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纷纷降人间 第11章 狐里狐气

书生在中招之后双眼就变了颜色，然后他眼中有泪水落下，开始缓缓讲述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

……书生个人章……

有一只半人半妖的狐狸，他的娘亲在年轻时与凡人相恋，逃出狐族后生下了他。

他总想着出人头地，所以总是于案桌前埋头看书。

没错，这只狐狸就是我。

不用担心我会被发现，因为我的两只耳朵在帽子里藏得好好的。

……

在我埋头苦学的第十年，我终于考进了前三甲，得到了进殿面圣的机会。

可谁也没有想到，那一天却是我至今为止最不愿意回忆的日子。

因为我差点丢了性命。

害我的人同为三甲之一，可他对我的陷害布局精密，我竟毫无反驳之力，等我反应过来时，皇上早已经下了把我乱棍打死的皇令。

我被打得半死不活地丢了出来。

我躺在草席上，在心里庆幸：好在这些凡人不知道我是狐妖，就这一百棍可要不了我的命。

我生平第一次开始感激我的血脉。

突然，我感觉到有人在拖动我身下的草席子，我迷迷糊糊地睁眼瞧去，见是一个姑娘，她在带我离开。

随便吧，我在京城没有可去之处，她带我离开这个伤心地也好。

就这样，我被她带回了家。

……

那夜我烧糊涂了，梦里都是笔墨纸砚，我面前的书墙越堆越高，最后……全部倒下来把我狠狠地压在下面。

我喘不过气来，嘴上不断地喊着不要不要，可在我终于从梦魇中挣脱，醒来后第一个看见的，却是正低垂着眉眼认真剁骨头，带我回来的那个姑娘。

“书呆子，你醒了？”

我费劲挣扎，却突然动弹不得了，我抬头呆呆地看着她，想要叫她放开我。

可她却没有理会我，反而是提着菜刀一步步地朝我走过来，然后，这位姑娘在我面前一点点变出了两只和我相似的耳朵。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我，一字一句道：

“记住了，我只说一次，我叫作引玉。”

引玉姑娘说完，举着菜刀朝着我逼近。

我看着她手里锋利的菜刀，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了？”

“我不知道。”我拼命摇头。

“我知道，我来告诉你。”

引玉姑娘看出了我的害怕，她笑了笑，把手里的菜刀随意地往身后一抛，那把菜刀就自由地落在了砧板之上。

好准头。

“你看看自己。”引玉姑娘先把一面镜子递到我面前，逼我去看。

我看着因为我受伤体弱变出来的毛耳朵，惊讶得看向她问：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引玉可不管这些，她看着我质问道：

“你明明可以在田野间自由地奔走，为何要做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

“还有，你刚刚一直在说梦话，抱怨世间不公，说自己苦学多年却无回报。”

“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脱离了真实的世界，脱离了现实，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本就没有做了就一定会有回报的事。”

她说完就笑了，我知道她在笑我，笑我明明是一只狐狸，却有一颗想当状元的心。

“你既然生来便是狐狸身，那便应该像狐狸一样在山野里跳跃，在夜间捕食，这才是你该做的事。”

……

我的这场妖途，她是我的领路人。

可是我太倔了，哪里有这么容易被她说动。

引玉姑娘第二日就出门打猎去了，等她回来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她看着锅里剩下的粥气笑了。

“你宁愿将一锅粥分为四分，也不愿意去寻邻居借一把种子，明明不过半月就可以收获叶子菜，不用再忍饥挨饿，可你呢，却选择了躺在床上虚度光阴！你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

她撸起袖子边收拾自己此行的猎物边骂我：“什么君子远庖厨，可在我看来，却是不如一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你是一只该吃肉的狐狸，可你看看你自己，你的毛色灰暗无光，一点也不漂亮！”

我一句话也不敢回答，本想着躲进被子里装作没听见，她却突然站起身朝我走来。

我看见她的手上还有处理猎物时染上的血，本想提醒她去洗个手，她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没有任何一条路可以承载得下所有人的梦想。”

“也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让所有人填饱肚子。”

“总要有人去尝试新的道路。”

“你要明白，不是只有功名利禄这一条路才可以证明自己。”

“你若生来是狐狸，那便去当狐狸。”

“你若生来是乌龟，那便不要想着能够做到一日千里。”

“有人是狐狸，有人是乌龟，但不论是跑还是走，总会到达终点，而过程中的平路也好，斜坡也好，都会留下你的足迹。”

那一天，我没有再想着躲进被子里，而是一直在想她对我说的这段话。

一直到深夜她已经睡下之后，我才从床上起来，然后取来她家里唯一的一面镜子。

我在镜子里见到了我真正的模样，也是我一直都抵触的模样。

我鼓起勇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毛耳朵，那种触感让我的心跳得很快。

同为在凡间生活的狐族，引玉和我太不同了，她从不担心这些，她在没有外人时，向来都是大大方方地露出自己的耳朵来。

她说，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

那日之后，我不再因为之前的事情长吁短叹，而是试着和她一起出门捕猎。

我看着她矫健的身姿在山里自由地行动，而我却因为不敢走下斜坡而扶着身边的树干，终于明白了我的体弱和无力。

但她没有嫌弃我拖了她的后腿，反而是耐心地教我该如何捕猎。

之后的日子里，我每天都会和她一起进山。

我依旧穿着我一心想要当个书生时的衣裳，只是，我的脑袋上那两只耳朵不再被我藏在帽子里，它们获得了自由，它们可以晒月光，以后还会晒太阳。

那段时间的相处，她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我，我也越来越了解她，她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在告诉我，我可以过得很自由。

她用行动教给我的道理如震耳雷声，而她给我的关怀和帮助却如一年中难能可贵的雨季，有时如绵绵细雨，有时却又似瓢泼大雨，这些宝贵的雨打在我的心上，逐渐浇灭了我心中那些对功名的向往和执着。

日子久了，我性子里藏着的野性逐渐被日复一日的大餐给激发了。

她做的肉菜极香，每餐的桌子上都少不了大荤大油的美食。

有一天，她在看见我偷肉吃的时候，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

然后她立马拉着我出门捕猎，那天晚上，我们升起了篝火，好酒好肉都吃了个够。

……

月光下，我和引玉姑娘一起在草丛间跃起，然后又稳稳落下，突然有一只萤火虫从未身边飞过。

我看着它，竟然心里痒痒的，爪子不受控制地想要去抓它。

这是之前那个书呆子绝对不会有的想法。

可等我回头时，她却不见了。

后来我才知道是妖界的狐族找来了。

狐族发生内乱，要召回流落在外的狐族公主。

我陪着她回了狐族，却发现他们根本就没有尊重她的意思，他们把她骗回去，不过是为了逼她成亲。

我被赶了出去，只能在王宫门口生气地大喊：

“你们把她还给我！她凭什么要沦为你们维护权力的工具！”

……

之后我再也没能和她见面，终于有一次她出门了，我不甘心只是躲在人群里偷看她，鼓起勇气钻进了她的轿子。

轿子很大，大到足够我站在她的面前。

她之前总是穿着短打，我从未见过她穿这样鲜艳漂亮的衣裳，可是……

她很快就要嫁人了。

我看着她头上的花，忍下了心里的酸涩。

她看见我后，只是抬手扶了扶头上的花，低头轻笑：

“我美吗？

狐族结亲前十日，新娘会在头上簪花，我知道这花背后的含义，所以我的回答是：

“不美。”

我承认，那朵花衬得她很美，可是……这不该是她要去的方向。

我想像她之前把我带回家时一样的叫醒她，我看着她质问：

“你真的愿意就这样过一辈子吗？你忘了吗？是你教我如何在山里捕猎，也是你教我如何面对生活！”

她听了我的话后收起了温柔的笑，然后和我说了几句话，大概意思是说，她的家人没有消去她的记忆，她是自愿的。

我一点也不相信她说的话，因为我了解她，她是很有主见的姑娘。

这一定不是她的真心话，真正的她会反抗这样的婚姻，她一定是被威胁了。

“别管我了，你离开这里吧，走得越远越好，去做你想做的事。”

“那你呢？”我压低着声音问她。

“我？我要成亲了，你要是想讨一杯喜酒我现在便给你一张喜帖。”

我低头看着她递给我的喜帖，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我曾尊敬的，会教我如何独自生活照顾自己的引玉姑娘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她明知这婚约就是困住她余生的枷锁，可就是不愿意和我一起逃离！

我再问她：“你还记得吗？你曾与我说，说你曾经的好友在嫁人之后便忘记了自己曾经的爱好，甚至不再出来与你见面。”

“那时候你很生气，说世俗有时候就是这样，会把一个优秀的姑娘困在家宅大院，让她逐渐忘记自己曾经的样子，只困于家里的柴米油盐。”

“现在，你竟要自己走向牢笼吗？”

引玉许是不知该再如何与我辩驳了，只能低声对我吼道：“请你离开！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我本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的，可引玉却仗着自己修为比我高，硬生生地控制住了我，把我送下了她的轿子。

我回头看去，只剩下摇晃的轿帘，还有她留给我的一句话：

“记住，不要再困于你那张小小的书桌了，你要走出去，看看这世界有多大。”

……

回到凡界后，我回了我曾和她一起游过水的湖泊，醉后酩酊间，我竟好似在湖面上看见了她的倒影。

我想要伸手去够她，却只是扰乱了一池春水。