和高低旋转球,专注于九宫格控球。”渡久地的指令透过手套,清晰地传递过去,“让他们打,但不会让他们得分。”
这并非托大。渡久地利用了那能看穿打者内心细微动摇并加以引导的能力,搭配上突然变得精准的控球,将比赛拖入了一场诡异的消耗战。第三局首位打者瞄准了降谷一颗外角偏甜的直球,奋力一击。球被打得结实,呼啸着穿过一垒防线,被二垒手接杀。
场边大阪桐生的休息区松本教练也微微点头,认为找到了突破口。
在球穿越防线的瞬间,投手丘上的降谷晓,嘴唇几不可查地抿紧了一下,那双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不是愤怒或沮丧,更像是一种源于本能的、对“被打中”这一事实的不适感。他一直以来的投球,要么是三振,要么是让对方打不好,如此扎实的安打,在他的投球体验中并不多见。
渡久地立刻捕捉到了这细微的情绪变化。他没有任何夸张的动作,只是拍了拍手套,借着这个动作让只有两人能懂的眼神道:“这一球,是我让你投到那里的。他的打击习惯资料,收集完毕。接下来,按计划执行。”
他的没有任何安慰的话语,却用心有灵犀的眼神,瞬间将降谷从“被打中了”的个人情绪中抽离,重新纳入他熟悉的、“一切尽在计算”的轨道。降谷眼中那丝波动迅速平息,恢复了平时的空茫,点了点头。
然而,渡久地内心毫无波澜。“第一棒广田,习惯拉打,力量集中于上半身。外角球即使被打中,也多是朝向边线的长打,难以形成串联。可以给。”他冷静地分析着,这支安打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随后对降谷打出暗号:“接下来,内角高低球,破坏打者节奏,让他出局。”
后续两名打者,一人打出内野高飞球被接杀,另一人虽然也碰到了球,却只能打成软弱的三垒方向滚地球,双杀结束半局。垒上的跑者甚至连三垒都没能踏上。
大阪桐生的打者们确实几乎人人都碰到了球,但球却总是飞向守备队员的手套!高飞球被外野手稳稳接杀,滚地球被内野防线牢牢锁死。比分牌上,依旧固执地显示着 0:0。
片冈教练在场边,回想起赛前与渡久地的对话。
“教练,这次练习赛,我会限制降谷的球速,以磨练控球为主。目标是让对手打得到,但得不了分。”
“理由?”
“他需要习惯在体力下降时,如何用智慧和控球来解决问题。之前的比赛,他的球太少被打到,缺乏这种经验。而且,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投超过五局的比赛,集训的疲劳是现实。我猜您想考验他,但我不会放任他被彻底打爆。可以被打出去,但不能失分,否则……”渡久地推了推眼镜,“他的会受伤。”
此刻,场上的局势完美印证了渡久地的策略。馆广美第四次站上打击区,眼神比第一次更加锐利。他锁定了一颗内角球,奋力挥击!
“锵!”
声音沉闷而有力,球像炮弹一样直射向右外野!这是一支标准的一垒安打,馆广美凭借这支安打成功上垒。
渡久地看着馆广美跑向一垒的身影,在面罩下无声地计算:“第四棒,力量顶级,但击球仰角偏高。在体力受限无法投出极致高球压制时,引导其打出高飞球是效率最高的选择。这支安打,在可接受范围内。”
他随即对降谷打出新的暗号:“下一棒,连续外角低位球,诱导滚地球。”
接下来的打者,在渡久地的引导下,果然打出了一颗二垒方向的滚地球。虽然因为安打存在,无法形成双杀,但二垒手精准地将球传向一垒,拿到了封杀出局数。馆广美虽然推进到了二垒,却成了无奈的残垒。
比赛进入后半段,降谷的球速依旧稳定在140公里左右,但大阪桐生的打者们却感觉越来越无力。他们能碰到球,甚至不时打出安打,但……
第五局上半,一人出局后,大阪桐生凭借一支巧妙的内野安打和一支穿过游击区的平飞安打,形成了一、二垒有人的大好局面。
当大阪桐生连续安打,形成一、二垒有人的危机时,降谷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些,握着球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连续被打安打,即使是计划之内,堆积的跑者也会带来最直观的压力。
渡久地立刻请求暂停,走上投手丘。他没有看垒上的跑者,只是直视着降谷微微闪烁的金色眼眸。
“紧张了?”他问,声音依旧平稳。
降谷没有否认,轻轻“嗯”了一声。
“记住,垒上有人,只是增加了变量,但解决问题的公式不变。”渡久地的声音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冷静,“相信我的计算,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把球投到这里。”他指了指手套的内角高位。
“喜欢的方式”这几个字,仿佛有魔力一般,让降谷紧绷的肩膀松弛了下来。他最喜欢的,就是毫无保留地将球投进东亚的手套。他用力点头,眼中的动摇被专注取代。
关键时刻,渡久地打出暗语:“接下来打者,喜欢追打外角变化球。投给他外角低旋转球,目标是三垒方向滚地球。”
降谷点头。第一球,外角低球,打者挥空!
第二球,依旧是外角低球,打者勉强碰到,界外!
两好球落后,打者被逼入绝境。第三球,渡久地配了内角高的直球,打者为了保护好球带,仓促出棒,球被打成本垒后方的高飞球,被轻松接杀。
两人出局!
面对下一名打者,渡久地采取了更极端的策略:连续投出四个看似好打,实则位于打者膝盖附近、极难发力的大角度低位球。打者耐心选掉前两球后,在第三球忍不住出棒,打成游击方向平凡的滚地球,被封杀出局。
半局结束,残垒依旧!
大阪桐生的队员们看着记分牌,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烦躁。他们明明击中了球,安打数甚至领先,但就是无法将跑者送回本垒!那种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感觉,几乎让人发狂。
当降谷走下投手丘时,渡久地迎了上去,递给他水壶。
“控球率78%,情绪波动三次,均在可控范围内。体力分配合理。”渡久地进行着数据总结,然后看着他,补充了一句,“在限制条件下,你做得比计算中更好。”
这句超出“预期”的评价,让降谷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他知道,这是东亚能给出的最高程度的夸奖。他小口喝着水,感受着喉咙被液体滋润的舒适,以及内心被东亚的话语抚平的安定。
这场用“被打”构筑起来的铜墙铁壁,不仅磨练了降谷的控球和心态,更让他深刻地体会到,在东亚构筑的世界里,即使“不完美”(被打安打),只要遵循他的逻辑,他们依然是不可战胜的。
五局,被击出7支安打,但无失分。这看似矛盾的数据,正是渡久地东亚棒球哲学最极致的体现——用最少的消耗,达成最有效率的防守。这场没有三振秀的投球,其带来的心理威慑力和战术价值,远比一场激情四射的投手战更为深远。
比赛进入中段,青道终于做出了投手更换。泽村荣纯,带着他特有的斗志和尚未完全驯服的“七彩变化球”,站上了投手丘。与他搭档的,是正捕手御幸一也。
“哈哈哈!终于轮到本大爷登场了!”泽村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完全没意识到,这场面对全国顶级打线的比赛,对他而言将是一场何等严峻的考验与机遇。御幸看着他那精力过剩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镜片后的眼神却带着审视:“笨蛋,可别第一球就被打爆啊。”
就在比赛如火如荼进行时,完成了体检的渡久地和降谷,正走在返回学校的安静小路上。偶然间,与两个身影擦肩而过。
“喂!你们是青道的吧?”一个带着些许傲慢和清脆的声音响起。
渡久地和降谷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叫住他们的是一个身材不高、留着金色短发的少年,他旁边则站着一位身材高大、面容沉稳的捕手。
渡久地迅速在脑中检索了一下数据,确认了对方身份——稻城实业高中的王牌投手,有“东京王子”之称的成宫鸣,以及主捕手原田雅功。
然而,降谷晓只是用他那双缺乏情绪波动的眼眸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仿佛看到的是路边的石子。渡久地则更是直接,在确认对方并非需要交互的“变量”后,便收回了目光。
“我们走吧,晓。”他自然地拉起降谷的手,准备离开。
“喂!你们那是什么态度!给我站住!”成宫鸣被两人彻底的无视激怒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脚。
“鸣,算了。”原田雅功一把按住躁动的搭档,看着那两个青道队员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那种浑然天成、将外界完全隔绝在外的气场,让他感到一丝不同寻常。
“他们居然不认识本大爷?!”成宫鸣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恐怕……是真的不认识。”原田沉声道,目光却愈发凝重。那个金发的冷静得可怕,而那个冷漠的黑发,空洞的眼神下隐藏着难以估量的力量。他预感到,今年夏天,这两个人可能会成为巨大的麻烦。
而走远的渡久地和降谷,早已将这段小插曲抛诸脑后。他们的世界里,此刻只有彼此,以及即将面对的、通往顶点的漫长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