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意过今春 第15章 交易

翌日早晨，明怀提着几大包点心走进顾景渊的书房，很是高兴，“少爷你看，这是黎公子送来的点心。”

顾景渊问：“他人呢？”

明怀把点心放置在矮桌上，一一摆放整齐，“人已经走了，他说最近要专心准备科考，不便在我们这留久。”

顾景渊哼了一声，继续问：“他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没有啊，他只是来给我道谢，其他什么也没说。”明怀没注意顾景渊的脸色，满心欢喜拿出一块翠玉豆糕递给顾景渊，“少爷，你也尝尝。”

顾景渊阴沉着脸接过翠玉豆糕。

今生他有两大疑惑不解，一是永嘉公主的消失，二是黎昭文的出现。

原来重生只须规避前世的轨迹行事便可，但黎昭文这个变数，令他深感不安，有一种直觉提醒着他，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他敌对的一方，但他自认为重生以来并未暴露过自己的真实意图，那么黎昭文又为什么会对他怀有敌意？

明怀见他眉头紧锁，茫然问道：“少爷，你有烦心事？”

“如果一个人很讨厌你，你会怎么做？”

“他讨厌我，我就讨厌他，”明怀一脸认真说道：“而且我还要远离他，尽量避免与他见面。”

“你的想法在平常可行，但在朝堂上却是大忌。”顾景渊道：“纵然我有一个很讨厌的人，我也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的我的厌恶，至少我会先维持表面的平和。”

明怀不甚了然，只勉强推测出几分他的言下之意，“少爷的意思是，即便黎公子对你微有不满，你也毫不计较？”

“不错。”顾景渊沉吟良久，说道：“不仅如此，我还要与他结交为友。”

顿了顿，又道：“消息还有多久能到？”

明怀回答：“约要半个月的时间。”

黎昭文曾暂留长垣县多日，这里自然成为了顾景渊最关注的地方，便是在这日，他的下属梁潜抵达长垣县衙，开始进一步调查。

周定一听对方是顾提督的下属，当即带着他入后堂，引见给胡昪。

正坐在书案前小憩的胡昪，慌忙扶正官帽，殷勤道：“不知梁兄弟前来所为何事？”

梁潜简略说明来意：“一个名叫黎昭文的人曾在这里逗留过，我们家大人要调查他在这时的行状。”

此前胡昪为黎昭文写旌表呈送皇帝，原以为她能领会他的心意，却不曾想到她竟对自己的一番好心置之不理，现下得知提督大人要调查黎昭文，登时猜想她是在京招惹到了顾景渊，遂欲借机落井下石，给她一个下马威。

他立即将黎昭文在此发生的事情一并说出，梁潜要求查看她撰写的诉状，他亦爽快答应。

看着梁潜在凝神查看，胡昪在一旁说道：“梁兄弟，你光看怎能记住内容，你且抄录下来，回去再呈报给提督大人罢。”

梁潜目不转睛地看诉状，并不答话，胡昪又道：“你记得告诉提督大人，黎昭文的字迹与二王行书十分相似，他定是与宫里的某位贵人相识。”

梁潜确实不太了解这其中的讲究，问道：“二王行书与皇城有何联系，还请大人示下。”

胡昪笑着向他解释，“当今圣上最精炼的书法便是二王行书，因此二王的真迹几乎全数被收藏于宫廷，不为外人所用。皇城内除皇上外，只太子与二皇子擅长二王行书。我年少时偶然目睹过二王的真迹，在我看来，黎昭文的书法娴熟至极，显是临摹过真迹，你且试想，这真迹可不就是从宫内学来的嘛。”

黎昭文的书法确是自幼由皇帝亲自教授，且只钻研这一种书法。原身因科举书写须规整的缘故，平日只书写楷书，与黎昭文所习迥然不同，是以重生后，尽管她已着意练习楷书，但仍惯写行书。

此时黎昭文并不知错漏出现，正与裴越在食店悠然吃早膳。

在这寒冷的冬日，鲜浓的汤底和饱满的肉馄饨下肚，令人甚感满足。裴越不过须臾便将一碗馄饨吃净，当即让堂倌再续一碗。

他忙于吃食，脑内却仍是有疑惑不解，“刚刚我们为什么不去见顾公子？他上回听见了我们说他坏话，我们理当借这次机会澄清误会才是。”

黎昭文认真为他解释：“我前后态度转变太快，倒显我自己心虚，我本就讨厌他，何必主动奉迎。”

裴越疑惑道：“你不是也讨厌林珣么？你在他面前就挺从容自若，怎在顾公子面前却乱了阵脚。”

黎昭文无言以对，自觉裴越所言不错，但她实有另一步筹划，“我无端讨厌他，他定会觉得奇怪，以他的心计……说不定会以为我之前与他有过旧怨，也许还会派人探查我的底细。我本就与他毫无关系，他决然查不出有益的线索，既是调查无果、疑惑不解时，好奇心便会愈发加重。依他的性格，自是会想方设法弄清我身上的疑团，届时无须我主动接近，他自己便会先与我交涉。”

“这样真行得通么？”裴越心下好生怀疑。

“先生，您要买报么？”一小童忽出现在两人身边，双目诚挚望向黎昭文。

黎昭文径直把一贯铜钱放入他手中，小童连声道谢，拿出两份小报分给他们。

邸报是朝廷传递政令的文抄，只允许官员阅读，小报则流行在民间，传言由官员自己撰写传阅，是百姓知悉朝政的一种渠道。

裴越随手展开阅读，一行小字倏然吸引他的注意力，他连忙把小报递到黎昭文眼前，指着那行字说道：“你快看！”

黎昭文定睛一看，但见“建州总兵孙辙武将在三日后入京述职”书写在小报的最末端。裴越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说道：“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趁机探探他的底细。”

黎昭文平静道：“先不要贸然行事。”

“为什么？”裴越心下一片木然。

“他的守卫实力怎样，我们暂且不知，不要轻举妄动。”黎昭文道：“你可以到他下榻的驿站观察一阵，了解清楚后我们再做下一步打算。”

“光看着他们，不做其他事？”

黎昭文肯定道：“没错。”

近京驿站不过几处，不难猜出孙辙武的下榻处。当日裴越立即出城，期盼能尽快从孙辙武身上找到突破点。

这次入京，孙辙武有两个目的，一是拜谒老师林珣，二是为户部尚书送上今年的“贺礼”。

这份“贺礼”由银锭组成，足足装满在两个大箱内，他这次携带多名心腹手下入京，便是为了确保这两大箱银锭安然无恙入京。是以他每到一处驿站只停留一夜，白日兼程赶赴京师。

这群人满心在乎银锭，并不知道裴越紧随在他们身后。一路他们毫无异动，裴越心觉不必跟得太紧，所以特意与他们相隔十丈之远。

“唉……”离京越来越近，孙辙武心下愈发舍不得那些银锭，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钱银要拱手送人，便觉心如刀割。

他掀开车帘，对着副将说道：“仲雨！走慢些！”只要一日不入京，银锭便仍是他的财物，侥幸能拖一日是一日。

话音甫落，数支钢镖忽如飞叶般穿透车帘，孙辙武悚然一惊，慌忙蹲下身来躲避。

陈仲雨率先反应过来，高声道：“有刺客！保护大人！”众人闻言纷纷拔剑迎敌。

在一瞬之间，数十名蒙面黑衣人突然出现，径直奔向承载银锭的马车。

陈仲雨抢步向前，长剑一横，挡住左侧靠近的黑衣人，对方急急后退几步，忽纵身跃到陈仲雨的身后，陈仲雨猛然转身，却不料这人出手十分迅速，一掌直击他的胸脯。这人掌力极强，把陈仲雨打出丈许之外，逼得他口喷鲜血。

其时马车旁已无人阻拦，黑衣人当即纵身上马，疾驰而去。其他同伙见银锭到手，亦是立即施展轻功离开。

“快追！快追！”孙辙武怒喝道。奈何手下全数受伤倒地，竟无一人听命。

孙辙武万不敢自己一人前去追赶，看着那群黑衣人远去的背影，他心下恼怒如狂，却只能叫苦不迭。

其间的状况，裴越尽数看在眼里，他悄然移步，跟上了那群黑衣人。

这群人的功力远在孙辙武一众下属之上，裴越自是不敢像此前那般放松，好在他的轻功了得，脚下无声无息，那群人未发觉他的存在。

一行人疾行约莫半个时辰，忽在一处庄子停下。这座庄子规模不大，一眼望去便能知晓其中格局。裴越借着夜色浓黑，藏匿在他们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屏息观望。

不过须臾，这些人尽数入庄。他们为掩人耳目，不曾点燃烛火，裴越急于探清他们的意图，遂躲开前门守卫，趋步绕到庄子背后，欲一探究竟。

他俯身藏匿在石墙后，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大人，这些银锭要怎么处理？”一人问道。

“暂放在此，日后再处理。”一个温和的声音回答。

裴越闻言，顿感惊讶，心想这不就是顾公子的声音么？他竟是这群人的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